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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不多,分配起来颇有难度。
上好的肉粥是奉给公婆的;孩子小,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也要来一碗。水窈身上有伤,赶车的兄弟们总不能没肉吃一天一夜折腾下来,铁打的金刚也撑不住。颜如语一边听着周遭的抱怨,一边将一碗一碗干的稀的端出去。她微笑着,看着周围的三姑六婆们垫着帕子翘着兰花指,皱眉抱怨破碗太脏,又一个个喝得啧啧有声。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果然是话到沧桑,曾鼐吟得抑扬顿挫,字字血声声泪。书斋中的运筹帷幄荡然无存,他伤心愤怒得几乎吃不下饭,被众人围着劝了半天,才勉强进了一点儿,又哀愤地道“果然是人情冷暖,世事无常。老夫就是为了这群刁民才落到今日!这些人,这些人难道一点儿知恩图报的心思也没有?”
莫水窈低着头,沉默。她确实没有料想到,莫家村的村民们居然冷淡至此,别说嘘寒问暖安排住处了,一听他们的来头就个个紧闭大门,还是在莫先生的破院子里才勉强安身。
血案毕竟已经过了十年了。抗争没有结果,委屈无处申诉,大家心冷了,血也冷了,索性关起门来过日子,只希望再也不要有麻烦上身。
父亲昔日的牺牲,到底值不值得?自己的努力和计划,到底值不值得?不不,即使全村人都躲着闪着,至少有一个人,是决不会抛弃自己的
莫水窈心乱如麻,来回踱步,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颜如语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笑:“去吧,我们凌晨动身,你赶回来就是了。”
莫水窈感激地点点头,匆忙出门。绕过熟悉的池塘,穿过一片豆田,长畦上柔草挠着脚踝,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村子的最高处有一方小小土院,正依着青龙山脚。十年前,母亲擦干眼泪,从旧家嫁到这里,而她,也是从这个院子里逃到江湖的。
咚咚,咚咚,莫水窈叩门,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变成了同一个节奏。她匆忙地整整鬓发衣襟这模样太憔悴了,娘不会心疼吧?
“谁啊?”里面是懒洋洋的声音,很熟悉。
莫水窈再也按捺不住,伸手推开房门,眼泪夺眶而出:“娘,我是水囡啊。”
堂屋里,那个男人正在低着头吃饭,母亲的头发已经有了斑白,在低头喂一个小孩子吃糍粑。院子里,一个小男孩瞪着眼睛,蹲在地上,好像在玩蛐蛐。
“娘我是水囡,我,我回来看你了。”莫水窈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母亲连头也没抬:“哦,来了。”
莫水窈的心冷了。是啊,曾家这么多人进村,多大的事情,母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根本不想自己来打扰。
气氛太尴尬了,小男孩扔了蛐蛐,向爹娘身边跑去。那男人闷声催促:“闺女来了,你去望一眼哪。”
“有什么好望的?她不是挺好?”母亲抱起那个小家伙,好像就要转身离开“听说你嫁了,嫁了就好好过日子吧。以前的事,别放在心上。我这儿挺好的,不用操心,啊?”
“娘!”莫水窈扑通跪在地上“娘!你怎么不看看我?你怎么不问问我?娘!我是水囡,你看我一眼哪!你生我气了?我这些年”
母亲转过身子,声音低沉缓慢:“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姑娘家家的快起来,跪着像什么样子?阿龙,给姐姐倒杯茶去。哎哟,阿宝乖啊,娘带你睡觉觉去,嗯?”
膝盖冰冷,心更是冰冷。莫水窈摇了摇头,扶着门框站了起来:“我知道了娘,我不该回来扰你们。田伯,谢谢你照顾我娘。我,我走了。”
男人再也忍不住了,哐啷一声掷下饭碗,回头吼道:“怎么也是你女儿,一走这么多年,你想成什么样了?怎么今天见了倒这么见外呢?水囡,过来过来,坐下说话。”他说得虽急,但也没有起身阻拦的意思。
莫水窈猛回头,却正好撞进一个怀抱里。颜如语一把抱住她,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声音低柔了许多:“不是想来看看?伯母挺好的,你放心就是。”
莫水窈的母亲转过身,低头笑笑:“是水囡的当家娘子吧?这丫头不懂事,以后你要多费心了。我这当妈的没用,照顾不了她,就想过两年太平日子你们走吧。”
莫水窈刚要举步,母亲又在身后叫:“水囡”
莫水窈浑身一震,却听母亲淡淡地说:“帮我把门带上。”
颜如语咬牙,拉住莫水窈的手:“不许哭,跟姐回去,走。”
莫水窈只憋得满脸铁青,硬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跺跺脚,反手合拢了那扇门,轻轻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本以为当年逃出莫家村,奔向茫茫的未知天地时,就已经一夜成人,但直到今天才明白,她推开那扇门的时候,也推开了紧锁多年的惶恐和畏惧。她忽然很想躲起来,躲在一个角落大哭一场,但颜如语带着她跌跌撞撞地,走得虎虎生风。
“我一直以为,总有一天我能用自己的力量给爹爹他们报仇,总有一天我娘会明白我”莫水窈忽然站住,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了下来“姐姐,我真的错了?”
颜如语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能昧着心肠说你没错,我不介意,但也狠不下心,说你在自取其辱。良久,她摸了摸莫水窈的头发:“你还年轻,不管做错什么都来得及回头。”
夜空下的莫水窈死死握着拳,浑身紧绷到僵硬。她在坚持,但终于还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我看上去,是不是像个笑话?”
颜如语忽然一阵心疼。这丫头,没人教导没人指引,孤零零的一个人,除了嫁进曾家,不知道任何可以接近罗珙尰的办法。她什么都扔了,才发现自己的计谋幼稚得可笑。罗之涯眼看就要追来,母亲的门紧闭,这些年来她凭着一腔孤勇左冲右突,现在才知道,一切不过是场笑话罢了。
嫌恶之心尽去,颜如语一把抱住她:“好妹妹,想哭就哭出来吧。你没做错什么,没有人有资格笑话你。”
她抱着莫水窈,像抱着当年同样彷徨的自己:“我才是个笑话,你明白么?我一败再败,从来没有勇气再来一回我躲在曾家,根本不敢看我的刀,想着那些人越走越远,把我甩在身后可是,在曾家我也做不好这个少奶奶。人人笑话我,连我的亲生儿子都瞧不起我,可我哪儿也去不了。我已经逃了一次,我没地方逃了,你知道吗,水窈?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就躲在床底下那个坑里,想着就这么把自己埋了,一了百了。你,你有什么好难过的?你知道自己有多年轻吗?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喊叫。喊着喊着,两个人就抱头痛哭起来,莫水窈号啕:“姐,我对不起你”无助的眼对着无助的眼,流泪的面孔对着流泪的面孔,在这凄惶的天地间,她们只有互相握紧手。
颜如语摇头哽咽,越说越快,好像要把一肚子话都倒给这个年轻的妹子:“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对不起我的是我自己!是我以为躲了嫁了,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我哪里知道,一辈子怎么就这么长哪!长得我后悔,长得我不甘心啊!莫水窈,你给我拔剑,我今天就传你刀法。学会了,你给我滚得远远的,离开这个烂泥潭!江湖有多大你都没看见,难不成一辈子就跟罗家的耗上了?”
莫水窈一抬头,刀锋已经迎面而来。她急急闪过:“姐姐”
“破月刀专走偏锋,实以偏,虚以正,人称刀中斜道,实则略本求枝,犹如月有朔望圆缺,但不过是外人目中虚幻。月轮当空,千年不变,只在见与不见之间。你看好了”颜如语声音里带着哭腔,但身法丝毫不乱,缓缓将破月刀法施展开来“初一路刀,一钩明天下,月涌动江流”
莫水窈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天赋不差,但是一直没有明师指点。东岳剑传授的,不过是些基本的心法剑诀,与破月刀之间的差异,不啻千里。她强忍悲伤,缓缓将三十路破月刀诀记在心里。颜如语点一点头,回手间速度已经加快,叱道:“接招!”
破月刀法从初一走到三十,变化无常,气象万千,哪里是一个晚上就能领悟的?好在颜如语尽心讲授,莫水窈全力拆解,两人越斗越快,刀法也越来越熟。
莫水窈只觉得刀势牵动身法,腾挪闪躲间生出无数变招,茅塞顿开,喜不自胜。颜如语自从昨日起才又摸刀,砍杀间也顾不得招式是否熟稔,这一对上手,也觉得昔日的凌厉纵横渐渐恢复,满腔的愤懑化作刀意,平生的委屈变成刀风。
两人越斗越酣,直到走完第十路破月刀,才齐齐收手,一起长啸一声。
晚星下,犹有泪痕。
颜如语收刀:“我们回去吧。水窈,你天资不差,只要用心苦练,三个月内,必定别有天地哈,我也算有个安慰。”
莫水窈怔了怔:“多谢姐姐可是,姐姐,你劝我的话,为何不拿来劝劝自己?”
颜如语步履如风,好像充耳未闻。
莫水窈急道:“你已经为昨日后悔了,难道以后还要为今天后悔么?”
颜如语摇头道:“我们不同。”
莫水窈索性横臂挡在她面前:“有什么不同?”
颜如语正色道:“你虽然嫁了人,但嫁得轻佻玩闹,心性还是少女。你能回头,我不能我有相公,有儿子,我是个妇人。”
她伸手想要拨开莫水窈的手臂,但莫水窈劈手攥住她的手腕,直视她双目,大喝道:“骗自己很好玩么?你连自己都不看重,怎么会看重相公儿子?你连人都做不好,怎么可能做好女人?”
好像地火燎着冻土,经年累月的坚冰开裂了,颜如语的眼里有了一丝久违的热意,但终究还是淡了下去:“来得及么?”
莫水窈啄米一样点头:“一定来得及的。”
“来不及了!水囡”莫水窈的母亲披头散发,四下喊着“水囡!还不快跑!村前村后都来人了上山!你们快上山!”
莫水窈跳起来:“娘”娘是怎么发现的?还是她一直就在偷偷守候?
母亲闻声回头,母女俩的目光在半空遥遥一碰,母亲拍着大腿喊:“走你小时候打柴的路,快!”
莫水窈狠狠回头:“快,跟我来”
颜如语还是低估了罗家父子报复的决心,这里是他们一手遮天的最后地界,他们不惜流血,也要抓住曾家人。
急匆匆地叫起一屋子人,已经听见了远处的马蹄声响,一群人跌跌撞撞刚钻进山林,就看见数百火把,照亮了刀锋。
沉睡的小村子被粗鲁地推醒,鸡飞狗跳,孩子哇哇大哭,马蹄踏过农田没错,他们确实带来一场大麻烦。
从半山腰向下看,只能看见领头的人打马来回乱跑,好像在高喊什么。他自然发现了马车和行李,也一定发觉了那一屋子人没走出多远。他在找路,这半夜三更的,没有向导,要找一条上山的小路并不容易。
莫家村的村民们被一家接一家地赶出了屋子,他们哭喊,求饶,但心有灵犀地不提曾家人。
领头的人已经愤怒得发狂,夜风甚至送来了若有若无的吼叫。
这是他最后的地盘,他志在必得。
莫水窈的身子僵硬了,她咬牙:“姐姐,我要回去姓罗的心狠手辣,一定会去找我娘的麻烦。”
颜如语扳住她的肩膀:“水窈”
莫水窈轻轻掰开她的手指:“翻过山,有条青龙江,过了江再朝北走就能出去。到了那边,姓罗的手就够不着你们了。姐,我对不住你,告辞了。”
她一拧身,冲了回去。
曾九霄急道:“她她,她这是去送死。”
颜如语深深吸了口气:“你听见了?一直朝北走,翻过这座山再过一条河就能出去。”
曾九霄一把抓住她:“小如语,你要干什么?”
颜如语回过头:“你看不见那些明火执仗的强盗么?相公,怎么说,当年我也担了个侠字名号。”
她几步冲进人群,抱着儿子狠狠亲了一口,猛地松手,也大步流星地冲下山去。
十年并不遥远,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还记得,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罗家人纵马执刀闯进村子,揪出了村里最有学问和血性的年轻人,一刀一刀地活活砍死。
没有王法没有公道,从来都没有过。
薄薄一扇门,什么强权都挡不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小贱人是莫师爷的孽种!说,她去哪儿了?”罗之涯手中的火把几乎烧着了村长的胡须“村前村后都有人,她们能到哪里去?说!”
“三少爷,查过了,没有,整个村都没有。”有下属回报。
村长颤巍巍地打躬:“少爷,公子那群人来过,我们不敢招呼他们,他们又走了。”
“放屁!”罗之涯举着火把砸在村长背上,一下一下,火星乱飞“碗里的茶水还是热的!他们上山了是不是?谁他妈走漏了风声?带路!你们给我带路”
“少爷”村长惨叫起来,声音极是凄厉“这到处都能上山,我也不知道他们走了哪条路啊饶命啊!”他伏在地上乱滚,村里的几个汉子已经握紧了拳头。
罗之涯虽然怒极,但毕竟有所顾忌,不至于乱杀乱砍。他打了几下泄愤,眼光阴森森地扫过人群:“我差点儿忘了,那小贱人还有娘家。是谁?站出来!别等我自己找出人来,那可就不好收拾了,嗯?”他冷笑得又轻又毒,满是威胁。他跳下马来,掂了掂手里的刀“牛氏,三十七岁,改嫁之后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今年八岁,小儿子今年”
他手中的刀背随便在一个小男孩头上敲了敲,后面的娘亲惊恐万状,死死抱住儿子的脑袋:“不是我,大人不是我”
罗之涯的面孔逼近:“那,是谁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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