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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呢?快说,我耐心有限得很。”他一手拗住小孩儿的胳膊,向外一扭,小孩儿一声尖叫,当妈的再也撑不住,喊着:“牛嫂子你别怨我,我”
“姓罗的!”远处一声脆喊,莫水窈一手叉腰,一手单指,轻笑着向回一勾“有种的,冲我来。”
风中,她巧笑嫣然,曾九霄的袍子套在她身上未免过分肥大了,只隐约看得见袅娜身形。
罗之涯吃过一次亏,哪里肯吃第二回,伸手一招:“抓活的!”
马背上八卦刀齐齐跃出,莫水窈见势不好,拔腿就跑。她身段灵活,地形熟悉,心知八卦刀一旦合围非同小可,只跑得拐弯抹角,上树下塘,娇喘微微。而八人始终在她身后紧追,不远不近,犹如扇形,好像随时准备合围。
罗之涯远远看着,也不出声。他知道八卦刀兄弟八人,内息深厚,刀阵严密,不仅能守,而且擅攻。再这么乱跑一会儿,不用动手,莫水窈自己就该累倒了。
莫水窈凌空而起,足尖在水田中心倒扣的箩筐上一点,人已落在彼端。八人形影不离地跟上,起先的二人一左一右,也在箩筐上一点。他俩身形乍分未分之际,箩筐里寒芒急闪,漆黑的刀锋撕开血肉,两人直直跌入水田,各自捧着一条腿哀号。
“杀!”颜如语踢飞箩筐,水淋淋地一跃而起,莫水窈也奔回田中,弯刀和袖剑半空中一绞一分,直取眼前人,存心要在六人尚未形成合力之前再去一个。刀剑一左一右夹住面前的刀背,颜莫二人左右一带,那人单刀脱手。颜如语半空中接刀,喝一声“破月离手”向正从背后袭来的一人掷去。破月离手刀威名实在太大,那人只唬得封刀一滚,才发觉不过是虚晃的一招。
莫水窈袖剑急出,轻轻一挑,那人的一截拇指已经飞了出去右手拇指一断,此生是不必用刀的了。
颜如语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个关头了,小妮子心里还有善念,不曾斩尽杀绝。
“我就说么,合攻这种事,两个最好,三个最多,四个已经累赘,七八个一起上,早晚要练成白痴。”莫水窈见八去其三,居然还有心情调笑两句“嗤,六合七星八卦九宫,一个个名字倒是好听,是打架呢还是算术呢。”
“嗯,还有几百人的合阵,你见没见过?”颜如语面无表情地问。
“几百人,那是放羊吧?”莫水窈一抬头,呆住了,笑声戛然而止水田四下已经被罗家的兵马团团围住。
罗之涯慢慢举手:“杀。”
那几个八卦刀刀手的性命,丝毫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鹰犬自有鹰犬的悲哀。
乱箭齐发。
弯刀和袖剑都是近攻的武器,隔了六七丈远,二人毫无还手的余地。
颜如语回头道:“左右是个死,一起冲出去!”
那八卦刀的领头老大也喝道:“好!”转眼间,他们已经落在同一阵营。
莫水窈抬头:“姐!”
两人一起跃起,颜如语将落未落之时,莫水窈左腿斜飞,踢在颜如语右脚足心,颜如语借力横越田地,身如游鸿,弯刀直指人群中的罗之涯擒贼先擒王,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但就在此刻,颜如语余光扫过,见八卦刀那五人已经转身,齐齐向着莫水窈劈去他们或许无力抗衡这百人的马队,但是可以除掉罗家的眼中钉。
“该死的!”颜如语不假思索,破月刀离手飞去。顷刻间,这柄漆黑的弯刀似乎夺去了黑夜的苍茫,舞成一团旋影,刀作龙吟,在夜空中嗡嗡有声叮,叮,叮,叮,叮!刀锋和刀锋相触,五柄刀的刀路被齐齐封堵,但破月刀似乎更加激起了血性,一遇封架,立即反转而起,无声无息地划过对面人的咽喉。一停之后,才有浓血淋漓地自创口喷出。
五具尸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溅得莫水窈一脸泥水。
破月刀正嵌在最后一人的胸口。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刀,难道真的有魔性?
但颜如语的身体也坠落了下去,一柄长矛穿过她的小腿,她立掌如刀折断了矛柄,但是人也已经站不起来了。
“姐!”莫水窈忙奔了过去,把破月刀塞回颜如语右手,伸手就要拔出矛头。
“不成。”颜如语摇摇头“骨头断了,起不来了水窈,扶我。”
看着这两个女人狼狈地从泥水中爬起,一时间,居然没有人敢继续下杀手。那柄刀还稳稳地握在颜如语手中,刀锋上是看不透的黑。
没有人敢一撄其锋。
“让开!”
一辆着火的马车从人群外直冲进来,车厢和马尾都燃烧着。惊马如疯如狂,在人群中左右冲突,兵丁们的坐骑再怎么训练有素,究竟还是畜生,立即乱成一团。
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第四辆这些都是曾家逃难时的马车,是谁放了这把火?
莫水窈回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娘”
远处,那个身材瘦小的妇人正举着火把,一边将稻草堆进车厢,一边毅然点火。
只要混乱,就有机会。
人马践踏,田中岸上你挨我我蹭你;火点燃火,马闪避马,有人跌下来,有人在指挥,有人在闪避当然,也有人丝毫不为所动,只冷冷地看着两个四下寻路的女人。
“走!”莫水窈架起颜如语,在乱军中拉住一匹惊马的辔头,一手将颜如语托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鞍,狂奔而去。
罗之涯拉弓搭箭,瞄准了莫水窈的后背。
一样黑糊糊的物事不知从哪里砸了过来,正砸在他欲放未放的箭镞上。罗之涯手一偏,落在泥汤里的,赫然是一架古琴。
“高山流水”四个字,貌似还是自己的手笔。
罗之涯觉得有趣了:“曾兄也玩英雄救美?”
曾九霄挽着袖子,擦擦汗这一通跑下山,他累得不轻。他拱手笑道:“两个都是我的女人,曾某再不才,也不能坐视不理的。”
罗之涯觉得更有趣了,仰天大笑起来。
曾九霄摇头道:“罗三少,这纵马劫掠良民,明火执仗打家劫舍,你心里,难道真的没有王法?”
罗之涯冷笑着看着他:“原本倒还有一点儿,可惜尊夫人自作聪明,将卷宗放在了家父的奏章里。哼哼,曾大少爷,从此以后,扶苏镇再也没有王法了。”
曾九霄又摇摇头:“是么?你回头看看?”
村中最高的两处院子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改造成了小小的壁垒,泥包湿草和石块垒起了大半人高。“堡垒”后面有点点星火,排成一个“之”字形,蜿蜒到山间,渐行渐远留下来的全是精壮男子,女人和孩子们已经跑了。一个汉子正在拉扯莫水窈的母亲,口中骂道:“不是和你说了吗?女人都上山去!”
“三少爷,你这样穷追猛打,水窈他娘不答应,一村人也不答应,没办法。”曾九霄前所未有地气定神闲,极度兴奋的脑中忽然涌起个念头,要写篇长文,骈四骊六的,把自己掷琴和高渐离击筑比上一比。
罗之涯又好笑又好气:“曾九霄,不是我瞧不起你,你往日没这么大胆子,是什么人在给你支招?”
“启禀大人”人群中,一名小卒慌慌张张地跑来邀功“是我。”
那小卒子低着头:“好叫三少爷得知,我平生好名,最怕旁人抢功叫村民筑防的是我,出主意给马车点火的也是我,叫曾公子拖延片刻时间的还是我。我紧赶慢赶,总算是赶来了,差点儿误了事。”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的,甚至还没有长胡须的面孔,额头上有晶莹的汗珠,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得意“我叫风雪原,最爱行侠仗义抱打不平。近年来正在江湖闯个名号,还望罗三少爷成全。”
这少年年轻得可怕,一脸的诚恳,好像真的在说拜托您快点儿,滥杀无辜也好,恃强凌弱也好,怎么都行,给我个机会吧,千万别走。
罗之涯在犹豫,他摸不清对手的底细。这个少年做事沉稳利落,出面之前已经将后路全部安排好,心思之深沉,已经是老江湖的级别,但偏偏说话没头没脑,好像有恃无恐一般。
罗之涯皱眉:“风少侠,这是罗家的私事,你何必插手?“
风雪原做无奈状:“本来也不该我管,偏偏在扶苏镇外有个不长眼的官差喝茶水不给钱,我忍不住教训了他几句,他就端出罗府来吓唬我,我这才忽然想起来,原来水窈妹妹说的恶霸强梁就是你们这一家。”
曾九霄咳嗽了一声这个“水窈妹妹”听起来实在是不舒服至极。
罗之涯的脸色变了:“什么官差?”
“喏,就是送这个的。”风雪原从怀里取出个信封摇了摇,又大模大样地塞了回去,继续道“我教训他之后呢,就随手拿了这玩意儿,后来想起来怎么也该到贵府上说一句。可惜去得不巧,三少爷已经出府,老将军又已经归西了,我实在找不到人,才一路跟着你们追到这儿。”
罗之涯大吼:“你说什么?你说我爹怎么了?”
风雪原坏笑:“这个我可不敢抢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做的,老将军坐在椅子上就忽然一命呜呼了。听说大少爷二少爷都在边关,府里已经着人报丧,如今正好像热锅上的蚂蚁,那叫一个乱啊。我好心好意帮了一会儿忙,可惜在下年少无知,只能添乱,无可奈何,只得过来报信。”
他的笑容更加灿烂,这个“添乱”只怕不是谦虚之辞。
罗之涯举刀:“你!”
风雪原甩了甩长发:“敝师兄有言,锄强扶弱,切记后发制人。三少爷,你说两个女流之辈有什么好打的?来来来,我们活动活动。”
他似笑非笑,一双眼睛杀气逼人。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招,银光闪过,罗之涯左侧的七八柄长枪齐齐断裂。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招数,只有一个银色小球在他掌心滴溜溜乱转,好像随时随地就要弹出。
罗之涯的面上一阵阴晴不定,终于吼了一声:“走!”
目送罗家人远去,风雪原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半靠在曾九霄身上:“我的妈呀,这祖宗总算走了。”
曾九霄奇怪地望着他。咦?这小子不是一直在挑衅,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风雪原回头,理所当然地大叫:“你以为我是谁?这百十号人真刀实枪的,这么好打我早就上了!”他轻轻推了曾九霄一把,勾肩搭背地向前走,不住口地恭维“收工了打烊了!我说九霄兄啊,你这么顶天立地的一站,还真像个爷们儿。”
曾九霄沉着脸,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这小子难道有什么阴谋?可自己现在穷困潦倒,哪有他看得上的东西?
一看见莫水窈,曾九霄就什么都明白了。
莫水窈一边料理着颜如语腿上的伤口,一边微笑着听风雪原“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策略。她摸出怀里的小木牌,扔了过去:“我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大丈夫一言九鼎。”风雪原挤挤眼睛“说正经的,跟我走吧,借刀堂需要人手。”
曾九霄哼道:“胡说什么,成何体统!”
风雪原也哼了一声:“她留在你这儿才成何体统呢。水窈,你考虑考虑,天下不平,借刀一用。毕竟一己之力难成大事,我借刀堂人才济济”
莫水窈似笑非笑:“我好像听说尊师不问世事,令师兄云游四海,一心重组借刀堂的,只有风少侠你一个人吧?”
风雪原脸红了:“千里之行,总要始于足下。现在是我一个,加上你不就两个了?我师兄没理想没追求,不代表我也是。”
曾九霄忍无可忍:“风少侠,你的理想追求总不会是在下的小妾吧?”
风雪原目光一转:“颜侠姊,家兄和颜中望颜大侠也有些交情,颜大侠十分挂念你,不如”
颜如语正在轻轻抚摸着儿子低声说话,闻言,手就是一抖。
熙官抬头笑:“娘,你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曾九霄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许走。如语,再给我一次机会。”
颜如语默然:“我给了你十年的机会。”
曾九霄急道:“你何尝真的给过我机会?你何曾坦诚对过我?如语,熙官在这儿,我在这儿,家在这儿,你要去哪儿?”
风雪原远远地说风凉话:“天下之大,处处为家。”
曾九霄忙打断了他:“罢了罢了,水窈我留她不住,风少侠,我求你莫要打我夫人的主意。”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冷落了妻子十年,或许,还有补偿的机会。
风雪原点头:“那这样吧,我送各位上山青龙山几位当家的倒也不是草菅人命的主儿,我们还有那么点儿交情。风声未定,各位还是先在他们寨子里躲一躲。然后我和水窈直奔京城,想法子把这卷东西送上去。老头子归西了,朝廷有什么举动,谁也说不准。”他站起来,拍拍莫水窈的肩膀“行啦,装什么小媳妇。打起精神跟我去拜山,善后的事情多着呢。”
莫水窈被他推搡着向前,只回头看着颜如语一家三口头碰头的旖旎,好温馨的画面
颜如语看着莫水窈忙碌起来,充实起来,一时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两个年轻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十多岁,再大的伤痛疲惫,一觉睡醒立即活力十足。他们在筹划未来和明天,过去对于他们来说,就好像一大团垃圾,说扔了,就扔了。
曾家老爷子虽然对这种行径深恶痛绝,但人生在世,难免要事急从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