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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但。他死了,一个月前死的。”
“陆寒──”
徐小亮也懊恼了,懊悔让陆寒来编这样离谱、好笑的谎话。
“──你不爱钱、我相信,以后──以后我讲话一定小心,现在,我们走吧。”陆寒那张被形容成女流氓的脸,凄楚地望着徐小亮“你以为我是个讲谎话的人吗?”“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任何人都会当我在幻想。”
陆寒安静中,有些激动。
“我爸爸叫崔大经。”
“崔大经?”
徐小亮睁圆了眼,他觉得陆寒的幻想症到了可以送医院的程度了。
“陆寒,我真的喜欢你,虽然你有点──虚荣心。不过没关系的,走吧,崔大经怎么会是你爸爸?对我讲点小谎话无所谓的,我也是常骗人的──走吧。”“我知道你不相信,任何人都不相信──”
陆寒的眼睛里,泛著淡淡的潮湿。
“我妈妈不准我讲的,──因为,我是崔大经的私生女──我们走吧。”“等─下。”
徐小亮轻轻拉住陆寒的臂。
他看到那有泪要溢出的眼。
他听到三个字──私生女。
说谎是不容易流泪的,承认自己是私生女也并不光彩。
徐小亮开始相信了,他开始要知道这个叫他动了心的女孩,背后藏的故事。“──好复杂,要不要让我知道你的故事?”
陆寒拭拭泪的眼。
“一个有钱、有社会地位的男人,爱上一个美丽的小女孩。但小女孩怀孕后,才知道她爱上的是有妻室的男人,我就是那个只能跟母亲姓的私生女。”
昨天陆寒跪在地上熨长裤时,给予徐小亮的爱怜,此刻加倍滋长起来了。“他不负责你们母女吗?”
“我母亲拒绝。”
陆寒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采。
“我母亲恨他欺骗:她是个规矩、自爱的女人,当她知道他只是一个有钱男人玩弄的对象后,她的心就彻彻底底死了。”
“崔大经──他对你母亲没有一点爱吗?”
“有。”
陆寒不高兴地瞪了瞪徐小亮。
“当我母亲离开他后,他才发现他爱这个女人,而且,十分、十分的爱。”“那他没找你们母女?”
“他找到了,我母亲是全世界最坚毅、最倔强的女人,你无法想像有这种人。她躲著流泪,硬著心,就是不见他,不原谅他。”
陆寒的记忆在回旋,往事在她眼底一层、一层浮现出来。
“他见不到母亲,只好到学校偷看我,常常;他带来很多我渴望的父爱、但,后来母亲发现了,她帮我换了学校,我们也搬家了。”
浮现在陆寒眼底的往事暗淡下来了。
“我偷偷给父亲写了封信,告诉他不能再见他。因为,我母亲流著眼泪要我发誓。”陆寒变得脆弱了,她倚著铜雕大门旁的石墙,声音低哑。
“我不知道母亲的想法对不对、我只能遵从她,你晓得吗?她是蹲在地上,洗了一辈子衣服把我养大的,──一辈子,到她临死。”
徐小亮相信了,感动了。这是他浑浑噩噩活到这个年龄,耳闻目睹凄苦的一个故事,而且,就发生在他喜欢的女孩身上。
不自觉地,徐小亮搂住了泪已经是控制不住的陆寒,又怜,又疼、又爱地轻轻搂著。“我总是帮母亲熨她来不及熨的衣服,我不需要让郭妈洗衣服的,──她使我想起母亲,我能自己洗,洗得很好,很干净,──但她使我想起毋亲──”
徐小亮替陆寒抹去一串连一串的泪,他想吻她,想紧紧拥著,而不是“斯文、有教养”的轻轻搂著。
铜雕的门开了。
哀伤与受感动的人,措手不及地分开来。
一部黑亮的劳斯莱斯,徐徐开出来。
里面坐的,正是与陆寒有血统关系的崔蝶兮,她的旁边假陆寒──朱琳琳。崔蝶兮看到陆寒了,车子正开远,崔蝶兮遽然想起,见过这张脸,在父亲的灵堂前。“停一下。”
崔蝶兮走出了车门。
陆寒来不及避开,崔蝶兮已经优雅有礼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对不起──,我们见过,是吗?”
陆寒好激动,这个女孩是她的姐姐,可是,她有的一切,陆寒全没有。
血缘使她震撼,贫穷与富贵拨弄著她平凡的人性,她恨著。
“我没见过你。”
“我会弄错吗?”
崔蝶兮的声音好轻柔。像圣诞节挂的小铃当。
“在我父亲的灵堂前,你全身素白,我应该──我想我不会记错。”
“快点啦!”
车上的假陆寒朱琳琳等得不耐烦也走出来了。
“你在干什么嘛?”
崔蝶兮抱歉地笑笑。
“她是我妹妹陆寒。”
假陆寒大模大样的。
徐小亮惊愕得要大叫。
面对有个人也叫陆寒,陆寒一时间,呆了。
陆寒?
她叫陆寒?
崔蝶兮的妹妹?
徐小亮冲动地瞅睨了那个假陆寒,再看看一望就知未涉世故的崔蝶兮,他真想叫出来,真的陆寒就在这里,就在她面前。
假陆寒扯崔蝶兮。
“走了啦,来不及了。”
崔蝶兮真不愿意走,她想明白这个素白女孩为什么来悼祭父亲?她到底是父亲的朋友还是另有关系?
一边被朱琳琳拉著上车,崔蝶兮一边回头。
有一份极微妙的感觉在崔蝶兮的心底,仿佛,她熟悉这个女孩,而且,说不出来,崔蝶兮喜欢这个女孩。虽然,那天在灵堂前,她投注过来的目光并不友善。车子开远了。
徐小亮和陆寒都望见崔蝶兮几次由后窗中,贝过头来。
“有人冒充你。”
陆寒没讲话,她一直目视著远离的劳斯莱斯。
“你为什么不拆穿呢?”
依著墙,陆寒的眼底是一抹悲怆。
“她叫崔蝶兮,我熟悉她的一切,我父亲甚至拿过她的照片给我看。但,我是被藏在黑暗里的人。”
悲怆的眼睛仰望着天,陆寒轻声的呐喊,像在祈求与她死去的母亲通话。“自尊──我没忘记,我有自尊──我母亲要我记得。”
罗开程权威地望着她们两个人,李桂香、朱琳琳这母女。
“你们两位,不会住上瘾吧?”
李桂香不屑地。
“住的是挺舒服啦,不过我是早一天走早好,丈夫、儿子、女儿,三两天找个借口回去看个把钟头,又不是做贼。”
“好!”罗开程很满意地点了个头。
“明天,我就给你安排理由离开。”
拿出了一张支票,罗开程放到李桂香面前。
“这是你合作的酬劳三十万。”
六年的牢,罗开程偷天换日给弄掉了,还捡了三十万,李桂香挺乐的。
“你呢?朱琳琳,也该走了吧?”
嚼著口香糖,朱琳琳耸耸肩。
“不走行吧?罗大律师反正是导演兼我的命运主宰,三十万拿来吧,喂!别开远了,最好马上兑现。”
三十万支票,现金支票,罗开程推到她面前。
“同一天走,就是明天。”
崔蝶兮急得都要哭了。
诚实地说,这对母女,与她并未产生什么不可割舍的感情。
一个月不到,她们只相处了这点时间。
可是,她们要走了。
崔蝶兮好难过,这个世界,唯一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好不容易,她接受了,找到了。现在,却毫不留恋地要走了。
“真的一定要离开吗?”
“蝶兮,你别难过。”
李桂香倒也不是什么坏女人,其实,她还挺喜欢这个善良的女孩。
“我穷惯了,住这实在很不习惯。”
朱琳琳提著她的箱子,另一只,还夹著几乎二十四小时不离的烟。
“我妈要走,我只好跟著罗。”
谈著;朱琳琳公式化地看假妈妈一眼,看得很不尊敬、很不由衷。
“谁叫她是我妈,不放心她一个人住。”
“我可以另外帮你们租房子。”
“哦不。”
李桂香胖手摇得厉害。
“别麻烦了,我要──我带陆寒先要到南部看她一个阿姨,反正,我们会再跟你连络嘛。”
母女就这样走了。
李桂香真有点不忍心。
她摸摸崔蝶兮的脸。
“自己好好的过,──社会很险恶的。”
朱琳琳就连这点离情都没了,挥择手,像与欢场一名恩客道别般。
“再见!”
崔蝶兮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这栋大房子,又恢复死寂了。
丁嫂是最开心的。
从进门到离开,她一分钟也没顺眼过这两个女人。
“蝶兮。”
崔蝶兮幽幽地看了看了丁嫂,她的目光无助、无依,好难过。
“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人家不要住这里,这有什么办法呢?”
“丁嫂──”
崔蝶兮无助、无依的目光,像一只受伤的蝴蝶,想飞飞不起来。
“我也不勉强她们一定要跟我住,我──我难过的是陆寒好像并不喜欢我,她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她走得好快乐。
脸无力地垂放在沙发的椅背上,崔蝶兮脑子不停地寻索答案。
“你不觉得吗?丁嫂。告诉我,她并不喜欢我,是不是?”
人都走了,丁嫂也不要再批评了。
她实在很想说,这对母女有问题。
拍拍崔蝶兮,丁嫂疼惜地把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搂进怀里。
敲敲门,罗劲白进了父亲的办公间。
“爸爸,找我有事?”
罗开程脱下老花眼镜,合起正在批示的案件。
“我马上要去崔家一趟,你跟我一块去。”
“去世的崔大经家?”
“对。”
罗开程站起身,按了电话钮。
“准备车,我要出去。”
取了西装外套,罗开程一边穿,一边上下打量著儿子,很满意地。
罗劲白不解地。
“爸爸,去崔家有事吗?”
“车上谈。”
在车上,罗劲白没开口,罗开程先谈了。
“崔蝶兮找到的妹妹,还有崔大经生前的情妇,都离开崔家了。”
“就是爸爸替他们找到的那两位?”
“是呀。”
“怎么会离开呢?”
“不习惯嘛,遗产也分走了,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罗开程机会教育地。
“生命原就是一件很现实的东西,在学校有在学校的想法,步入社会,就要整理一套社会观。”
“爸爸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去崔家。”
“安慰崔蝶兮。”
“安慰崔蝶兮?”
“我跟她爸爸总是多年老友了,可怜的小女孩,最近心情不好,空有几辈子花不完的遗产,却孤零零的,连男朋友都没有。”
“爸爸──”
罗劲白很敏感地懂父亲的意思了。
他心中立刻起了一阵反感、十分、十分抗议,拒绝接的反感。
“你要介绍我们认识?”
罗开程满意儿子脑子不笨。
“除了富裕不说,她还漂亮、优雅,是个十全十美的女孩,不得了,庞大的遗产。”“爸爸,──我不能同意。”
罗开程瞪大了眼。
“什么理由?”
罗劲白仍然尊敬,但,怀疑地望着父亲。
“爸爸,我想你不是那样的人?但,很显然,你要我认识她,目的是她有庞大的遗产。”
罗开程脸都要变色了。
“你父亲是这种人吗?”
“我一直以爸爸为荣。”
“那为什么说刚才那种话?”
罗劲白迟疑了片刻。
“因为爸爸今天带我到崔家的动机,不是我一向认识的爸爸。”
己经到崔家了。
罗开程什么都不想说,也懒得多说了。
进大厅前,罗开程简单扼要地慎重看着儿子。
“天下没有一定有把握的事,但,崔蝶兮是我理想里的媳妇。”
“爸爸?”
“进去吧,自然点。”
丁嫂看到罗开程只是当他一位崔家的客人招呼。但,她看到旁边的男孩,一眼就打心里舒服,马上到楼上叫下崔蝶兮。
“罗律师来看你,还带了他儿子,真不错的一个男孩子呢。”
崔蝶兮根本懒得理丁嫂。
她飘飘地由楼梯口下来,假陆寒离开,原就不开朗的她,更忧郁了,而那份忧郁,却美得令男孩见了都要心跳。
走到楼梯口的中途,崔蝶兮被东西牵住了般,脚踝停顿了。
撞车的男孩,不是吗?不是那个罗劲白吗?
罗劲白当然一眼认出了崔蝶兮。
只是,他如何能料到,他多么不情愿来的这一趟,见的竟是那个女孩。
崔蝶兮感觉自己的失态,缓缓举动足跟,视线一直被站在下面的罗劲白牵引著。罗劲白的胸口有一股异动。
真的是她?
那个只短暂见了两面,却在当时,甚至,回去后几天,都产生一些微妙幻觉,似梦般的女孩。
“蝶兮,近来好吗?”
崔蝶兮的心,有些轻轻的跳动,她感觉罗劲白的眼睛寻索她。
“谢谢罗律师。”
“听说她们母女走了你很难过。”
罗开程开始介绍他的儿子。
“路过这,顺便带我儿子一起来慰问你。”
他们都没有开口提已经见过。
罗开程满足极了,他活的多么世故、奸滑的一个人哪,他当然看出这是两个互相吸引的年轻人。
如意的计划在他心中盘转。
丁嫂忙进忙出,一下子咖啡,一下子水果,隔会儿又是糕点。
她是借机会出来看罗劲白的。
接完了电话,崔蝶兮像孩子似的,满屋子叫丁嫂。
“丁嫂、丁嫂、丁嫂!”
在后花园崔蝶兮找到了丁嫂,丁嫂正在喂养了好多年的两条大母狗。
崔蝶兮脸颊绯红,眼睛好亮。
丁嫂好久,好久没见过她这么愉悦过了。
“什么事那么开心?”
崔蝶兮羞怯得像个十六岁的小少女。
“罗劲白──约我。”
“好呀!”
狗也不喂了,丁嫂拖著崔蝶兮就上楼。
“打扮漂亮点,我一眼就喜欢那个孩子,我看人绝对错不了的。”
满柜子的衣服,那柜子是整面墙的,实心檀木。
丁嫂像个为女儿约会的母亲,就是找不到一件她认为满意的衣服。
“来来,这套白色的。”
丁嫂拿了套白色两节的洋装在崔蝶兮身上,左比比,右比比。
“其实什么穿在你身上都好,丑八怪,金镂衣穿上去都难看。”
说是穿什么都好,丁嫂还是花脑筋的去找搭配。
“丁嫂,你真的觉得罗劲白很好吗?”
“岂止好!”丁嫂打开鞋柜,一共六层,摆满了上百双,各种款式颜色的鞋。
“我看还有缘,否则,这么巧,你车子别人不撞,要撞到他。”
崔蝶兮的脸又是一阵羞红。
被丁嫂打扮整齐,崔蝶兮赴了她生平第一次的约会。第一次异性的约会。她没叫司机开车,她开自己惯用的那部奶油白bmw,就是撞到罗劲白的那部。罗劲白比她早到。
仙子般的崔蝶兮,胆怯又盖不住心底兴奋地走进去了,走到罗劲白面前。白色打公主线的小上衣,连套的过膝斜裙,透白的丝袜,白色两寸的淑女型鞋,一只白色巧小,车了一道细致、精雅金边的皮包。
亮亮的,清清的一身白,在罗劲白盼望的眼睛里出现了。
“我──迟到了吗?”
“我早到了。”
这是他们的开场话。
两个没有恋爱经验的男孩与女孩。
谁相信呢?
那么好的条件,不管崔蝶兮或罗劲白。
侍者端来崔蝶兮要的冰红茶。
罗劲白替她加上柠檬片。
“我没告诉爸爸我们早就认识了。”
“我知道。”
罗劲白实在无法放弃一秒钟不去凝望崔蝶兮,她的美,那种超乎寻常的美,能叫任何男孩产生一股只想保护,不愿侵犯的爱。
“家里只住了你跟丁嫂?”
“还有司机和花匠。”
“听说你妹妹搬走了。”
愉悦的崔蝶兮,被难过盖住了。
“我不懂她们为什么要离开,──也许,她们不喜欢我,我不明白。”
任何人都能感觉崔蝶兮对妹妹的离开,那份难过与遗憾。
“你希望她们回来?”
“我爸爸的遗愿,我自己也希望。”
崔蝶兮丢开了胆怯,望着罗劲白。
“你能体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的感觉吗?”
罗劲白多么想去摸摸那张滑嫩,找不到依靠的小脸,给她一些力量。
“你有她们的连络处吗?”
“什么都没有,我觉得──她们像永远都不愿意再看到我,真的,我没骗你。”清澈的大眼睛,闪著幽怨的睫毛,崔蝶兮孩子似的祈望着罗劲白。
罗劲白知道。他是爱上这个女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