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树

25小说网 www.255txt.net，最快更新草人木文集最新章节！

    　　那是一棵果树。我只能说那是一棵果树，它一边长的是沙梨，一边长的是雪梨，我叫不出它的名字。树皮很老，流淌着岁月的痕迹。树站在路边，多少年了，它没有走出我的视线。我在这条路上把脚皮走厚，然后离开，继续走更艰难的路。树还留在那里，它把一路走来的人熟透。那些人的生活，它的生活。

    树底下有一道小水渠，湿润的早晨，总从树根爬起。一大早，村里的人挑着一担木桶，到水排前挑水，洗洗刷刷，做早饭。一群农村妇人唧唧喳喳地叫喊着夜里发生的事，梦里发生的事。碰碰撞撞的日子搅和着笨重的木桶声，还有清脆的脚步声，叫醒一天的太阳，一生的太阳。树还没有醒吧，他的叶子还低垂着。树在夜里睡得很晚。他要把最后一个从田里回来的人送到家，他要听着村里的最后一个孩子入睡，他要跟月亮闲聊一天的故事，他要记好村里一天完成和没有完成的活。树伸展一身的叶子，头探得老高，向太阳问好。小时候最爱往树上爬。树根沾满毛刺，总把我们的手刺得通红，老痒。我们还是乐此不倦，爬在树上，我们的一天便有了意义，有了笑声。

    树是我家的。树把路遮盖。一枝一枝的树枝调皮地给过路的人挠头捶背，叶子上的水珠子往人的脸庞一划，就惊醒了还走不出梦境的人。树结满了果子，不大，也不好看。树是我家的，果子却不全是。牵牛的人，扛掀的人，挑担的人，谁愿意，一抬手就拉下一个小青果。往衣服一擦，咔嚓咬下一口，继续赶路。谁也不知道，哪一头牛在树根拉下一堆粪，哪个人挑肥料经过的时候，不小心就留下了几粒。谁把要折断的树枝往旁边的树枝一靠，救了几斤果子;谁随手把爬有害虫的叶子摘下来，往脚底一抹，养住一树的绿。一棵树得到过多少人的帮助与爱护，他记得。他把自己伸到路人可以触及的地方，给路人遮住一片炽热，带来一丝冷气。他把果子推到路人的嘴边，给路人一点滋润，一份清醒。树有一本自己帐，他离不开人的生活。

    胆子长得比人快得多。我可以碰到头上的树枝的时候，就再也不从树根爬着上树了。我往上一跳，抓住一枝树枝，荡秋千一样往另一枝树枝荡去。迅速钩住另一枝树枝，我就稳稳地爬上了树。不过，这事可不能让我奶奶看见，她是会骂的。有时还会拿着鞭子，做打状。她害怕我们不小心就给摔坏了。我们和树一样，也要许多的照顾与肥料，才能长得健康，结出丰硕果实。当然，树上的果子大多是我们糟蹋掉了。树是不会怪我们的，我们还小。也许树小的时候，也曾为了让自己长得更快，把他脚下的一棵小草的肥料抢走。

    前些年，我在树的旁边栽上了一棵菠萝树。菠萝树长得很快，他应该是得到了树的眷顾的。只是他还没有把自己长得结实，就结出了几个果子，可是都没有成果。我很是伤心了一阵。树也会难过呢，他满身挂着果子，把自己烂掉一半，给夭折的波萝果子送葬。鸟儿天天站在树上鸣叫，不知道是为何事？

    我把自己的希望告诉了树，然后走出了树的目光。很多的夜晚，我的梦疯狂地长着，像一棵树。那棵树还需要不断的肥料，还需要很多人的照顾。会有一天，结出硕大的果实，飘香千里！树把自己的思念探出村外，他要刻记下我以后的路。

    树还是站在路边，路很小，可是还有很多人在走。走老一趟，又走老一趟。我一直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一棵树，为什么会一边是沙梨，一边是雪梨。答案在树根底下，却没有谁去揭开。人们都说，那到底是一颗树的，现在沙梨离不开雪梨，雪梨离不开沙梨了。树好像是爷爷辈栽下的吧，我记得不大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