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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陛下,我也有洁癖。”苗秋秋咳了一生,义正辞严道。
沈晏婴慵懒地拂拂袖子,嘴角勾起一道莫名的弧度:“让朕猜猜,皇后是对什么有洁癖。是对朕有洁癖呢?还是对汤匙有洁癖?如果这两样都不是的话,皇后是不是对粥里的什么辅料有洁癖?”
苗秋秋心头“轰”的一声,自己搭建好的心理防线就要倒塌。她仍是不死心,笑得比什么都美,除了声音里带着些微的颤抖,一切都是美好的。“陛下一定不懂烹饪。烹饪的时候,必要的辅料是一定要有的。否则做出来的饭菜不好吃,还不如不吃饭饿着肚子呢。”
沈晏婴自己似乎都没有察觉到,他嘴角扬起的笑意。这就是自己的皇后吗?眉清目秀,娇小可人。乖巧的时候离得自己远远的,话也不多;不乖的时候暴露本性,伶牙俐齿,聪慧有趣。他给了他好几次机会,她仍是在嘴硬。她一定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反应出卖了她自己,一个人,撒谎的时候,跟平常本就不一样。有的人结巴,有的人发抖,有的人搓手。而他的皇后不一样,她一紧张,就话多。
“比如油,盐,有时候要用到糖……”苗秋秋掰起手指,“有时候要用到葱花,蒜头,生姜……”
“那鱼片粥里放了多少辅料?”
苗秋秋不假思索道:“四种。”
“哪四种?”
“油,盐,糖,还有……还有……”苗秋秋简直要晕过去了,这第四种,不就是那合欢散!
这下好了,自己要说什么东西出来才能蒙混过关?这张破嘴,怎么今天净给自己找事了!“噢,其实只有三种,我刚才一不小心数错了。陛下要是想学烹饪,下回我教你做菜吧。陛下还不快喝粥,都要凉了!”
总算把话题又扯回鱼片粥上了,跟这一国之君交流,果真是累人啊!
眼看沈晏婴优雅地舀起鱼片粥,抬手,竟然,把汤匙送到了苗秋秋的嘴边?!
“朕平时吃饭,都要有人试菜的,皇后不知道?”
“废话,我当然不知道!你又没给我配试菜丫头!”苗秋秋欲哭无泪,看来这厮是真的不愿意放过自己!
这一口,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苗秋秋英勇就义一般含恨塞下汤匙,死死地咬住,废了多大的勇气,才把汤匙里的东西吸到嘴里。
早知是这样的下场,当初在御膳房,就不应该把整瓶合欢散都倒下去,那是多大的剂量啊!
“皇后,味道如何?”
苗秋秋笑得比哭还难看:“好吃!太太太好吃了!陛下,您也快尝尝吧!”
沈晏婴舀起一勺,缓缓再送到苗秋秋嘴边,说的话比蜜还甜:“既然好吃,朕就把它都留给皇后吃,朕就吃御膳房里多出来的那一碗足矣。皇后开心了,朕才是真的开心啊。”
“陛下,我现在,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呜……”又被沈晏婴塞了满口的鱼片粥。
沈晏婴是真的开心了,好像很多年都不曾这么开心过了。他第一次,由衷地想发笑。
半碗鱼片粥下肚,苗秋秋只得求饶:“陛下陛下,我饭量很小的,现在已经撑到不行啊!不能再吃了!”
沈晏婴这才停下动作。苗秋秋回忆起自己做的鱼片粥,那味道,腥气冲脑,咸得要命。还好沈晏婴没吃下自己做的鱼片粥,不然,不知道会不会当即赐下自己死罪啊!
苗秋秋已经不能继续呆在景元殿里了。大脑已经拉响了警钟,她知道合欢散的药劲在开始发作了!眼前的沈晏婴仿佛变得越来越玉树临风,他的嘴唇是那么红艳,仿佛他的脸上写着“快来亲我”四个大字。沈晏婴衣襟上的龙腾凤舞图,也渐渐幻化成一幅春/宫图……
自己的腿在发软,身体好像也比来之前要酥麻一些。不行了,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沈晏婴看着苗秋秋神态的变化,知道自己心中的猜想没有错误。给当今天子下春/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她此时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发情的鹿,渴求着自己去解救她……
“沈晏婴,我肚子痛,我要走了!”苗秋秋试图站起身,就在她站直身子的时候,自己的肚子就跟听得懂人话似的,猛地一阵抽痛,痛到她觉得合欢散的威力都不那么强烈了。
苗秋秋俯身用手撑住书案,身体是稳住了,却止不住地发抖。很痛,痛到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好似有人把身子凑过来了,是她熟悉的幽兰香。沈晏婴的身体是那么温暖,让她忍不住想离他更近一些,再进一些。如果能把他扒光,是不是就更加温暖了……可是肚子还是很痛……
沈晏婴不禁有些恼怒,这个张牙舞爪的女人,皱着眉,口里喊着痛,四肢却不消停,铁了心要往他身上爬。分明是以痛诱骗他,好让她行她的美事。这个死女人,骗了他多少次了!若是沈晏婴想计较,苗秋秋怕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沈晏婴大手一挥,苗秋秋就摔在了地上,活像一个蹴鞠,滚了几个圈,撞到殿中的柱子才停下。
这一扔,把苗秋秋的五脏六腑都震荡了个遍。地上好冷,肚子好痛,她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怎么经得起沈晏婴这样摧残!加上皮肉之痛,苗秋秋清醒了不少,强撑着跑出景元殿。
空气中飘来一阵幽香,沈晏婴望着空空的大殿,心里有些莫名的滋味。
他素来不喜欢女人,更不喜欢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唯独皇后身上的香味,清新淡雅,让人迷恋……
“李章,把这鱼片粥拿去检验。”
“是,陛下。”
身体又冷又热,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清醒时她看得见脚下的路,模糊时,眼前的建筑,树木,花草,都变成了幻影一样的泡沫。摔了多少次她不知道,也数不过来。只知道自己摔得越痛,意识就清醒越久。所幸狠狠地摔上几回,一会儿就能回家了。
最终,她摔晕在天青殿的院子前。没有人来接她,也没有人来救她。她就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手心,一直到溢出鲜血。
薛逐梦住下的妙音阁十分热闹,薛逐梦邀请了自己的各路姐妹来阁中叙旧。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过本郡主就住在宫中,各位姐妹若是什么时候进宫游耍,大可写信告知本郡主,本郡主自会安排好你们各位的食住。”薛逐梦宛如后宫女主人一般,鄙晲傲然。
天快黑了,一群女人又寒暄一番才离开,总算依依不舍地散了。
薛逐梦的贴身侍婢秀卿可谓是薛逐梦这辈子最相信的女人了。她自打记事起就没了母亲,只有一个乳母将她带大。秀卿是乳母的女儿,和薛逐梦一般年纪,自小十分懂事,既是薛逐梦的丫鬟,又是她的玩伴。
待一群客人都走了个干净,秀卿回来凑在薛逐梦说了些什么。薛逐梦的表情从紧张变为焦急,最后她竟然气得甩了秀卿一个巴掌。“你是怎么办事的?!她把鱼片粥吃了,那皇帝吃什么?!”
秀卿睁眼闭眼间,咽下了心中的恶气。她转头屏退了房中其他侍婢。
“郡主,我们没有料到,皇后做的鱼片粥里,不单单有咱们的‘断肠绝’。”秀卿轻声道。
薛逐梦挑眉:“什么意思?”
“秀卿的意思是,如果不是皇后自己在膳食里下了其它的药,就是其他人先我们一步,在粥里下了别的药。”秀卿回忆起今日那一幕,她趁着皇后走出御膳房取柴火的空档,在鱼片粥里加了断肠绝。
“后果呢?”薛逐梦强忍着怒气,她盯了长孙倦衣那么久,为的就是借她之手,不费吹灰之力夺了沈晏婴的性命!如今添了断肠绝的食物被长孙倦衣吃了,那后果顶多是宫里死了一个女人。食物中毒,要追查起来,是难中难,要想保住国家的太平,必然会找一个冤死鬼,了结此事。
可是薛逐梦要的,是沈晏婴去死!这断肠绝千金难求,她和爹爹费劲心机才得到的断肠绝,竟然让一个芜泽国的女人吃掉了?!思及此处,薛逐梦有种白菜被猪拱了的愤怒。
秀卿不卑不亢,“断肠绝的毒性独立,若是掺杂了其他的药物毒物,断肠绝的威力大减。至于会不会要了西昭皇后的性命,还要看她的造化。”
薛逐梦一掌拍在桌上:“什么造化不造化,全部死了才好呢!”
秀卿连忙稳住薛逐梦的脾气:“郡主,这里是妙音阁,不是安景王府。”
薛逐梦深知隔墙有耳的道理,瑟缩了一些,也压低了声音:“本郡主知道了。不过,去给我多盯盯那个长孙倦衣,如果没死,更好!本郡主自会有机会,再借她的手,去拿沈晏婴的性命!”
秀卿领命退下,妙音阁里只剩下薛逐梦一个人。
“我恨你,我恨你……华扇哥哥因你而死,我的大哥二哥三哥皆是因为你的家国重任死在边疆再也回不来了,四个人的性命,足够让我恨你一辈子……拿你一人的性命给他们偿命,也是便宜你了!”薛逐梦声音惨烈,虽轻,却充满了恨意。咬牙切齿间,透露了她的目的。
薛逐梦趴在桌上,侧颜处慢慢淌下一道泪痕。是谁的脚步渐渐近了,推开妙音阁的门,惊得薛逐梦用衣袖擦花了妆容。薛逐梦定睛一看,竟是秀卿,脾气正要发作,秀卿低头传报:“郡主,陛下还有半刻钟驾临妙音阁,让秀卿赶紧打理你的妆容衣着吧。”
薛逐梦哽到喉头的抽泣声瞬间消失殆尽。秀卿扶了她在梳妆镜前坐下,薛逐梦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涂着她曾经最厌恶的桃粉唇脂,据说当今皇帝最爱桃粉,她为了讨沈晏婴的欢心,日日涂着桃粉唇脂。七年前消失在人们眼里的沈华扇,最不喜的则是桃粉。他爱的颜色,正是她喜欢的,艳红。
秀卿自然不知道薛逐梦心中所想,她甚至以为,薛逐梦此生最爱,就是龙椅上久居的那位。
“郡主入居宫里不过几日,陛下就来看你了。看来陛下心中对郡主还是有几分情分的。”
薛逐梦虽是讨厌沈晏婴,暗地里恨不得他立马去死,但她也不会忘记父亲的教诲,父亲在她临行前,一再叮嘱:“为父只要在世,终有一日,不为帝,便为国丈!梦儿,你记住了吗?!”
她知道,父亲把三个哥哥都送到边疆,不仅是遵从沈晏婴的意思。其实父亲更想……以哥哥们的性命,得他信任。既然是父亲的命令,哥哥们怎能不答应呢?身体发肤,本就受之父母。父母要哥哥们为家族付出性命,哥哥们也只能……赴边疆,下黄泉。
李章的嗓音洪亮,带着几分气势,“陛下驾到!”
“恭迎陛下。”薛逐梦将将站定在妙音阁门口,她绽开十分青春自信的笑容,像往常见到沈晏婴那样,眼里满满的只有沈晏婴一个人。
沈晏婴只觉得整个妙音阁里充斥着令人眩晕的香气,阁中窗户皆是紧闭的,导致这熏香太过浓郁,加之房间里不比外头亮堂,沈晏婴十分不喜这个阁楼。因为这里……仿佛压着他看不到的黑暗和秘密。
于是他屁股还没沾凳子,先下了一道令:“李章,把窗户都开开。”
李章立即去做,薛逐梦见李章在房间四个角里跑着忙活,心中猜到沈晏婴不喜欢关着窗户。于是信手拈来一个谎话:“陛下,逐梦近几日偶感风寒,见不得风,所以房间里关得紧。”
“哦?可是从安景郡初来皇宫,水土不服?”沈晏婴的视线轻轻打量过妙音阁里每一样东西,也打量过垂头恭敬的秀卿和宫人们,唯独不看薛逐梦。
薛逐梦自然是选择顺着沈晏婴的意思说下去。“御医只说是风寒,并未说起是如何引起的。或许真是因为水土不服呢。不碍事的,逐梦多多休息几天便好。”她笑意满满,忍不住凑近沈晏婴几分。
这谄媚的笑,怎么有点他的皇后的作风……
沈晏婴不知怎的,今晚脑子里乱如麻,心头也有点空空的。不知道那胆子跟豹子一样肥的女人,吃了她自己下药的鱼片粥,现在怎么样了?是自己用意念强撑着,还迫不及待地找了另一个男人解救她……
今夜的几个时辰,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绿竹在打算洗衣时看到倒在天青殿口的女子,本不打算理会宫中的是是非非,出于试探的心理,她还是上前去察探那人的鼻息,竟发现,女子是苗秋秋!
绿竹迅速扶起瘫软如泥的苗秋秋,她知道宫中人多口杂,若是被人看到皇后这般模样,不知道明日又要传成什么样子!更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要以此利用!
触到她皮肤的那一刹那,绿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字:烫。
苗秋秋像个八爪鱼一样爬到绿竹身上,还用唇瓣摩挲绿竹的脖颈。绿竹只觉得头皮发麻,公主怎么变得这么反常!就像个**那般……
但她身体那么烫,看来是发烧了?烧的还很严重!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绿竹更加苦恼了。自从薛逐梦来了宫里,就没有御医敢私下里给苗秋秋诊治了。太医院那群人,连天青殿三个字眼都不想见到,这让绿竹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苗秋秋烧成一个傻子?
她的身体竟然一时间迅速从高温变成冰冷,嘴唇也一下子从红润变成苍白。这看得绿竹一惊一颤的,瞬间她明白,苗秋秋身上,定然不是发烧这么简单!
她的五官缩成一团,绿竹凭着她蠕动的唇舌判断出苗秋秋一直在喊着“疼”字。绿竹腿都软了,给苗秋秋擦汗的手早就颤抖成筛子……“公主,你撑一撑!我去拿点热水给你服下!”
一碗热水,她半滴都没有饮下。如果不是她唇角的**,绿竹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做了一场梦了。
她的体温总算回升了一些,好似痛楚也减轻了不少。绿竹大喜若望,甚至以为苗秋秋就要转醒了。
“公主,你快睁开眼看看我!”绿竹握起苗秋秋的手,靠着自己的脸庞,虔诚祈祷。
可现实并没有理想中那么美好。苗秋秋的体温一路飙升,又回到刚才初碰她身体那样,让绿竹觉得烫。
她扒拉着自己的衣衫,不过一小会儿,就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了。
绿竹闭上了眼,心中万般滋味。
人的身体怎么能经得住一阵高温一阵低温呢?饶是苗秋秋体温再次升高,她的面色也不如之前那么红润了。这仿佛是一个讯号,告诉绿竹,她的病况很严重,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可能是一条人命。
绿竹急出了眼泪,撒起脚丫子就往妙音阁的方向跑去。
妙音阁里灯火通明,就是最偏僻的院子里,也被人支了彩色的灯笼。和清冷黯淡的天青殿相比,这里虽然比天青殿小,但是布置和排场,绝对比天青殿好上百倍。
妙音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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