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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刀缓缓插回刀鞘。
“我是,窦氏旧人。”
-
清河王府。
一人独下的青白二色玉棋局旁,落子人如今却已然毫无兴致。
刘庆望着手中素白的布帛上写的,面色再不似往日里的悠然自得,眼里寒光乍现。
“她现在在哪?”刘庆侧过身去,余光瞥着身后的黑衣人。
“天梧寺中。”
“不要再管邓府那头,集所有暗探,记住,只要勿将此事牵扯到天梧寺,余下之地,皆可截杀。”清河王刘庆眼光锐利如刀,凶狠之色如狼似虎,鬼魅一般的凛冽之风萦绕身侧。
“现今,诸事皆可放……”
“且先诛杀窦氏南筝!”
黑衣人领命而去。几道黑影随之略过。
清河王手中的青色棋子,被紧握成拳的手碾成碎渣,隐有血色从指缝间渗出。
窦南筝。
好一个窦南筝!
-
“驾!!”
雒阳城外二十里,一匹通体雪白,额前赤色璎珞的白马疾风之势往前,马蹄下滚滚烟尘腾起,犹如腾云驾雾一般。
“九风,乖孩子,快些……再快一些好吗……”窦南筝手握着缰绳,再将身子下倾些,沉声说道。
她的手心,满是濡湿,连额角都微微沁着汗。
舔了舔干燥的唇,她猛地又用力抽了一鞭。
不足小半个时辰,她便如风一般掠过雒阳城门,直奔耿府而去,撞翻了好几处小摊贩。
到了,就快到了!
她心如擂鼓一般,拐过最后一个拐角,却猛地一愣。
马嘶鸣声响彻天际,一袭暗衫的女子呆呆立在街角一侧,看着再熟悉不过的耿府高高挂起的正红灯笼和耀眼的赤色绸花。
耿峣,穿着墨底赤纹的喜服,伫立在耿府门口,如同一棵青松一般。
众人簇拥道贺。
鞭炮声刺耳。
窦南筝猛地,有些不明白现下这一副场景是何意。
如同一场梦境。
盖着红布头的女孩,被牵引着下了轿撵,牵过另一头的红绸。
“好生气派,不愧是国公家千金和耿将军之子的大婚……”
“嗨,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耿家长子先前那夫人娶得才是气派。那会子,国戚窦大将军的独女啊,哪里是现在的这国公府可比拟……”
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嘈杂无比。
她猛地,觉得心血哽喉。猛地又是一抽鞭子。
“耿……”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嘶啦——
马身猛地一跌,她猝不及防,重重地摔在当下。
几个滚身后,她心如刀绞地回过头。
九风的一双前足,被生生砍下,滚在她的身侧,血溅了一地,九风痛苦地嘶鸣两声,眼角噙泪,跪跌在了地上。
“九风……九风!”她猛地扑到它面前,抱住了它的额头,抚摸着它,看着汩汩流血的前足,她几分无措,四处张望,周围人潮混杂,却根本看不出什么诡谲之处。
十三岁那年,窦宪牵过尚且算马犊子的九风给她,她犹然记得那一日阳光刺眼,雪白的汗血马驹几乎是一眼便入了她的心。她笑得那般开怀,紧紧的抱着它,为它戴上赤色护额,,摸着它:“九风,此后,你便是九风。”
“我会带着你上战场,护国保家,九风,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你和我,都一定要变得足够强大。”
十数年来,陪着她历经刀锋剑雨的九风。
唰唰唰——
窦南筝猛地赤手扣下一枚暗器,另外两枚却避躲不及,一枚刮过她的手臂,一枚直直地整个穿透过九风的脖子。
鲜血染红了它雪白的皮毛。
窦南筝用扣住的暗器几乎是同时反向回掷,可怖的是,却没有任何被击中的声音。
窦南筝看着已经开始抽搐的九风,心痛得难以自持,她抚摸着它的头,指尖颤抖。
这一次是绝顶的暗杀者,和以往的,完全不同。
清河王得知消息,果真是雷霆之势。
对不起,九风,终归,是我连累了你。
“早知道,会这样死在这雒阳城的诡谋算计里,还不若疆场拼杀,马革裹尸来得痛快,是不是?”她极尽温柔地抱住了九风,回过头,透过隐约的人群,却看不到一身喜服的耿峣。
周围的几个人用异样的眼色盯着她和九风看,但人群越来越多,渐渐地,愈加熙攘。
她触摸着九风粘稠的血,染血的指尖轻轻擦去眼角的泪。
九风嘶哑而无力地一声低鸣。
“我不疼。”她愈加用力地抱住它,“我一点也不疼。我可是窦南筝啊,怎么会怕疼。九风……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你。
九风又低低地嘶鸣一声。
“就算是在这种地方,就算是……这样死去,你依然是我窦南筝最引以为傲的疆国战马……”
“守大汉朝百年不为外敌所侵,父亲大人最初的愿望,亦是南筝一生所求。九风,却从不曾想,一切的最终的结局竟是在这沼泥一般的皇城里沦陷挣扎。”
九风缓缓地闭上眼。
“不管了……我也,什么都不管了……”
窦南筝眼角落下了一颗泪。
“大概这就是,人世间一切不尽如人意的哀凉。”
缓缓放下已经没有气息的九风。
窦南筝抽刀割下一片衣襟,缓缓扎住受伤的手臂。
没有关系。
她是谁。她可是窦南筝。
不论是怎样的境况下,都能够承受一切的。即使面对强悍的匈奴人人,都可临危不惧找到致命点。
清河王刘庆,手中最紧要的一枚棋子,押得最重的一个赌注。
也不过就是,一个绝不会背叛自己的耿家。
她徐徐起身,刚抬步,猛地感受到寒气逼人直直从身后的人群中袭来。
避躲不及,她险险地侧身,刀身划破她的衣角,另一头,却正面迎上一把冰冷的利刃。
嗤——
手握紧了利刃,阻止它进一步深入,但贯穿腹部的刀尖鲜血一滴滴落下。
她猛地甩开刀,反手一挥推开两步,足尖轻旋,浅浅割到那人的喉咙,一丝鲜血渗出。
捂着腹部的伤口,她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目光。
耿峣。
她看向了远远地,耿府外的耿峣。
两人的视线,刹那间交汇。
救我……救我!
她从没有哪一瞬间,像此时此刻那样急切。
从她十四岁上战场那一刻起,她从不畏惧生死之事。但是,偏偏就是现在,她绝对——不可以就这样死!
然而他的胸前的绸花,如同她指缝间汩汩涌出的鲜血一般妖冶。她踉跄了一小步,听着越加聒噪的爆鸣之声,人们恍若无事的谈笑声。
这世间的一切,竟是这般嘈杂而冰冷。
耿峣,却在扫过她一眼后,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他将目光,移到了另一侧,渐行渐近的八人花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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