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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边,跟着也掠过一抹轻微笑意。
随即,收回目光,举起了面前酒杯。
呼延灼适时问道:“慕容大侠,适才那名歌妓,真是”
“怎么不真?”慕容岚淡淡一笑道:“老弟,亏你还是出了名的老江湖呢?怜香惜玉强出头,哪有这般不要命的,固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是事到临头,没人会愿意死,他两个一个下蛊,一个解围,分明一路,老弟倘若不信,不妨到楼后看看,适才那位千娇百媚的唱歌人儿可在?”
呼延灼挑了挑眉,没答话。
这副座头上开始轻松谈笑,搭上了话,满楼酒客立时纷纷站起,转眼之间,杯盘狼藉,座中空了一大半。
那独占一席的长袍老者,仍坐在那儿自斟自饮,轻品浅尝,毫无离去之意,跟那另外小半大胆的酒客一样。
呼延灼没回答,褚一飞却突然接了口,道:“以我看,那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准是她搬来的!”
慕容岚点头笑道:“还是老姜辣,褚老哥一语中的,分毫不差”
褚一飞赧然一笑,道:“慕容大侠夸奖,我是福至心灵”
忽地眉锋一皱,接道:“不过,我难懂,他们怎知咱们必上扬州第一楼?”
慕容岚淡淡笑道:“这不难解释,罗刹教做事,向以神秘诡谲著称,那不是专为咱们而先来,便是各地的大酒楼中,都潜有罗刹教的余孽,待我证实一下”
招手,一名伙计战战兢兢而至,慕容岚平和笑问:“小二哥,
我请问,适才那位唱歌的姑娘,是刚来的还是”
伙计瞪着眼直摇头:“不,不,相公,曼姑娘在这儿已很久了,相公你不妨试打听,扬州城中,哪一个不知道曼姑娘?”
看来是名噪一时,誉满扬州,红透了半边天。
慕容岚点了点头:“曼姑娘?她姓什么?”
伙计又摇了摇头:“这个小的不知道,只知道她叫曼姑娘!”
显然,他是就知道这么多了,再问下去也是枉然,其实,就这么多已经够了,慕容岚挥了挥手,道:“谢谢了,没事儿了,你去吧!”
伙计如逢大赦,哈个腰,连忙转身离去。
慕容岚笑顾褚一飞,道:“听见了么?老哥哥,厉害、厉害!看来当年僧尼二圣联袂阿尔金山,所谓的荡平妖氛,只不过是扫除了万劫魔宫中的罗刹教徒,并未发现天下各地皆潜有罗刹孽羽,只待罗刹夫人东山再起,一声令下,他们便死灰复燃,眠而复苏,大肆活动了!”
褚一飞神色凝重地点头说道:“这么看来,他们不单单志在僧尼二圣与慕容大侠”
慕容岚道:“那只是附带的一小部份,其实也正是主力所指!”
这话何解?褚一飞呆了一呆,刚要问。
慕容岚已然笑道:“老哥哥是难得糊涂,只消除去僧尼二圣与慕容岚等人,天下武林何愁不唾手可得?”
褚一飞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呼延灼却忽地说道:“慕容大侠真以为罗刹勾结了毒魔?”
慕容岚道:“不是我以为,是事实如此,施毒、放蛊,毒魔厉无影夫妇独步宇内,所向无匹,罗刹夫人可不谙此道,前此在西湖冷泉亭前,那罗刹女竟也会放蛊,今宵这第一楼头的唱歌人儿,罗刹余孽也擅此道,足见”
“慕容大侠。”呼延灼截口说道:“怎见得今宵此女是罗刹余孽,而非毒魔一脉?”
慕容岚笑道:“厉无影夫妇性情怪异,从不收门人弟子,那厉玉恐怕是他夫妇唯一之衣钵传人,看情形厉玉他如今还只是克貂箕裘,倘若假以时日,难免不青出于蓝,至于邪毒二凶,那只是甘心臣伏,受他驱策的奴仆,更重要的一点原因,是厉无影夫妇平生不喜欢女孩子,所以那邢玉珍连个侍婢都不用!”
呼延灼点了点头,道:“那么,此女当是罗刹余孽无疑了”
略一沉吟,又道:“慕容大侠,所谓两家联姻之语,可信么?”
慕容岚道:“固然,罗刹勾结毒魔,无需任何理由,但这两家联姻之说是绝对可信,老弟该知道,厉无影夫妇性情高傲怪异,除对僧尼二圣稍有忌惮外,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内,没有一点好处,他夫妇绝不会与罗刹缔盟联手,另的好处还不行,罗刹夫人非得在他夫妇那唯一爱子身上打主意不可,以女嫁之不但能讨得他夫妇欢心,而且更可以掌握其独子厉玉,也只有为了爱子婚姻,他夫妇才会肯与罗刹缔盟,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着颇为高明的美人计,假如他日罗刹夫人不能使得爱女就范,恐怕他两家势必由亲成仇,亲家变冤家,吃亏的还是罗刹夫人!”
呼延灼道:“恐怕罗刹夫人还不知女儿已有心上人,要不然便是她有十成把握,能使爱女舍弃那郝老二的六徒弟”
“也不然!”慕容岚摇头说道:“那罗刹女我见过一面,就这一面就够了,她很可能朝秦暮楚,喜新厌旧,她不会重视那一个‘情’字,有其母必有其女,罗刹夫人当年如何,大家都知道,不过”笑了笑,接道:“美人计有真有假,也许罗刹夫人并非真欲联姻,一旦强敌尽除,大势既定,她会转过头来对付毒魔!”
呼延灼皱眉说道:“不论如何,毒魔夫妇健在,他两家联姻缔盟是实,一个罗刹已难应付,再加上毒魔夫妇”
摇了摇头,住口不言,脸上的神色,可难掩心情之沉重。
慕容岚淡笑说道:“大和尚说得好,邪不胜止,道必胜魔,如是,何虑之有?老弟,东海水曾闻无定波,世事何须扼腕,北邙山未曾留闲地,人生且自舒眉,人生几何,对酒当歌,你老弟如此满脸阴沉双眉皱,岂不大煞风景,来,来,来,咱们三个共浮一大白!”
说着,举杯相邀。
洒脱、豪放、胸襟超人,不愧第一奇才!
呼延灼赧然一笑,愁容略扫,与褚一飞举杯而起。
一杯尽饮,呼延灼却忽地皱眉又道:“慕容大侠,别怪我大煞风景,我这个人心里憋不住事,总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慕容大侠先言大媒,后指受意,莫非怀疑”
慕容岚截口笑道:“事实上,的确令我怀疑,姑不论他两家联姻,有无大媒,厉玉他为什么一再逼我出手”
呼延灼道:“慕容大侠以为”
慕容岚道:“老弟该知道,据理说,见了我,既知是我,厉玉他逃都犹恐未及,焉敢迟迟不去,故意逼我出手”
呼延灼点头不语。
慕容岚接着说道:“分明,那是认为我功力已打折扣,大不如昔,而知此秘密之人,只有大和尚跟百里相,大和尚自不会到处替我宣扬,百里相却可能故意泄露,他自己不敢以身试险,只有假诸他人之手”
呼延灼道:“这不是意味着那里面又有个百里相!”
慕容岚道:“很难说,不过,两下里事情之巧,却令人怀疑!”
呼延灼眉锋皱得更深,道:“倘若这里头再加上个百里相,那事态就更严重了!”
“老弟,又来了。”慕容岚笑了笑,道:“九妙比毒魔更高傲,按理说,毒魔与罗刹该是他的敌人,不过我说过,这也很难说,有可能九妙打的算盘如同罗刹夫人,先驱虎狼伤人,然后再除去虎狼,这全是他一手搞出来的!”
呼延灼道:“怕只怕不幸言中!”
慕容岚笑道:“老弟,我又要说了,邪不胜正,道必胜魔,别说这只是猜测,便是真的,凭这八个字又何惧之有”又举起了面前酒杯,笑道:“来,咱三个再浮一大白!”
呼延灼苦笑不语,与褚一飞也举了杯。
接下去,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轻松谈笑,谈的,全是那无关痛痒的扬州城花花美景。
适时,独占一席的那位长袍老者,饮干了最后一杯,探怀取出一锭碎银,丢在桌上,站起来要走。
楼梯一阵登登连响,楼口又上来两个人。
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身材魑梧,巨目长髯,威态慑人,少的身材颀长,俊美脱拔。
那赫然竟是慕容继承与古寒月!
看来,今宵父子该相会,主仆该重逢。
慕容岚神情猛震,身形剧颤,便要站起。
呼延灼与褚一飞二人也要出声招呼。那长袍老者却脸色一变,随即低下了头,绕道走往楼梯口,似是认识二人,却不愿碰面。
但是,他未能躲过古寒月一双巨目,只听他笑道:“莫老五,你这是干什么?”
长袍老者听若无闻,没抬头,仍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古寒月呆了一呆,伸手又一拦,道:“莫老五,见了朋友不招呼,莫非忘了故人?”
呼延灼与褚一飞两人似有所悟,同是一怔,刚要站起,却被慕容岚一手一个,按了下去,摇头示意静观。
呼延灼与褚一飞讶然说道:“慕”
“容”字未出,耳边已响起慕容岚的话声:“我早知此人是八剑中老五神目剑客莫怀古,但却没想到他会回避古大哥与承儿,且静静看下去!”
呼延灼与褚一飞明白了,偷眼望去,只见长袍老者猛然抬头,冷
冷说道:“阁下你认错人了,我不姓莫”
旋见古寒月呆了一呆,扬眉笑道:“莫老五,少在我面前来这一套,你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你不姓莫,难不成你改了姓么?”
长袍老者道:“阁下,我姓仇,也没有阁下这么一位朋友!”
为什么回避,立即了然,呼延灼与褚一飞二人眉头一皱,转眼望向了慕容岚,慕容岚泰然安详得很。
只见古寒月神情一黯,强笑说道:“莫老五,我明白了,你这是何苦,你难道还不知道”
长袍老者冷然说道:“我姓仇的不知道什么,阁下请让路!”
古寒月默然不语,一侧身,就要让路。
慕容继承突然冷冷说道:“思叔,这位就是‘神目剑客’莫怀古?”古寒月一震点头。
慕容继承没说话,犀利目光直逼长袍老者。
长袍老者双目陡现悲愤杀机,冷冷说道:“慕容继承,我知道你明白了,醒了,但是我却认为武老大是死在你手,酒楼之上多有不便,明晚此时,廿四桥上,我等你,我只邀你一人,如今,让路!”
话落,举步便闯。
慕容继承没动,也设说话,古寒月却突然二度伸手:“莫老五,你还要我怎么说?”
长袍老者冷然说道:“爱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如今我没工夫,倘若你一定要说,先忍着,明晚此时,廿四桥上再说。”
古寒月长眉一挑,还要再说。
慕容继承忽地冷冷说道:“对慕容继承,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对我恩叔,莫怀古,你未免太过分了,恩叔,让他走!”
古寒月一惊,刚一迟疑。
长袍老者倏扬大笑:“老子英雄儿好汉,可惜我姓莫的不是畏事人,闪开!”
话落,单掌一挥,就要去推开古寒月。
慕容继承冷哼了一声,跟着抬起右掌。
不能再看下去了,呼延灼一跃而起,扬声叫道:“承哥儿,莫老五,两位都别动!”
慕容继承沉腕收手,循声望去,不由一怔。
古寒月却惊喜叫道:“铁嘴、妙手,原来你两个在此”
忽地,他神情猛震,立时怔住了,一双巨目望着慕容岚一眨不眨。
慕容岚有意无意地低下了头,而,那双目之中,已现了泪光。
这时,呼延灼已至近前,一手抓住慕容继承,一手抓住长袍老者,并望着长袍老者笑道:“莫老五,不是我铁嘴派你的不是,对驼子,你也许可以躲,对我俩,你却不该不招呼,来,来,来,都过来,我铁嘴做东,大伙儿谈谈!”
说罢,拉着二人便要往里走,古寒月铁掌倏探,一把攫上他的右臂,目光不离慕容岚,哑声说道:“铁嘴,那一位是”
呼延灼“哦”了一声,笑道:“我新交的朋友,姓殷,殷适仁,待会儿我自会为你介绍介绍!”
拉着慕容继承与长袍老者便走。
长袍老者投以诧异一瞥。
呼延灼却忙冲他眨眨眼,笑道:“莫老五,待会儿我也会替你介绍!”
长袍老者想必不是糊涂人,一点即透,没说话。
背后,却传来古寒月喃喃话声:“看来,是我看错了,我说嘛,他这时怎会”
拉扯间,已至桌前,慕容岚已恢复他那超人冷静,与褚一飞双双站起,含笑拱手。
呼延灼趁势为双方介绍。
对古寒月,慕容岚拱手而笑:“原来是铁面神驼古大侠,殷适仁久仰古大侠铁铮奇豪,义薄云天,只恨福薄缘浅,无缘拜识”
对莫怀古,慕容岚也满面堆笑地客套了几句。
唯独最后对慕容继承,他敛去了笑容,淡淡说道:“阁下便是十绝之后,慕容继承?”
慕容继承可没发觉什么,忙点头说道:“殷前辈指教”
“岂敢!”慕容岚淡淡说道:“我久仰阁下的威风煞气。”
这一句,不但慕容继承听出了不对,便是古寒月也听出了不对,他长眉一挑,尚未说话。
慕容继承已然微显不悦说道:“殷前辈这话”
慕容岚截口说道:“我对你的事,知之甚详,你为先人威信,奉行师命,那无可厚非,但你懵懂无知,对你恩叔的劝告一再置诸脑后,却行无可恕,有道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八剑中的几位,虽非死在你手,在道义上,你却不无责任,八剑中的任何一位对你不谅解,你都该一忍再忍,甚至于百忍,怎能凭一时血气之勇,大胆应莫大侠明晚之约?我认为,你该向莫大侠低头认罪,任凭处置!”
慕容继承脸上变了色,不过他没敢动手,只因为他觉得眼前这位殷适仁神态、举止有慑人之威。
尤其是那双目光、那语气,尽管他既羞又怒,却不知为了什么,他竟胆怯地不敢发作。
古寒月心里自也不是味儿,但是适才那令他激动莫名的“错觉”再加上眼见呼延灼与褚一飞二人,竟然神色不变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使他也莫名其妙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再看莫怀古,他却微显不安,一拱手,刚要开口。
慕容岚已然摆手笑道:“莫大侠,你我的事,待会儿再说,请坐!”
这一来,莫怀古不便再说什么,略一迟疑,坐了下去。
慕容岚转向慕容继承,立即又敛去笑容:“怎么,莫非你不服?”
慕容继承腔色又复一变,挑眉说道:“事实如此,慕容继承不欲否认!”
慕容岚冷笑说道:“毕竟还是年轻气盛,懵懂无知,我今天要借这扬州第一楼,当着你古叔及诸位前辈的面,煞煞你的威风,慕容继承,你只答我一句,低头不低头?”
慕容继承倏扬怒笑,目中暴闪寒芒:“阁下是站在什么立场说话?”
慕容岚道:“这个你管不着,只答我一句,你低头不低头?”
慕容继承未答,安然转向呼延灼与褚一飞:“晚辈忍无可忍,要放肆了,二位原谅!”
呼延灼与褚一飞两人都没说话。
慕容继承立又转向慕容岚,冷笑说道:“我只当阁下是位前辈,岂知阁下太不自量,凭阁下尚不配管教慕容继承,要我低头,可以,阁下先使我服了再说!”
这话很明白,他要动手。
慕容岚笑了,笑得好冷:“你大概自以为学自令师一缺老人处的那身浅薄武学很了不起,是么?武学是卫道除魔的,不是要你持以逞强逞横的,也好,我就试试你凭什么目中无人,对后生晚辈,我向来先让三招,你动手吧!”
双手往后一背,冷然而立,那神态,能气煞人!
慕容继承一身傲骨,哪堪如此一激?脸色一变,冷笑说道:“那么,我有僭了!”
单掌一挥,疾袭而出。
古寒月一惊,未及出声喝止,慕容岚出于如电,一指已点-上慕容继承掌心,古寒月大惊失色,刚要动。
呼延灼有意无意地横跨一步,正好拦在他的身前。
只见慕容继承机伶一颤,骇然失色,抱腕而退,旋即,目中突现惊人奇光,羞怒笑道:“怪不得你如此狂妄,原来是仗着这”慕容岚冷然说道:“该够了!”
慕容继承道:“过了三招再说不迟!”
话落,身闪,恨天掌跟着出手。
慕容岚目中怒闪威棱,冷叱说道:“一无远怨,二无近仇,不过是仗义执言,训了你几句,你竟以独门歹毒掌力相加,足见心肠狠毒,不肖不义,要你何用!”
五指一翻,疾扣而出。
呼延灼、褚一飞二人仍自不动。
古寒月目睹状心胆欲裂,失声惊叫:“擒龙手,幼主,挡不住,散功”
擒龙手所向披靡,发无不中,中者必然血脉倒流,攻心而死。
慕容继承闻言一震,沉腕收掌,闪身飘退。
古寒月却砰然一声,跪倒席前,巨目涌泪,满腔激动:“恩主手下留情,老奴这里跪下了!”
慕容岚他再气再怒,也不敢受古寒月这一礼,连忙闪身越出,出双手相扶,双目之中,热泪盈眶,颤声说道:“古大哥,你这是要折煞我,十多年大恩未报,我怎敢再受古大哥这一礼,古大哥,快快请起!”
古寒月泪水横流,只是说不出话,在慕容岚掺扶之下,缓缓站了起来,浑身颤抖,无声无泣。
慕容继承瞪了眼,张了口,惊诧叫道:“恩叔,这是”
古寒月霍然转头,颤声轻喝:“幼主,恩主在此,还不快快跪下!”
慕容继承为之一震,望着那张惨黄丑面,满面疑惑,犹自犹豫,本难怪,父子俩根本没见过面,没有一点印象,再加上那传了十多年的死讯
古寒月长眉一挑,倏扬霹雳大喝:“幼主,这等事老奴还敢欺骗幼主不成!”
慕容继承神情剧变,木木然呼地一声,跪了下去。
当年尚在母腹中,一别如今已成人,此情此景,本该是相拥抱头,失声痛哭,既悲又喜的感人场面。
但慕容岚却霍地沉下脸色:“慕容少侠,我不敢当,快快请起!”
这,谁都听得出不是好话。
慕容继承如今明白了,他明白面对天下武林能无惧,为什么独对这位殷适仁那慑人之威胆怯。
身形一震,他头垂得更低。
古寒月跨前一步,刚要说话。
慕容岚已然摆手说道:“古大哥陪呼延灼老弟三位坐坐,我要是不管管他,我愧对列祖列宗,也羞见天下武林!”
古寒月未敢再说,应了一声,脚下却未动。
慕容岚转注慕容继承,目中立又闪起威棱:“对你,我没有别的话说,为宇内苍生,为天下武林,为我慕容一门,同时也为你自己,我不能让你仗一身邪恶霸道的功力逞强逞横,任意伤人!”
说着,一指点下。
古寒月机伶一颤,心胆欲裂,抢步上前,一把托住铁腕:“恩主手下留情,老奴这里又跪下了。”
身形方矮,慕容岚哪敢再让他跪下去,右腕一翻架住他一只手臂,道:“古大哥,你这是”
古寒月颤声说道:“恩主仅幼主一脉”
慕容岚挑眉说道:“这种儿子我不敢要,慕容岚宁可绝了后,也不能有子不肖,让他仗艺为恶,为害武林!”
古寒月道:“禀恩主,幼主毫无恶迹,为恩主威信,为奉行师命,那是为人于、为人徒者所当为,虽死不能辞!”
慕容岚道:“古大哥莫替他说话,他冥顽无知”
古寒月道:“禀恩主,恩主明智,该知这绝不能怪幼主!”
慕容岚挑了挑眉,道:“那或许不能怪他,过去的也可不提,那么他今夜因何为些微小事,便轻用那歹毒霸道的独门掌力,幸亏是我,要换个别人,古大哥该知道后果如何,他今夜既能以此对我,日后便能以此对别人,古大哥请想,我能漠视不顾,任他这样下去么?
慕容岚磊落家声,不能为他断送!”
古寒月身形剧颤,垂首说道:“老奴也知道幼主不是,但请恩主开恩!”
慕容岚挑眉说道:“古大哥,我不能让他自陷不义,为我丢人!”
古寒月悲声说道:“别时幼主未出世,初逢幼主已成人,十九年离散孤单,未得一日庭上严训,恩主怎忍心对苦命娇儿苛责?”
慕容岚脸色一变,身形倏起轻颤,许久始渐趋平静,神色冷漠地淡淡说道:“古大哥,割肉之痛,人人难忍”
古寒月忙道:“既如是,恩主何忍”
慕容岚咬牙说道:“不能因骨肉之亲,而有亏天下武林!”
古寒月身形剧震,忽地挑起长眉:“老奴斗胆,以为幼主罪不至此,倘若恩主执意非毁幼主功力不可,敢请恩主先杀了老奴!”
慕容岚一震,哑声说道:“古大哥这是何苦”
古寒月说道:“老奴身受恩主大恩,不敢眼见恩主绝后!”
慕容岚道:“古大哥,我只是要毁去他一身仗以为恶的功力”
古寒月截口说道:“恩主明智,老奴以为,那跟杀幼主没有什么分别!”
慕容岚又复一震,默然不语!半晌,忽地一整脸色,沉重说道:“古大哥真要代他求情么?”
古寒月毅然点头:“老奴愿代幼主受过,一切在所不辞!”
慕容岚霍地转注慕容继承,沉声喝道:“畜生,给我跪到莫大侠面前去!”
慕容继承哪敢丝毫违悖,转身跪向莫怀古面前。
莫怀古一惊站起,急急说道:“这岂非折煞莫怀古,慕容大侠这是”
慕容岚正色说道:“莫大侠,慕容岚适才说过,犬子虽未手沾血腥,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慕容岚父子在道义上不无责任,心中也不无歉疚,如今跪在莫大侠面前,慕容岚敢请随意处置,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这下莫怀古倒为难了,正自犹豫,呼延灼忽地叫道:“莫老五,人家未伤你兄弟一个,你还犹豫怎地?”
莫怀古呆了一呆,抬眼望向呼延灼:“铁嘴,武老大当真不是死在他手?”
呼延灼道:“你不信驼子,难道还信不过我?我铁嘴还会骗你不成?”
莫怀古又沉吟一下,立刻转向慕容岚抱起双拳,正色说道:“慕容大侠,八剑兄弟恩怨分明,武老大既非死在慕容少侠之手,这‘仇恨’二字从此一笔勾销,莫怀古不敢再言雪报二字,也无颜再留,告辞了!”
话落,转身便要离去。
呼延灼出手如风,却一把又将他拉了回来,道:“莫老五,说好的,呼延灼做东,如今酒菜未上,你”莫怀古老脸抽搐,哑声苦笑,道:“铁嘴,这一顿,我不叨扰也罢,你知道”
呼延灼皱眉说道:“莫老五,这怪不得你,但你要这么一走,慕容大侠将何以自处?还有驼子,总该藉着这顿酒,释释前嫌!”
莫怀古苦笑说道:“如今事已明白,武老大既非死在慕容少侠之手,还有什么前嫌可言,至于对慕容大侠”
慕容岚突然含笑说道:“莫大侠,慕容岚要奉告一句,当年黄山邀斗八位的,不是我慕容岚,而是另有其人,信不信但凭莫大侠!”
莫怀古神情一震,瞪目说道:“慕容大侠,此话当真?”
慕容岚淡淡说道:“莫大侠该知道,无论任何事,我敢做敢当。”
莫怀古须发俱颤,默然不语,须臾,神情一肃,道:“慕容大侠,莫怀古明白了,从此不敢再对慕容大侠有不敬之心,是莫怀古八兄弟懵懂无知”
慕容岚截口说道:“慕容岚三字累人,莫大侠要这样说,慕容岚形将更难自处了!”
莫怀古双眉一挑,目射精芒,道:“莫怀古不敢再言其他,请慕容大侠赐知,当年黄山邀斗我八兄弟之人,是当今武林中的哪一个?”
慕容岚淡淡笑道“莫大侠,慕容岚虽明知是谁,但事关重大,无证无据,我不敢空口指人,请莫大侠假以时日,等候半年,届时慕容岚必当有所奉告!”
莫怀古眉锋一皱,道:“以慕容大侠身分、声望,倘有所指,莫怀古不敢不信!”
慕容岚笑道:“坏就坏在这不敢二字之上,莫大侠说的是不错,但慕容岚却不愿落个以身份声望压人之名,我要在证据明确的情形下,对天下武林洗刷交待,使那陷害我之人无辞可辩:无可遁形!”
显然,他是处处不愿有失他那磊落侠风。
莫怀古目射敬佩,略一沉衅,道:“既如此,莫怀古不敢再问”
呼延灼忍耐不住,双眉一挑,方待发话提示。
慕容岚已然淡笑说道:“老弟,空口无凭,说话要有根据!”
呼延灼一震,闭口不言。
莫怀古愕然转注,道:“铁嘴,难不成你也知道?”
呼延灼冷哼说道:“只怕天下武林之中,就数你莫老五糊涂,只要稍具头脑之人,只要他肯用脑筋,任何人不难知道!”他现在说得神气,倒忘了自己糊涂的时候了。
莫怀古双目奇光一闪,变色说道:“我明白了”
慕容岚急忙说道:“莫大侠,小不忍则乱大谋,为天下武林,我希望莫大侠候我半年,恕我直言,血气之勇逞不得!”
莫怀古神情一紧,垂首说道:“多谢慕容大侠明教,莫怀古遵命就是!”慕容岚淡谈说道:“该致感谢的,是我慕容岚,今宵慕容岚兄弟重聚,父子初逢,人生快意喜事,莫过于此,加以与八剑间的误会得解,前躇得释,说起来,也称得上双喜齐临,慕容岚理应庆贺一番,敢假这第一楼头做东宴客,共谋一醉,莫大侠倘不嫌弃,还请坐下!”
这一来,别说莫怀古打消去意,就是还想走,可也不好意思言去了,略一迟疑,抱拳说道:“恭敬不如从命,莫怀古也理应略表贺忱,叨扰了!”
尚未坐下,呼延灼纵声长笑,一巴掌拍上他的肩头:“莫老五,早该点头了,要不然,你便是连我与姓褚的这两个朋友也不想要了,驼子,大家拉个手吧!”
古寒月出手如电,伸双手握上莫怀古双腕激动地道:“莫老五,我驼子只有一句话,谢了!”
莫怀古赧然苦笑:“古大侠,莫怀古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愧疚良深!”
这等武林奇豪,有这两句,已然足够了。
适时,慕容岚又转向慕容继承,轻轻说道:“你起来,让我看看你!”
慕容继承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站起身子,却仍是低着头,不敢仰视,慕容岚又道:“抬起头,我要看看你是像你娘,还是像我!”
古寒月两眶眼泪急涌而出。
慕容继承闻言抬起了头,那俊美、脱拔、英挺的面貌,活脱脱的另一个十绝,慕容岚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承儿”还带着颤抖。
慕容继承身形剧震,一阵激动,脱口呼道:“爹”
父子天性,人间至情,一刹那间流露无遗。
在此,慕容岚已不是个叱咤风云、威震宇内的十绝书生,而是个平平庸庸的慈祥父亲。
在此,慕容继承也不是那名慑武林、豪情万丈的煞星,而是一个稚气未脱的软弱幼儿。
古寒月须发俱颤着,低下了头。
慕容岚一袭儒衫无风自动,突然之间笑了,那星目之中,却隐藏着辛酸欣喜的泪光,微微点头,声音有点哑:“差不多跟我一般高了,好,好,坐下,坐下!”
这是慕容继承十九年来,第一次听到父亲的话声,是那么慈祥,那么和葛,与先前那冷漠严峻的语气,简直判若两人!
有人说,人的感情,是处出来的,但父子天性应该例外,因为慕容继承体内,有他父亲的血。
如今的,他悲喜,他温馨,他感动!
适才的,他震慑,他畏惧,他胆怯!
然而,他毫无半点怨心,因为,他知道,那都是毫无半点虚假,人间最真挚的父爱。
突然间,他哭了,而且失声!虽不是十九年来第一次的流泪,却是十九年来第一次痛哭。
慕容岚伸出颤抖的手,抚上爱子头顶,笑道:“今宵该高兴,这么大个人了,都跟爹一般高了,还哭,也不怕叔叔,伯伯们笑话,不许哭,要笑,要”
他不让人哭,自己却难忍那忍了十多年的伤心泪,扑簌簌洒了一襟,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情多意更豪
呼延灼等人没一个笑,都双目微湿地低下了头。
当此之际,面对这感人情景,谁要是能无动于衷,那该是天下第一等忍人,该是缺乏人性的铁石人儿。
好半天,慕容继承方始收泪抬头,那双星目,已然有了红意,抬眼凝住,将口数张,欲言又止。
慕容岚立即了然,展颜笑道:“爹为查缉真仇,诈死隐忍了十九年,这详情,日后再慢慢告诉你,如今,你所看到的,不是爹的真面目,想要知道爹的真面目不难,什么时候找面镜子看一看自己就知道了!”
慕容继承默默点头,古寒月却猛热的摇头道:“恩主,老奴斗胆,恩主如今已无掩蔽真正面目的必要”
慕容岚一笑说道:“古大哥奈何也”
古寒月截口说道:“恩主错了,今宵幼主初见恩主,十九年来,只以为今生无父,无福一睹慈颜,老奴也是盼了十九年”
慕容岚一阵激动,道:“古大哥说得对,我遵命就是!”伸手取下了两张特制面具,那俊美、脱拔、英挺,与慕容继承毫无二致,只是,慕容继承缺少了两点——那高华气度,隐隐慑人之威,与祥和的闪闪神光。
慕容继承所有的,只是那已然消敛不少的懔人煞气!
不愧宇内第一武林共尊,这,丝毫勉强不得,也丝毫装扮不得,古寒月又是一阵激动,轻声地说道:“岁月不饶人,恩主又老了不少!”
慕容岚笑道:“生老病死,何人能免?杜子美说得好:‘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忽又苍。’古大哥鬓发不也已苍白了么?”
古寒月苦笑不语,旋又抬头说道:“禀恩主,主母”
慕容岚截口说道:“古大哥,我知道了,大和尚告诉我的,我跟呼延老弟、褚老哥来扬州,便是为了寻她跟承儿!”
慕容继承眨眨眼,转注古寒月:“恩叔,我娘现在扬州?”
古寒月点头说道:“事已至今,恩主已出,老奴不敢再瞒幼主,主母如今是在扬州,是跟在幼主之后出来的,而且”
慕容继承惊喜欲绝,急急截口,道:“恩叔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古寒月苦笑说道:“幼主请宥,是主母的令谕,老奴不敢”
慕容继承一把抓住古寒月手臂:“恩叔,那么,她老人家现在何处?”
古寒月尚未说话,慕容岚轻喝说道:“承儿,放手!”
慕容继承一震,连忙松了手。
慕容岚道:“如今不必问,稍时跟为父一起去见你娘去!”
慕容继承尽管孺慕难待,恨不得马上就飞投慈母怀中,但父命如此,他也只得点头顺从。
慕容岚谈淡一笑,转向了古寒月,道:“古大哥,藉今宵之会,当着几位朋友,对古大哥,我有既合情、又复合理的要求,万请古大哥俯允”
古寒月立即明白他所提何事,长眉一挑,忙道:“老奴不敢,老奴也明白,只请恩主暂时收回成命,等个老奴一年。”
慕容岚呆了一呆,道:“古大哥,一年之后”
古寒月道:“恩主如今莫问,届时自当知晓!”
慕容岚略一沉吟,道:“那么,承儿他不能”
古寒月截口说道“何妨两事并一,也请等老奴一年!”
慕容岚默然不语,举步肃客入座。
坐定,慕容岚又将罗刹教复出,并勾结毒魔厉无影夫妇的事说了一遍之后,这才举起酒杯,分别邀饮。
这一席酒,自然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一直到了快二更,慕容岚等方始下了扬州第一楼。
出了扬州第一楼,莫怀古诚恳相邀,请慕容岚等人到他那毁剑园中做客,不必住什么客栈。
他说得好!慕容岚等人不来杨州便罢,既来到扬州,哪有让他们住客栈的道理?
他一片诚恳,呼延灼与褚一飞不好推辞,一时可也不便答应,望向慕容岚,等着他开口。
慕容岚沉吟了一下,含笑说道:“莫太侠盛意,却之不恭,这样好了,呼延老弟与褚老哥先跟莫大侠去,慕容岚待会见过拙荆之后再打扰如何?”
这当然好,于是莫怀古与呼延灼、褚一飞三人立即告辞而去,临行,莫怀古还一再叮嘱,一门团圆之后,务必早临,一定要让他尽
尽地主之谊。
盛情可感,慕容岚自然是满口应允,眼望着三条人影渐去渐远,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见,父子主仆三人方始踏着那昏暗的冷辉,真奔瘦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