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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门口,以便前后夹击。
“对待那些马师,手底下要厚道些。”最后,郭南风以传音功夫,交代了两句。
他话一说完,双手贴上土墙,运足真力一震,便将士墙震裂,然后再小心开出一道缺口,以便管不凡于黑暗中弓身窜出去。
关于土墙,黑道上有个笑话。
据说窃贼将墙壁分为三等,他们最怕的是篱笆墙,其次是砖墙,最欢迎的则是土墙。因为篱笆墙和砖墙,打洞时都会有声音,而遇上土墙,只要浇点水,挖多大的洞,都没有声音。
管不凡一出客房,便在黑暗中看到了朱磊。
朱磊正在朝他微笑。
原来隔壁的马如龙和朱磊,打的也是这般主意。
一人挖洞出屋,一人留守屋中,以备首尾夹击。
两人伏身一跃上屋,屋顶上盖的是茅草,也是一点声音没有。两人相隔四五尺远,爬向屋脊探头向前张望。
前面燃烧的草烟,已经高高窜起,院子里的马群,也不安地骚动起来。
今晚,是个有月的夜晚,管不凡四下搜视,忽然在左边厢房下看到了管长远。管长远一身轻装,背后斜背一把无鞘的大砍刀,腰袋鼓鼓的,显然带了暗器。
管不凡一想起当年父母便是遭这厮如此害死的,心中怒火上升,便抽出自己备藏的柳条刀,长身一个腾跃,凌空扑了过去!
嗖!嗖!嗖!嗖!四把飞刀,分左右夹击而至。
管不凡自跟郭南风习艺以来,因为他原来的底子不错,郭南风除了传授一套独特的刀法之外,便是督促他在轻功上下了不少功夫。
遭遇飞刀突袭,在一个江湖人物来说,并不稀奇。
管不凡虽然没有料到这一着,但一种自然产生的应变本能,使得他不假思索,长力一挥,真气略提,去势不变,身躯蓦地提升尺许,四把飞刀于胸腹下寸许交叉掠过!
紧接着,只听东边马群一阵腾踢,有人惨呼一声,有人破口大骂,跟着便是一阵兵刃交击声响。
很明显的,朱磊尽管也受到马如龙交代,不要伤害那些盲从的马师,仍然怒火勃发,下了重手。
管不凡知道有人为他掠阵,胆气更壮,他见管长远已取刀在手,正蓄势待发,便竭尽身法变化之能事,在落地之前,全身奋力一滚,柳条刀顺着下降身形,向管长远侧面砍去。
管长远见管不凡刀法如此灵活巧妙,不禁暗暗吃惊。当年侥幸活命的小儿,竟然成就了今天这样一身武功,实在大出意料之外。
他大砍刀在手,身躯微转,迎着管不凡,猛然一刀劈出!
大砍刀对柳叶刀,不但在分量上沉重近一倍,在气势上也格外浑雄刚猛。不过,各种兵刃总是利害相生相克居多,很少有一种兵刃,在交手时能占绝对优势。
相互砍杀时,柳叶刀虽不如大砍刀威猛,换招变招,柳叶刀却比大砍刀灵便很多。
管不凡知道管长远人高马大,气力定在自己之上,如果全仗气力硬拼,吃亏的当然是自己。
他要报的是父母血海深仇,不是较武论技,怎样杀了这个不义之徒,才是他唯一的目的。
他见师父和大师伯至今不肯露面,知道他们都想成全他,由他自己来了结这场恩怨。便暂时收起杂念,硬将柳叶刀旋身撤回,默忆师父近月来传授的水过无痕刀法,配合泉越乱石轻功,斗巧不斗猛,刀如蛇影般围绕着管长远盘旋起来。
这是一种南派秘传武功,管长远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折腾了三两下,便感到手忙脚乱,不知如何使力才好。
他带来的四名精选马师,好象都受到羁绊,始终不见有人出面,这使他益发心虚慌乱,失去了交手的勇气。
严格地说起来,管长远并不是一名江湖人物。
他的一身武功,全是跟马场中一些马师,零星讨教得来.驰骋在广阔的牧场上,以他彪壮的身材和气势,自有他不可一世的威风,一旦跟人交起手来,尤其是遇上管不凡这种名门弟子,他就有点左支右绌,力不从心了。
管长远在柳叶刀风雨般的绵密攻势下,由心虚而胆寒,终于生出了一个没出息的念头,他想开溜了。
管不凡的一身轻功,他已见识过了,如果转身拔腿就跑,显然也不太容易。好在他天生心术不正,到危难处,便有一些坏点子冒出来。
如果存心开溜,何不先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来?
他想到这里,别无选择,决定冒险一试。
管不凡见他刀招一紧,忽然使出一个夜战八方的架势,以为对方退自己,又要使出什么新招来。
他一时摸不透这个黑心狼子的武功深浅,只好先退两步,待看清对方的攻势,再作拼拆的打算。
不意管长远一占上风,大砍刀便如狂风暴雨般接连攻击,根本不管什么招式,一副情急拼命的样子。
管不凡这时反而冷静下来,心想师父和师伯都暗中观看他的表现,你暗算不成,情急拼命,我可绝不奉陪。
管不凡以不变应万变,柳叶刀上下翻飞.只待管长远露出破绽,便好趁虚取贼子的一颗首级。
他虽然在这座大风沙旅店住了好几天,但对这座旅店的地形并不太熟悉。他不知道双方在一番奔腾追逐之后,已到了前厅与后厢间的-条狭巷巷口。
就在这时候,管不凡眼前刀光一收,忽然发觉已经失去管长远的人影。
等他定神看出管长远是从那条狭巷中溜走时,他明白了。
原来这厮一套刀法虽然还有几分火候,轻功方面,却无成就可言,所以他不上屋,必须要借这条巷道逃命。
管不凡感到气恼,又有点好笑,正想沿着那条狭巷追出去时,巷外长嘶声中,急蹄已然响起。
郭南风和马如龙双双出现,郭南风道:“不凡,别追了,一切等明天再说。”
回到朱磊和马如龙合住的那间厢房,三名劲装马师并排坐在炕沿上,沉脸默然不语,朱磊已点起-盏油灯,正在为另一名劲装马师敷药包扎。
马如龙进房后,第一个动作便是为三名马师活开穴道。郭南风则从隔壁房间取来茶壶和茶碗,为每一名马师到了一碗冷茶,以非常抱歉的语气,向四名马师说出了管长远和管不凡之间的故事。
四名马师皱眉听着,最后全都露出愧疚之色,受伤的那名马师喃喃道:“我挨这一刀,是应该的”
朱磊温颜抚慰道:“兄弟,你别再这样说了,古人云:两军交锋,各为其主。当时你不知道管长远的真正为人,我也性子太急,才会出刀误伤兄台,你再自责,我岂不要惭愧死了。”
郭南风接着道:“诸位师父对楱霞牧场当年这段惨剧如仍有疑问,回到牧场之后,可找牧场里当年的老伙计询问,希望那名叫老高的伙计,仍然平安无恙。”
炕沿上三名马师互望了一眼,这时一齐起身,由一名姓钱的马师抱拳道:“谢谢几位手下留情,我们告辞了。”
那名受伤的薛姓马师,挣扎着也要起身,朱磊伸手轻按他道:“你留在这里,明天换过了药,如果伤势无碍,我们再叫辆马车送你回去。”
第二天,薛姓马师经过换药包扎,坚持要回牧场休养,朱磊替他雇了一辆马车,又赠送一瓶创药,将他送回。
这一天傍晚时分,在牧场赵管事率领之下,楼上云、唐帆影,以及昨天来过的两名马师,共五人五骑,忽然风尘仆仆赶来大风沙饭店。
原来昨夜管长远逃回牧场,由于心虚胆怯,黎明前以四匹骏马,带了一妻一女,以及大笔现银和珠宝,悄悄离开了牧场。
今天上午,消息传开了,大家又在一向小屋中,发现了几名被拘禁的老伙计,这些马师才相信江南三侠所言不假,他们共议的结果,决定迎回管不凡及江湖三侠,共同主持马场业务。
这种结局,大出三侠意料之外,只有管不凡总以未能亲手报仇为恨。
马如龙安慰他道:“照这次的种种情形看来,管长远显然只是个有勇无谋的粗人,他现在自己也是个有儿女的人,你如果一定要杀了他,他的妻儿将来是不是也要报复?”
“算了,这也是两位老大人的一种劫数。在你手上收回牧场,积一点阴德,放这厮一马,两位老大人在泉下也该含笑瞑目了。”
一行摸黑返抵牧场,由于赵管事事先已有吩咐,牧场备了十几桌酒席,烤了两条牛,十多支绵羊,全场上下举碗共欢,一直欢宴到天明。
在广阔的牧场上,纵马驰驱,饮酒玩乐,又是另一种神仙生活。
这样,一晃眼过了半个多月,马如龙三兄弟见管不凡已能主理一切,便提议过些时候,要他去湘西把柴云及夏家姐妹一伙人接来,牧场土地广大,事务繁杂,多一些这方面的帮手,经营起来也顺当得多。
他同时告诉管不凡,他们三兄弟都是野性子,准备再跑一趟皖北灵璧,看看万凤帮林白玉姐妹。
管不凡自然不肯,挽留的结果,马如龙三兄弟又在牧场上住了十多天,才互道珍重,依依而别。
三兄弟骑着三匹管不凡赠送的棕色骏马,一路南行,非常悠闲愉快。
这时九月下旬天气,一天傍晚,三人来到与扛苏临近的枣庄附近。
每次都是一样,直到肚子饿了,他们才会想起饮食铺子,直到天色黑下来了,他们才会想到客栈,幸亏他们一直走的都是官道,这两件事都难不倒他们。
现在,他们又想到了两件事都想到了,肚子很饿,也该落店了。
但是,附近荒凉得很,显然两样都没有,没有饮食店,也没有客栈。
朱磊四面望了望,忍不住笑道:“今晚可好,没有吃的,也没有地方睡觉,咱们就来比比熬夜和挨饿的本领吧!”
马如龙皱眉道:“能看到一个人就好了。”
朱磊笑道:“光看到一个有什么用?看到一个人你就能解决‘吃’和‘睡’的问题吗?”
郭南风也笑道:“说你笨,你还不是普通的笨,难道你一点也听不懂马大哥说这话的用意?”朱磊道:“什么用意?”郭南风笑道:“假如你看到一个,这人会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人要不要吃喝?要不要睡觉?”
朱磊不服道:“废话!这些事谁不知道?这里前不靠村,后不巴店,万一碰到跟我们一样赶路的人,还不是照样空欢喜?”
郭南风笑道:“杠子头,强词夺理!”
马如龙忽然咦了一声道:“别吵了,你们看看,那是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郭南风和朱磊循声举目望去,马如龙说的,原来是一股自地面升起的炊烟。
烟从地面升起,只见炊烟,不见房屋。
郭南风皱眉道:“这就怪了,这一带又不是关西,难道也有人窑居不成?”
马如龙道:“不管是与不是,我们循着冒烟的地方,赶过去看看再说。”
三人策骑越过一片麦田,向一片高岗烟处走去。走至近前,是一条宽阔而蜿蜒的土沟,每隔十来丈,有土阶下达,对面则是几个不规则的土洞。
果然是有人穴居的土窑!
马如龙手臂一扬,高声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先下去看看!”
他跳下马背,沿阶而下,越过土沟,弓身从一个窑洞走进土窟内。
不一会,马如龙又在窑洞口出现,向二人摇手高声笑着道:“不错,是住家的地方,你们把我的坐骑也牵下来,主人好客得很,欢迎我们留宿。”
马如龙、朱磊和郭南风三人,还是第一次进入这种传说中的窑洞。
居住这种窑洞,当然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但只要习惯了它的生恬方式,它也有一般房屋所没有的好处。住窑洞最大的好处,便是冬暖夏凉,储藏食物,可以耐久,缺点则是通风较差,照光不够。
不过,马如龙等人现在进入的这座窑洞,则似乎没有上述的两项缺点。
因为这座窑洞占地甚宽,里面分隔成若干小间,厨房、卧室、客厅、起坐间.应有尽有.无不俱备。
当做客厅的这一间,坐了八九个男人,他们是三代同堂,靠种田和打猎为生。后边几间,有妇女笑语之声传来,据说是长房添了曾孙,正在宰杀一头野鹿贺喜。
因为马如龙等人对鲁南的土腔听不习惯,只知道这一家姓张,两位年长者都在六十岁以上,是第一代。三个壮汉,四十来岁,是第二代。四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是第三代。
横竖他们只是借宿一宵,也不必去知道那么许多。
大伙儿随便聊了一阵,一个粗手大脚的妇人,拿进一张大草席铺在地上,又端来一坛子酒,照人数拿来一叠海碗,一人一只,喝完老酒吃饭。
菜,只有三样,一大锅红烧鹿肉,一盘咸菜.一盘蒜头。
马如龙等人入乡随俗,也跟着这一大家子吃肉喝酒,配咸菜,剥大蒜。
一坛酒很快的完了,那个叫张大春的小伙子又捧来一坛。喝到最后,大家都有了五六分醉意,才捧出一大锅混了杂粮的米饭。
就在这时候,马如龙忽然面孔通红地说了句:“我好像有点醉奇怪。”
话刚说完,就皱着眉头,打了个酒呃,向一边慢慢的倒了下去。
朱磊正想取笑他,忽然嗯了一声,也就倒了。
郭南风哈哈大笑道:“这些家伙真好笑,才喝了两碗酒,就就真不中用
那像我我嗯,我也不行了
饭碗从手指上滑翻,跟着身子一歪,也倒下去了。
两名年长者,露出意外之色。
一名中年汉子望向那叫张大春的小伙子道:“阿春,你在最后一碗酒里搞了鬼?”
那叫张大春的小伙子面有得色道:“这三个家伙是三头肥羊,刚才从马背上卸行李时,我看三人好像带了不少银子,做了他们三个,比咱们平常干一年都要强得多!”
那中年人眼中发亮道:“真的?”
少年张大春道:“不信你就搜搜看,我的眼光绝不会错。”
两个年长者一齐皱起眉头,一个不以为然道:“这三个人是错过宿头,才闯到我们这里来的,你就要动手,也该先知会一下才好。”
少年张大春道:“大家都坐在一起,哪来的许多洋时间,而且又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会家子。”
照语气听起来,这一伙老少显然并不是一家三代,因为张大春对那老者,语气中明显的并没有敬惧成分。
另一名老者皱眉道:“现在人放倒了,这三个家伙怎么收拾?”
那个叫张大春的少年挺身一跃而起,奋然道:“怎么收拾?好收拾得很!来,铁蛋儿你来帮帮忙,搜完身子,你扛一个,我扛两个.扛去北沟子一埋了事!”
另外的三名少年人没有应答,也不晓得谁叫铁蛋儿。
原先那个眼睛发亮的中年人像挟了块肥肉,等待送进嘴巴似的咽了口口水,望着昏迷的三人道:“这三人的衣着都是好料子,埋了我看可惜。”
少年张大春接口道:“那还不好办!刨完窟窿掩埋之前,先把他们剥光就是了!”
一个细细的声音忽然插口道:“我看这样不可以。”
少年张大春道:“为什么不可以?”
他一面说,一面朝另外那三个少年望去,大概他没有听出谁的口音,又接了一句道:
“铁蛋儿,是不是你说不可以?”;
三名少年中,那个尖下巴的少年道:“我没有开口啊!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可以?”
少年张大春迷惑了,四面张望着道:“你没有那是谁说的?”
“是我说的!”
还是那个细细的声音,这一次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少年张大春睁大了眼睛,也张大嘴巴,但没有能够发出声音来。这一次他听清楚了,但是陌生得很,这屋于里没有人有这种口音。
屋子里其他的人,也都露出惊奇之色,因为他们都想不出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然后,他们便都看到了一幅怪异的景象。
侧躺着的郭南风,慢慢欠身坐起。
少年张大春像是吓呆了,愣在那里动弹不得。
“你们日子难过,我晓得。”郭南风含笑望了众人一眼,见大家没有动手的意思,才又慢慢接着道:
“但鲁南这一带,日子难过的,并不止是你们这一伙。你们有气力,大概还有点土地,只要肯动脑筋,平平淡淡的活下去该没有问题。”
他朝马如龙和朱磊望了一眼,笑喊道:“别装了,起来吧!这一伙朋友胆量有限,他们只是说说,并不会真的动手,你们再不起来,我可要真的把你们拖去刨坑儿埋了。”
朱磊哈哈一笑,挺身坐起。
马如龙也跟着坐了起来。
三人脸上有酒意却没有醉意,张家这一伙人,见郭南风语气温和,并无愠怒报复之意,一个个这才稍稍安心,但都惭愧的低下头,有点无地自容。
郭南风扫了众人一眼,又接着道:“这位大春小兄弟的主意虽然恶毒了些,我相信也是生活出来的。蒙你们好心招待,我们三人也分享了你们不少酒食,明天上路之前我们会有个算计的。”
这一晚,三兄弟就歇在窑洞里,并未再发生其他事故。
第二天,马如龙取出一百两银子,交给那两名老者:“凑合着用,一年的生计应该没有问题。能想办法做个小生意,更对生活大有帮助,昨晚的故事千万不可重演。害人性命-
辈子良心难安,碰上行家高手,更说不定会惹上灭门之灾。大家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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