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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房中。”
我跟她进去取,闻到了他烟丝的香味。这种香味是历久不散的。
我想说:百灵,至少我认识他有好几年了,而且曾经一度我很爱他,但是你,你简直是离谱了,但是生客与熟客是一样的。
百灵非常心虚,她不住的笑,不住的挡在我面前。
我说:“我付了钟点女佣的帐。”
“是吗?我要不要还给你?”
“不用了。”我说。
我把两只大皮箱抱在手中,背上扛一个大帆布袋。那种可以藏一个小孩的袋子。
“让我帮你。”百灵说。
“不用。”我说“这就是我搬进来的样子了。”
她替我开门。
“再见。”我说。
“再见,你行吗?”
“当然。”我说。
我恨她,也恨自己。人怎么可以这么虚伪,我其实想咬她,咬死全世界的人,为什么没有胆量?如果吞声忍气是一门学问,我早已取得博士学位。
我叹口气。
百灵说:“明天我再与你联络。”
“好的。”我说。
我走了。
在街上我等了很久的车于,一部好心的街车停下来,我挣扎着把箱子往里塞,然后自己上车。
“青年会。”我说。
人到了非常时期会有一种奇异的镇静与麻木,事不关己。非到事后才懂得震惊,然后那时候再淌泪抹泪也没用了,因为那些都已经过去。
我一夜没睡,细节不用叙述。
第二天一清早便去租房子,找到纪,很快看中一层,但要粉刷,马上雇人动手。
然后找工人,分类广告被我圈得密密的,再托熟人介绍。
张汉彪常来看我。
两星期之后忽然想起:“喂!张,你不是说要回老家的吗?”
他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要留下来看好戏一个职业女性的挣扎史。”
我照例的叫他去死。
他当然没死,我也没有。
张帮我迁入新居。我“失踪”已经两星期,没有再回旧居,也没有去那层“金屋”
我摊摊手“人战不胜命运,看,厕所又对了客厅!”
我们出去吃云吞面当晚餐。
“后天我去见工。”我说。
“祝你成功。”
我去了。搭四十分钟的公路车,还没把化妆梳头的时间算进去。
到了人家写字楼,把身分证交上去,人家说:“轮到你了,周小姐。”便进去接受审问。
说的是英文。真滑稽,面试职员是一个中国人,一个英国人,问的却是英文。有点气结,答得不理想,只十五分钟便宣告结束,大概没希望。
回家途中差点留落异乡。公路车五部挂红牌飞驰而过,我的意思是,如果该车站永无空车停下来,该车站为什么不取消呢?最后改搭小巴过海,再搭计程车回家,元气大伤。
但总比半夜三更等一个男人回家好。
张汉彪说:“不要紧,你一定会找到工作的。”
“一定是一定,但几时?十年后可不行。”
“别担心。”
旧老板打电话来,真吓一跳。
“干什么?”我问。
“你在找工作?”
“你怎么知道?”
“整个行业都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
“你能帮我吗?”
“当然,珍珠酒店要请蛋糕师傅,你要不要去?”
“太妙了!”
“不要做亚瑟王!”
“亚瑟王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亚瑟王微服出行,到农舍去,农妇留他吃饭,条件是叫王去烤面包,王烤焦了面包,受农州羞辱你没听过吗?”
“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哈哈哈”他大笑。
“你还在想念他?”张说“因此戒指没还他?”
“他是一个有气派的男人,”我叹口气“自然,”我抬头。“不娶我实在是他的损失,不是我的!”
张笑“他可不这么想。”
“那也是他的损失。”
“如果他不知道,他有什么损失?”
“世人会支持我。”我说。
“他并不关心世人想什么。”张分辩。
“那么我也没有损失。”
“对了!”他鼓掌“不要替他设想,他已经与你没有关系了,替你自己设想。”
我叹口气“你的话中有很多真理,但是很难做到。”
“过去的事总是过去了,”他把手插在口袋中“想它是没有用的,老实说,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那么干脆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我可以的,我绝对可以当没发生过。”我说“生命在今日开始,昨日永远是过去,今天甚至是皮肤也不一样。”
“但你的记忆会告诉你,你曾经做过什么,你不怀念?”
“当然,那些名贵豪华的东西,”我微笑“永远忘不了。你记得那张玻璃茶几吗?下面放满了好东西。名贵的图章石头,银粉盒,水晶镇纸,香水瓶子,金表,记得吗?”
“我记得那只透明的电话你从哪里找来的?”
“只要有钱,当然找得到。”
“还有那只透明镶钻石的白金手表。”他提醒我。
“可不是!”我遗憾的说。
“你倒是很够勇气。”他笑“是什么令你离开的?”
“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我说“剩下一生的日子,永远要在那里度过,夜夜等那个男人回来多么的羞耻与痛苦。当然我现在一直想念那件双面可以穿的法国貂皮大衣,但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一月复一月。
我现在很出名了,行内人都会说起“珍珠酒店”那个丹薇周
张汉彪一直没有走。
他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厂做工程师,他在我面前永远卖乖,他以为我搬出来是为了他那一席废话,那使他快乐,他认为他救了我。
那聪明的驴子!
但是我常常约会他。
事情过去以后,我也弄不清楚我是哪里来的神力,那天居然背着三件大行李跑到青年会去。
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永远找不到工作了,我可能饿死。我的天!但是我搬了出来。
有时候我也觉得笨,至少那套手刻水晶玻璃器皿应该带出来的,我抛弃了一整个奢侈宝藏,真是天杀的奢侈。
我储蓄够钱买了只烤箱,每天做一点甜品。我的
“苹果法兰”吃得张汉彪几乎役香死。
“丹,”他说“这才是女人呵!”
我用木匙敲打桌于。
“男人!当你要求一个女人像女人的时候,问问你自己有几成像男人!”
“我的天,又来了。”
“老实说,我很喜欢煮食,但是找不到一个甘心愿意为他煮食的男人。当然我会煮食,我会煮巴黎美心餐厅水准的西茶,英国政府发我文凭承认的。”
“我我我!自大狂。”他把苹果法兰塞进嘴里面。
“你吃慢点好不好?慢慢欣赏。”
“那么你为什么煮给我吃?”他问“有特别意义吗?”
“没有。”我说“没有特别意义。”
“那是为了什么?”张问。
“你是我惟一的朋友,”我说“有福同享,你总明白吧。”
“那只方钻戒指,是他买给你的吗?”
“是的,”我看看手,真是劫后余生。
“在那几个月中,你到底花了多少钱?”他好奇。
“我不知道,让我们忘了这些吧。”
“你要去看电影吗?”他问。
“与你去?”我尖着嗓子问“当然!熟人见了会认为我们是男女朋友。”
“我岂不是你的朋友?”他摊摊手。
“不,”我说“我们是兄弟。现在是你洗碟子的时候了,好好的洗刷,你知道我的要求很高。”
“我知道。”他绑上围裙“你有洁痹。”他说。
他到厨房去洗碗,我在客厅看画报。
没有客人来的时候,我很少开客厅的灯,张汉彪这浑蛋是我惟一的客人,所以你可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