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淡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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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与他的初相识，是她十三岁那年，一个未谙事的黄毛丫头蹦蹦跳跳地随邻居吴姨走亲戚。她在这幢旧式的楼房里见的他，高高瘦瘦，已是众多女子倾慕的俊美青年。

    八年后的再相见，她已芳龄二十一，正是妙龄之时。他勉强见面，她虽无十分的容貌，倒也秀气、文静，有一种他一见尤怜的韵味。日后再说起曾经的相遇，他支支吾吾，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是家中的老幺，自然不必为家事烦忧。当一起玩耍的难兄难弟不得不挑起家庭的重担，他依旧这家那家的串，不亦乐乎！问他为何迟迟不娶？他一脸木然，说，我怕担当责任。

    一个害怕承担责任的男人，她却犹犹豫豫地爱着，谈不上他有什么吸引着她，冥冥中她相信“千里姻缘一线牵”既然相识，必是缘分，是命中注定。

    相识、相爱、相知，时光短暂。但她越了解他，内心越彷徨不定。只是，她隐约觉得的“不安”似乎已没有力量可以击破：相识的第一个月，他牵她谒见家中的亲友，并在一个风高云清的夜里悄语，妈妈在广州又给我们买了一床大红的蚕丝被

    她几欲昏厥，或许这叫该幸福，但她还是觉得惶惑。事情来得太快，丝毫不给她沉思或反悔的余地。她征询好友，好友铿锵地说，不。她隐隐懂得，那铿锵后的锐利与穿透。然而，她已不能反抗，众亲友口中的“善良”成就她与他的婚姻。

    她做了他的新娘。所谓好事连连，新婚燕尔后她马上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七个月的身孕，让她看起来臃肿，大腹便便。即便这样，她不知道女人是要被男人疼爱的，依旧为他洗衣叠被，尽所谓一个好妻子应尽的责任。朋友看在眼里，不悦在心里。

    当她悟过来时，已成他事事熨贴的保姆。月亮清亮的夜晚，她独自坐在天台上，仰望深邃夜空那轮万人瞻首的爱物，叹息。或许唯有这静默时分，她又想起年少绮丽的梦，那个骑白马的英俊男人，会给她刻骨铭心的爱恋与浪漫。

    然而，爱是什么，浪漫又是何物？她轻抚自己已有几分粗糙的手，默然。爱不是风花雪月的浪漫，爱不是你哝我哝的缠绵，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日烟熏火燎，爱是纤纤玉指经锅碗瓢盆的时时浸润，爱是她寂寞相守无言的婴儿，而他与电视长相厮。

    婚前那个姐妹众口一词的能干男人，哪怕进了厨房，也草率地做着几味无味的家常菜，她巴望的美味佳肴，没有从天而降。

    日复一日，她有了厌倦。她不喜大家庭的聚首，那些喧哗让心狂躁，那些事务繁琐无比。她虽是俗世的女子，也要一方心灵的净土，埋葬久积的尘垢。渐渐，她有了生恶。外人眼中的美满婚姻，在她看来如同那座空荡荡的火车站。他有他的惬意生活——麻将与电视，她有她的寂寞时光——书与孩子，两个也曾相爱的人，像两条永不交汇的铁轨。

    他承诺她的，俨然成空。她突然明白年轻的自己很傻，以为努力必有回报，那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至理，在婚姻的城堡，搁浅。世界之大，原不是一个柔弱女子可以更改的，即便成了家，做了丈夫，做了父亲，他还是那个不愿承担责任的男人。当他日日沉浸麻将纸牌带给他一时的愉悦时，她开始游走网络，在虚幻的世界寻找心心相印的灵魂，寻觅可以寄存寂寞的幽地。

    仿佛一夜之间，他有些不能认识她了。她决然而然，铿锵有力。陡然间，他明白自己娶的不是目不识丁的乡妇，也不是一味顺从的旧式女子。她是带刺的玫瑰，有柔美的花瓣，也有花枝上锐利的刺儿！她一反常态的沉静默然，让他蓦然，也让他不知所措。婚姻生活进入瓶颈时代，看似平静如水，实质死水微澜。

    她的心飘向了远方。明知是一场虚幻，是镜中花水中月的美丽，她也由着心，一点点迷失。数年之后，她觉察人生终究不够圆满，渴望燃烧的心，渐次熄灭。

    他也收了心，更多地相伴。夕阳下，他又牵她的手，赶海。沐着夏日清凉的风儿，迎那抹绮丽的晚霞，她恣意地随拍，镜头里落满幸福。

    人生原是兜圈子，寻寻觅觅，起点是终点，终点也是起点。“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时光淡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