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的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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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是忘不了郁达夫，那个阴郁冷色调的人。总是想起高中语文课本上他那篇有名的北国的秋，总是在绿色褪尽，瘦削的树枝刺向天空，天气渐凉的时候想起那个人、那篇文章。而且奇怪的是，每每悲天悯人，感天地之广阔、叹人生之短暂的情怀也总是发生在这秋天的时节。

    从学地质的人那里知道，青藏高原是这地球上最为年轻的地质结构，珠穆朗玛峰也是这世界上最为年轻的山峰。千万年前，这里曾是一片汪洋，这里曾是无数海洋生命的栖居之地，许许多多鲜活无比的鱼儿曾在这里欢乐的遨游。而现如今，千万年已逝，鱼儿已不在。也许只有那地质学家从地下挖掘出的贝壳与鱼类的化石才是那些生命留下的唯一的痕迹。

    青藏高原与非洲是我常常联系在一起的两个地域概念。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常在问自己，为什么从没有想象过或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对南极、北极的向往。可能是，实际上我现今只能给出的答案则是：南北极太少有人类生存过的痕迹，尚未有可以称之为人类文明的东西，而我们人类则一直在寻求最为与自身相关的东西。是的，没错，我们是在不断地探知宇宙万物的规律，寻找天地之间的奥妙，我们试图认识进入我们认知范围内的一切事物。我们对物质的认识已经深入到原子内部，我们建立了一套体系庞大且细致的看待世界的方法，我们称之为科学。我们现在又在倡导关爱动物，保护植物。我们殚精竭虑，但这一切无不是以人为本，不是从我们自身出发的。我们永远都回避不了那最终极的问题：我们是谁，我们从那里来，我们将要去哪里；我们最为关心的还是探寻生命的本质，我们不满足于一个简单的事实，那就是人不过是一种高级的生命形式，一种由高分子蛋白质构成的无异于鸟兽草石但有思维的普通生命。

    这就决定了人注定了要在思维中，在情感中渲泄其大部分的力量，借以表示其对造物主的或者盛赞、或者感谢、或者愤恨、或者不满。

    于是我们从早到晚，从春到秋，从南到北奔波不止、奋斗不息。21世纪的今天，人类对于宇宙万物未必正确却无比精细的认识已经大大缩小了人们梦想的空间，情感的渲泄已经变得很难很难。

    幸而我们有一种结构不明的东西，它让我们存有幻想，心怀牵念，它驱使着我们到处去流浪，到处去闯荡、不畏饥寒、不畏黑暗、忍耐孤独、忍耐熬煎，我们为之哭，为之笑，为之飞上云霄，为之坠入地狱，那就是爱。一种广泛的情感。

    是什么让我们痛苦流涕，又是什么让我们绽开笑颜？是爱，是情感，是过去生命留下的余温，是未来生命尚未绽开的花苞。一种信念，让我们倍加坚强，倍感欣慰，那就是纵然宇宙也会消亡，纵然生命的痕迹也会荡然无存，纵然情感的影子也会无声无迹，但毕竟这一切曾经存在过，它曾经与时空激荡，作用于万物。故我们说：活过，思考过，爱过。

    如此短暂的生命之中，究竟什么是最重要的呢？漫漫黑夜之中归家之时，有一人为你燃灯守候，那是家与爱人的温馨；中秋月圆，电话那头母亲的啜泣，那是母亲的温暖；面对着一双双无知蒙昧尚未省事的少年的眼睛，伸出手去关爱还是退回到自己的一角舒适的天地，那是助人与不助人，愿意把生命延展与否的痛苦决定。

    除了名与利，一个个体生命还需要些什么呢？在专注于做一个社会的人的过程中，我们更多地忽视了一个自然人的必需是那么的少。迷失在众多无序的追求之中，情感的迷失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正是这树叶落尽的时候，早上的太阳光，第一缕阳光打到那片草地尽头的树梢，那不肯褪落的一片叶子借此闪闪发光的时候，中午这高原的太阳将这一片广阔的土地照射得如同内地盛夏的时候，下午间斜长的阳光将那两旁树木林立的校园小道映照得让人心都化了的时候，无论我是在拉萨河边遥望那远处的雪山，还是脱掉了棉衣在灿烂的阳光下喝那滚烫的酥油茶，抑或骑车去往教室的路上，我感到原来一个人真正需要的是那么少。

    拉萨的秋，不同于中国任何一个地方的秋。这里的秋更为高迥，更为清爽。在拉萨的秋天，我开始唤醒自己内心深处最原始最淳朴最美好的情感。那些虚妄的追求与欲念一一被晾干、被风化。我在渴望用好我的每一天，穷尽我的生命。我渴望延展我的生命，与我的朋友、我的亲人，还有我的爱人，以及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我渴望用我的行为，而不是语言去帮助、去关心、去理解每一个与我一般的生命。我要让母亲知道我爱她，姐姐知道我挂念她，朋友知道我在乎她，我要把我的爱人拥在怀里，再她的耳边毫不羞涩地告诉我爱她。

    西藏文字的诞生至今不过1500年，借此我们可以知道它文明的程度。尤其在这种有人类文明但文明程度又尚且不高的地域，外来的人们更容易产生对比，产生思考，产生又一次对生命的理解。我想到那个酷爱非洲的海明威，他敢面对草原上的狮子，却不敢面对生命的自然消亡；他一辈子经历过战争，有意地冒险，可能就是为了证明他的生命，征服他的生命，显示他的男子汉气概。其实从乞力马扎曼山的雪中，我们已经看到了一个醒悟的男子汉，可惜的是，他没有让我们看到一个完美的男子汉应该如何倒下。

    就在这个秋天，我明白了我到处奔走的原因，那是为了一种不明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