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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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后，当我们慢慢的长大，便发现了自己的愚钝。终于发现了，原来智慧（头脑）并非是最值得依靠的秉质。就在黯然伤神，垂胸落寞之时，多么幸运的，我们还发现了坚持两个字一直在那里静静地守候。如同黑暗中闪出的一把刀，潮湿中窜出的一团火，我们的内心刹那间，得到了更为牢靠的自信和安慰。

    也许在人生之初便发现了这个真理的人是无比幸运的，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轻佻的超脱，他从来没有盲目的迷信于智慧，从来没有天真的以为上天会特别眷顾的给予他超人的认知能力，他可以付出很少的努力，却可以获得太多的进步。他于是总是在勤恳踏实的工作，学习，自省，他相信最朴素的哲学，那就是智慧是劳动的结晶，而不是天然的赐予，是一个永远在进行中的状态，而不是一个有终结的得到。

    博尔赫斯在年老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在我这个岁数，相信自己远远要比相信别人令人舒服的多。可能所有的人在成长到一定的年纪，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已经获得的智慧，和已经形成的知识范畴，人生观，逐渐地会将他的头脑封闭起来，尤其是我们非常狡猾的发现，不去理睬与我们的信念和已有的原则相左的观念是最方便的方法，最让灵魂宁静的手段。

    看来岁数的推进过程中，人的贪图安逸享乐的想法也在渐渐地加深。慢慢地，我们不再关心普遍的经验，更不要提个别的经验。我们对于自己的看法倒是越来越看重。我们自己的经验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在缓慢但是持续不断的束缚住我们自身，越来越紧。直到我们对于外在的真实麻木不仁，置若罔闻。这时候，我们离死亡，还有多远呢？即使你还呼吸着，你还在行走。

    那么三十岁是属于年轻还是年老的阶段呢？明天之后，三十岁的人生道路已经铺到我的脚下了，我止不住的惶恐起来。记得那天一个学生病了，我送她去医院，大夫问她岁数的时候，或许是生病不舒服的缘故，还或许是她自己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的岁数有什么特别，她轻轻的吐出一个数字：18。我当时听到，忽然感觉象有一个棒子在我的头顶狠狠的敲打了一下。我之前还以为自己很年轻呢。原来我已经不那么年轻了，至少不如我想象的年轻了。18岁与30岁，这中间的距离是多么的遥远呀。

    孔子说：三十而立。一个外国人对这句话的翻译是：三十岁，把脚牢牢地的站立在地面上。多么幽默，多么直白，多么的直指人心。究竟怎样才算是把脚牢牢立在地上了呢？有妻，有子，有房，有车，还是依旧有理想。如此一问的时候，不禁心惊，我居然连一样也没有。我永远都记得，当我还是一个高中生的时候，夜半时分，大家在宿舍里聊的火热的时候，我们曾被那么炽热远大的理想灼烧的彻夜不眠。我们约定，要是三十岁的时候碰面，希望我能平静如水的告诉你，用世上最温和最坦率的口气：是的。我现在还没有钱，没有老婆，没有孩子，甚至没有一个可以预见的稳定生活状态，但是有一点没有变，我还是拥有我的青春，我先前一样的勇气和信心，我的梦想。我和以前一样，还拥有这火热的理想，高加索山上的雪水也无法将之冷却。现在想起来，这已经是多么久远的事了，真的如同一个梦。我们对于理想的坚守，正在一步步的涣散，不知道哪一天，它就要彻底的抛弃我们而去。或者，是我们抛弃了它。

    这时候你无法不想到坚持，你无法不相信这个世上唯一可靠的真理就是坚持。你甚至觉得坚持就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救世主，真正的奇迹，是一个男人所拥有的一切。智慧既然是依靠劳动所得，就要坚持劳动；智慧既然永远在发育当中，就要坚持的吸收和开放，就要努力的在混乱中寻出秩序和和谐；既然智慧没有科学的判断，就要用坚持耐心的守候结果；既然远远聪明于我们百倍千倍的人已经在放弃中失败，我们就要更加把坚持坚持下去。

    除却了肉体的原因，在最深处，每个人何尝不是为一个信念而生存。而信念是永远没有错的，错的只是个人之外的东西，是效果。更加错的是我们没有把这个信念一直的贯彻下去。

    三十岁了，我记起自己三十岁的时候，也记起了我过去不久的青春，记起了青春时候我说过的话，记起了已经模糊的理想。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我也同时发现了头脑产生出的智慧，不足以让我们完全的信赖。心灵指引的方向，心灵孕育出的坚持的意志力，才是一个男人的全部家当。只有这理性之外的东西，这和心肝肠肺直接相关的感性，才可以实现一个男人的梦想，才可以让我们永远年轻。这个时候，我们悲哀又欣喜的发现，原来除了坚持，我们别无所有。

    2005。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