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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如曦没好气的笑笑,道:“你的房间应该在西侧的凌波阁,那是招待女眷之处,我带你去吧。”

    。

    龙如曦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环顾四周阳刚气浓重的房间,屋内就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还有茶壶茶杯,再来就是墙上的几幅山水画,其它什么屏风、床幔、窗帘、花瓶等等一概欠缺,这王府的客房,直比天祥客栈的上房还朴素。

    避家元伯以凌波阁年久失修,不便贵客入住的理由,将向水蓝打发到男客专用的沧浪阁去,而且巧的是,伧浪阁就在龙如曦住的临曦楼对面,虽然隔著个小花园,不过几乎提身一纵就能过去了。

    从佣仆口中得知,龙家共分三座主楼,正厅饭厅不用说,其次就是龙如曦的临曦楼,二少爷龙似涛的松涛楼,三小姐龙若诗的采诗楼。原本她应该住的凌波阁,是靠龙若诗这龙家唯一女眷最近的客楼,但现在反倒住在离两兄弟最近的沧浪阁,幸好另一位芳邻尚不知身在何方,否则境况就更尴尬了。

    向水蓝喝著刚冲泡好的热茶,目不转睛地盯著眼一刖堆积如山的糕点。晚饭因为主子们不是有事要忙,就是不在府中,所以一律送到她房里解决。这也好,但夸张的是—饭菜居然分了五六次上,前菜、主菜,还有林林总总的甜点茶水,上菜的婢女们川流不息,而且还不时带著好奇的眼光。

    不过入夜后,龙家的婢仆们倒是很有礼貌的不再前来打搅,放下换洗的衣物,就放她一个人在这儿,于是四周又静得针落可闻。

    向水一监站起身来逛个几圈,这一顿实在是吃得太饱了。不过才走没几下,又想起今天下午的事,原本猜想龙如曦只是人富家公子,没想到竟是个王爷,而且是店小二口中宛如天神的端亲王,也难怪当时天祥客栈的掌柜鞠躬哈腰,招呼的无微不至,原来是怕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

    她不禁又红起了睑,惊觉最近自己的心思好像都系在这男人身上。她望着窗边隐隐闪烁的灯光,知道那是从临曦楼来的,心念一起,捧起一盘点心,推门而出,一跃就纵上了廊顶的青瓦,然后悄没声息的在廊顶蹑行。

    向水蓝蹲低身,总觉得这种举动像个飞贼,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模摸的,不过她倒是挺享受这种感觉的。四下张望—只见不远处的走廊闪烁著点点红芒,相信是巡夜家了提的灯笼。她继续安静的往临曦楼走去,最后终于停在楼下,盯著二楼处闪烁不定的灯光。

    如果推门进去,里头藏了几个顾门的家丁怎么办?毕竟这儿是古代,她一个女孩家,虽然名为师妹,又是龙家的客人,不过这么半夜直闯男人的房间,传出去不是好事。

    在廊底想了一会儿,她眼光转向楼旁一棵枝芽茂密的柏树,心念一转,就这么右手捧盘,左手护著点心,双脚踏上说高不高的树干,弹指间便俐落的稳稳坐在树枝处。

    柏树的枝叶像是被微风吹过般晃了晃,向水蓝拍了拍心口,心想自己还不太灵光的轻功应该瞒得过巡逻的家丁,然后望向伸手可及的窗门。

    她左手捧好点心,正想推窗之际,一个人头就这么从窗门问绷了出来。

    两人四口口交接,显然都被对方吓了一跳,向水蓝见是龙如曦,连忙以气音道:“是我!”

    龙如曦见到眼前滑稽的景况,失笑道:“师妹有何贵干?”

    向水蓝赶紧先将点心递给龙如曦,然后才七手八脚的爬上窗户,道:“给你送消夜来。”

    龙如曦没好气的走回房间,放下剑,将历尽艰辛的点心放在桌上,然后道:“又睡不著?”

    “你知道,我在那边的生活向来是不到子时不罢休的。”换句话说,不到凌晨还真睡不著。

    向水蓝从窗户跳下,走到房内坐好,慢条斯理的道:“我看你这王府的保安稀松平常得很,连我这略识武功的女子都能直闯您的房间。”标准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打量著龙如曦的房间,跟沧浪阁的客房一样,这里也是简洁得不可思议。除了整排的书柜和几幅字画、一套摆著茶水的桌椅、一张堆满文件卷轴的长几外,便是张窄窄的小床,想必是给他小睡用的。

    龙如曦的表情颇有种家贼难防的感慨。适才听见枝叶摇曳声还不以为意,直到窗外人影微动,他才提剑一探究竟,没想到却是跟他一园之隔的向水蓝。

    “如果是你这等身手的刺客闯进来,再多护卫都挡不了。”龙如曦实话实说,陪她坐下来闲聊。

    “你们龙家的伙食太多了,我吃不完,所以给你送来一点。”她毫不心虚的说道,自己先拿块绿豆糕吃了起来。

    龙如曦望向那盘有如大杂会般的点心,绿豆糕、杏仁饼、枣泥酥全堆在一盘子上,看来元伯果然如他所料,招呼的极为周到。

    他拣起一块饼,咬了口,道:“睡不著所以来找我聊天?”

    “没打搅到你吧?”她望向几上的卷宗,心想王爷也不是像表面一样风光,私底下还是得忙很多事,否则拿什么来养活一家子?

    “都是些批阅的文件,这几天我不在,所以堆了那么多。”他替她倒杯茶,不甚在意的道。

    “公事都你一个人在忙吗?”向水蓝有点不平的道,他不是还有个弟弟?

    “舍弟北上到墨场去了。”而他这弟弟,出去便如脱缰野马般,没一年半载是“所以你说你头发是松烟的味道,不是薰上的?”她想起他在天祥客店里说的话。的确,如果长时间做这种营生的话,那气味一时半刻是消不掉的。

    龙如曦含笑点头,又拣了块不各什么酥来吃,道:“我不久前也在那儿待了三个月。”

    她啃了一角的杏仁饼,然后就僵在那儿不动,脑袋里转。净是关于他的事,话说回来,他对她好像还满了解的,而她只知道他是王爷,师父是她师伯,家里有两个弟妹这些琐事,其它可说是一无所知。

    “我问你。”她突然从僵化中开口。

    “什么事?”他回道,喝口茶顺顺甜腻的喉咙。

    “我现在是你师妹对不对?”

    “以后也是。”

    “那么,我应该还值得你信任吧?”

    “嗯?”他瞥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没有,”她甜甜一笑。“我无聊嘛,所以想问你一些事,譬如:你为什么会扮乞丐啦?跟那黑衣男向风言有什么关系啦?还有”

    “我看就这两件事已经够说一整夜的了,你想先听哪一件?”他又喝了口茶,准备开始说书。

    “那么就黑衣男的先吧。”毕竟同姓三分亲,而且她还帮他打了一架。

    龙如曦摇摇头,似乎早料到她会问一样,侃侃道:“风言他可以说是个杀手,不过只杀贪官污吏,还有恶贯满盈的人。在外人眼里,他出身神秘,是近几年崛起的高手。一

    他脸上开始露出回忆的神色。

    “向家和龙家是世交,但是和龙家迁来这里后,向家仅剩的男丁却陆续夭亡,刚出生的也活不过周岁。”

    向水蓝听的扬起了嘴巴,龙如曦则是娓娓续道:“在不得已下,向家只得以赘婿的方式延续命脉,出生的儿女一律姓向,但男丁还是多活不过周岁。直到风言这一代,他奇迹的活了下来。”

    他喟然一叹,想起向风言小时候葯石罔效、苍白病弱的模样。

    “与其说他活了下来,不如说是用各种珍贵葯材延续他的生命,太医都说他能保住性命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

    “在他六岁那年,一场重病几乎夺去他的生命,然而也就在那一年,他消失了,没有尸体,什么都没有,就这么消失了。”

    [消失了?”向水蓝当然知道他没死,不然那天给她包扎的黑衣人是哪儿来的?“那他到底去哪儿了?”

    “不知道。事实上,连我都不知道,他从不说这件事,而我也从来没问过。”

    他向来不喜探听别人的秘密,向水蓝则是例外。

    “应该是被什么世外高人救走了吧?”她提出最合理的猜测,否则多年后他怎么会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惩奸除恶?

    龙如曦点点头。

    “十四年后,也就是他二十岁时,一身黑衣的他突然闯入我的书房,”他瞄了瞄向水蓝。二话不说的就跟我打了起来。”

    向水蓝暗暗咋舌,果然很像黑衣酷男的作风。

    龙如曦续道:“我们这场仗打了将近一天一夜,他的剑法诡异难测,而我当然不辱我们师门之名,和他打了个平分秋色。”

    明知那场仗是惊天地泣鬼神,但向水蓝听到我们师门之时,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时府里没人近得了我们的身,我们从房里打到房外,彼此的绝招都用尽了,就是伤不了对方的一根豪毛,后来我假装长剑被他打飞,趁他抢攻之际,一拳击中了他胸口。”

    “他大概不知道你除了太极剑,还有太极拳。”向水蓝笑道。兵不厌诈,尤且是在两人武功相若之时,急于求胜很容易就落在下风。

    “我那拳并没有印实,也好险没有印实。”龙如曦现在说来,还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可见当时情况之险。

    “那你后来怎么猜出是他?”依黑衣男那种性子,应该不是那种主动表明身?好求饶的人。

    “我的剑在他的衣服上划开一个口子,让我看到他手臂上的疤痕”龙如曦这时也卷起自己的袖子。

    “噢!”向水蓝低声叫道,两排暗红色的牙印就像烙在他的上臂一样,虽然”代看来有些久远,不过仍可想像当时之惨烈。

    “这排牙印是他的;而他手臂上那排,是我的。”龙如曦居然有点得意的说道。

    “小时候他老躺在病床上,而我则是从小练武,每见到他,我总爱在他面前耍弄一番,看他既羡又妒的表情。有一次,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床上翻了下来,使劲压住我,牙齿狠狠的咬上我的手臂,而我当然不甘示弱,也咬上他的手臂,两个人扭成一团,就像要把对方的肉咬下来一样,后来等大人发现时,我们的手臂已经鲜血淋漓了。”

    天啊,两个小孩竟然做出那么血腥的暴力行为,而且长大后还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向水蓝想着,然后有点无力的问:“所以你从留在他身上的牙印认出里黑衣人就是向风言吉?”

    “没错,然后他只是说了句十四年了,我还是打不过你就昏过去了。”这也是龙若诗和他结仇的原因,因为他俩打架时踩坏了整亩珍贵的葯草,龙若诗直让他痛上三天三夜才肯替向风言疗伤。

    “你们还真是另一种的不打不相识啊。”果然听他讲古是精彩神往的。

    “后来他回向家,拿了家传的凝墨剑,便开始他猎人头的生涯。没人知道为什么,也没人阻止得了他。”这在向家、龙家都是一个谜。

    果然还真是费疑猜啊,好好的向家大少爷不做,偏偏要去当命悬一线的杀手,一个不小心,恐怕就呜呼哀哉了。向水蓝暗忖。

    “你那向兄弟说不定和我几百年前是亲戚哩!”她随口说道。姓向的人还真的不多,她从小到大也没碰过几个,没想到来这里就碰上一家子。她打量了一下他的书几,顺手拿起龙如曦桌上一本厚厚的帐簿仔细端详。

    “是也说不定。”他好笑地看着她皱眉盯著那本密密麻麻的帐簿,然后拿起且后一块点心来吃。

    “对啊,我”向水蓝脑中突然灵光乍现,不过快得让她来不及抓住便骤一而逝,心里顿时像留了个空洞般怪怪的。

    “怎么了?”龙如曦问道,还以为她看帐簿看傻了。

    “没有,我好像想起什么,但是又忘了。”她皱眉努力寻思,但是那乍现的灵光就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任她怎么想就是回不来。

    “我看你是困了。”龙如曦笑道,顺手拿回她手上的帐簿。

    其实他对她还算不错的呢。向水蓝看着龙如曦微笑的脸,他手上还有那么多事要做,还能这样好脾气的应酬她、和她说故事。

    想到这儿,向水蓝猛然想起她今天早上睡起来的时候不知为何按著他的外衣,而他自己则是可怜兮兮的在外面打地铺,连张被子都没有。虽然知道他有武功底子,不容易冻著,但她还是怪不好意思的。

    “昨昨晚的衣服是你给我披的吗?”她小心地问道。

    “是啊,有什么问题?我扮乞丐时的咸鱼早就拿出来了。”他打趣道,不是他,难道是他师父吗?

    向水蓝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着,亏她还跟他说正经的。想起他乞丐时那副狼狈样,她就忍不住道:“原来你装神弄鬼就靠一条咸鱼,那下次记得先在头上抹抹再放进怀里。”否则下次被像她一样嗅觉灵敏的人闻出来就糟糕了。

    “恐怕不会有下次了。”他道,眼里有著疑惑和释然。

    向水蓝打量著他奇怪的表情,知道他一定又是有什么内幕没说出来,但她还是扯回话题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她是第一次坦然接受异性的关怀,之前也不是没有人追她,但她就是没感觉。

    “老话一句,把这里当自己的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他眼里有着宠溺,不想她在自己家里受约束。

    “我没事。”她叹道,总不能说自己担心在这里能住到何时吧?

    “夜深了,回房去睡吧,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了。”龙如曦知道她一时间不可能放下所有的心事,而这时睡一觉就是最好的方法。

    向水蓝望望西斜的月亮,时间真的不早了,于是道:“那么,你就希望我赶紧找点事打发时间吧,否则我就晚晚找你说床边故事。”

    “我无任欢迎,不过下次记得从门口进来。”他笑,开门送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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