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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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今不能忘记那年去厦门时的感受，确是难以用最恰当的语言表述，只剥高适别董大诗以喻之，曰——

    千里阴云风景已，北风摇木雨声声。

    莫愁前路无知己，知音作伴游四方。

    列车驶出东潼关，山衔落日，天色渐暗，车窗外倏然落后的一草一木仿佛变了情味无意留客；暮色中空荡荡的中原平原叫人凭添一份迷惘伤感；车厢内一张张陌生疲劳的面孔昏昏欲睡，再没有先前嘈杂地热闹。静静的，只有车轮碰撞钢轨“咣当，咣当”的。离愁悄悄而来，我开始思念故乡，想念儿女，恋念妻子。临行前那“丈夫志四海”的豪勇之气像不讲信用的朋友背叛了我无计挽留，只记得妻为我装点时的“絮絮叨叨”“一切从简”我气咻咻地从妻已收拾好的行囊中抽出几样东西拽在一边，拎起背包边走边往肩上搭。山一程，水一程，妻送我很远很远，千叮万嘱分别时硬是把一叠报纸塞入我背上的包里

    “咣当，咣当”单调的车轮声，静静的车厢，疲劳的灯光，我愁情满怀，思绪万千。虽然困倦，却欲睡不能，似睡非睡直到第二天天亮。江南的青山绿水仍不能润染我思乡的情愫，满车厢的南腔北调失却了“秦人秦声”的亲切，沿途大城市的繁花热闹也难以熏陶我郁闷惆怅的心怀，反而使我更真切地感受到“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的滋味。列车进入江西，经过南昌，到了鹰潭天色渐暗，电闪雷鸣“嗖嗖”的雨点“叭叭叭”地打在车窗玻璃上，远出山如墨黛，路边花草含露饮泣，树木无奈地在这风雨中抖动枝条。离愁渐远，迢迢不断，孤寂的心灵渴望勾通，可是一车厢的“叽哩呜啦”叽哩呜啦着他们心中的乐事。欢乐属于他们，我什么也没有。寂寞，无奈，索性取出妻送我的那叠报纸，企图消遣这难耐的时刻，聊以抚慰心中的痛楚。

    报纸旧了，旧的发黄，报纸上的事都成了历史，因为所有我订的报刊一到手先睹为快。闷闷不乐地打开一张——教师报“教师报”、“教师报”我兴奋得视线久久不肯离去，默默地念叨着，一遍两遍，三遍四遍地念叨着，五遍六遍，最后终于发出声来，惹得邻座的乘客好奇地看着我，莫名地惊诧。“呜——”火车钻进隧道，车厢内黑乎一团，这“呜”的一声把我从痴心妄想的美景中唤醒。我多么想看看心里的人，听听身边的事，温温校园的情，短短几里长的隧道我迫不及待地盼望火车快快走过。“1、2、3、4、560”一分钟“61、62、63、120”两分钟，像小孩子数数样我机械地念叨着一直数到“486”486秒钟，我仿佛从月球归来，觉得地球上时间过得慢，慢得犹如486天，度秒如日。火车好不容易冲出了隧道，我赶紧铺开报纸，如饥似渴地读起来。编辑还是那几个老人手，我奇怪地感到此时重读教师报，简直是他们采撷教坛的精华，为我精心烹调的一席美味珍馐。故事是那样地生动，文笔是那样地活泼，版面是那样地多彩，情调是那样地宜人。我美滋滋地享用着，一碟一碟地尝，一杯一杯地斟

    到厦门，寄居在同学家，一个人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又翻阅那叠教师报，每张报纸不知读过十几遍。细细地读，慢慢地品每一篇文章甚至连“广告”一直读到社址。时间长了，同学觉察我老是读教师报，想替我改换口味，于是每天给我带回一份厦门日报，像是吃惯中餐尝不惯西餐一样，我就是接受不了厦门日报的风味。知音相伴，痴情不减！同学无奈，有一天，他领我出去玩，说是“散散心”到了鼓浪屿——中国的钢琴之都，一街两行的琴商奏出缠绵悱恻的千古绝唱一类的音调，我虽不比钟子期通晓音乐，却一样有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的共鸣；到了台湾海峡，烟波浩淼，海涛阵阵，遥望金门，千里孤岛，我虽没有大海漂萍的遭遇，却一样有故乡渺邈，知音难得的体验。尽管同学说风景多么美，我全找不到山yīn道上的感觉，心情越发沉重，幸而随身带了教师报，坐下来继续读。——月还是心中的圆。

    此后的日子，一刻也离不开教师败，教师报成了我乡的情结，时时萦绕着我的心神。同学笑我没出息，我却不以为然，人皆有情，人各有志，志有大小，情有独钟，许多人无论走得多远，梦萦魂牵的还是心中的那份痴情。再说无情不立志，有志先有情“又挟东风作远游”的梁启超“万里乘风去复来，只身东海挟春雷”的秋瑾女士，不正是有爱国怜民的激情而有如此的行动！青年鲁迅国难呕心血，东渡日本，寻求真理，不也是爱国忧民的情之体现！还有当今莘莘学子留学归来，正是热恋中华故土的浓浓情意，才有报效祖国的拳拳之心。纵然有因志腓情者，何其志也？倒不如怀莼鲈之思，效张翰之举的吾辈平凡之人。

    在厦门待了20天，有时出门游，把自己包装一番，皮鞋擦亮，头发梳光，领带系上，学他们交往，学他们说话，未免弄巧成拙，闹出把“条凳说成长凳”一类的笑话，终于露出了西北狼的本色。每每我陷入这样的尴尬，狠不得马上回家，痛痛快快地吼两声校园之曲，看谁再笑话。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我终于决定回家。

    回到家里，无论把外面的故事讲得多么多，说得多么奇，归终却是像阿q笑城里人“煎鱼用葱丝”对那里的一切不以为然。

    从此，每每有同事远出，我都要送他一份我们自己的报纸。这几天，几个得意弟子考了师范，我正头痛给他们送什么样的礼物，幸亏妻及时提醒：何不给他们每人订上一份教师报。

    知音作伴，痴情永远，带一份教师报而去，领一份醇情体验而归，谁说没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