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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时,她误杀的白色鸟儿。原来这只鸟是雨送给风的,难怪他当时那么愤怒,露出那样心痛的表情。
言萝还清楚记得自己对当时的判官说过的话——这只鸟是被我杀死的,不用打入枉死城,她若有什么要求就由她去吧,算是补偿。
所以,她留下了自己的记忆,雨的容貌,为了风,是吗?她是真的愿意当影子的,她是真的用全部生命去爱风的,是吗?
言萝侧过头,见风看雪影的眼光,温柔夹着爱怜。她心中大恸,晕了过去。
“言萝?言萝!”风急忙抱住她,见她双目紧闭,露出痛苦之色,知是她受伤太重,忙抱着她下了诛魂台,向阎王殿走去。
半月后。
天光明亮,映得紫萝殿内一片蓝紫交织的绚烂。言萝斜倚在椅中,桌上一堆公文,她拿着笔,懒懒地批示着。
殿门处忽地一声响,言萝惊跳起来,匆忙躲在帷幔之后。见进来的是谧儿,方才松了口气走出来,笑道:“怎么有空来看我?子尘这家伙肯放你来见我?”
不知怎地,子尘硬是认为言萝属于“哪有事哪有她,没事也要惹点事”的人种,死活不让宝贝老婆接近她。况且那家伙一向粘老婆粘得紧,怎可能放谧儿一人过来?
谧儿本是面冷之人,此刻对着言萝的巧笑嫣然,有片刻怔忡。言萝走近她,东碰碰西摸摸地:“子尘是怎么照顾你的?怎么产后反瘦了些,是不是他对你不好?”
谧儿微有些不自在,躲开言萝的手,道:“言萝,你不要故意打岔,你知道我来的目的。”
言萝侧头看她,脸上仍是嘻嘻哈哈:“目的?和相公吵架回娘家?”
“为什么躲着风?为什么不见他?”谧儿问道“风本就不擅言语解释,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你让他怎么办?”
“解释?解释什么?”言萝低低声音“我不想听他解释”
“你要知道,风那时选择逐羽是有原因的。他看出来汪甫禀和逐羽勾结,知道即使他选你活,汪甫禀也会先装模作样说几句话,再杀了你。他说选择逐羽,只是为了让汪出乎意料,他好趁机救你在那种情况下,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谧儿努力背着风告诉她的话,因为没有亲见事情经过,背得很辛苦。
“我知道。”言萝道。
“啊?”谧儿有点发呆。
“我知道,我只在万念俱灰的时候脑子才会空空如也。”言萝微微笑道“风对我估计过高,我也有犯傻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不原谅他,不愿见他?”谧儿追问。
“我不是不原谅他,我并没有怨他,即使他真心选择逐羽,我也不怨他。”
言萝轻声道“我不是不愿见他,只是不敢”
“不敢?”谧儿奇道。
“是的,不敢”言萝手遮住脸,说道“我害怕,怕他那一刻是真的想选择逐羽的我更怕他早厌了我的任性,怕他迁就我只是为了敷衍。逐羽说我欠她两条命,她不求别的,只要我放开风可若让我放开风,还不如让我把我的命还给她算了”
“言萝!什么命不命的!我舅舅已经失去了曾经最爱的人,你还要他承受另一次的失去吗!”谧儿忽然喊道“他已经痛苦了几百年,孤独了几百年,难道你忍心看他再苦下去吗?”
“你知道?还是雨知道?”言萝问道。谧儿身上有着雨的记忆,难道雨一直都知道?
“不,娘不知道,她是一个很幸福的人,她什么都不知道。”谧儿轻轻说道“言萝,你说你任性,但最任性的其实是我娘吧?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一向都追求自己想要的,即使伤害到什么人,她也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我做不到雨那么执着,我一边用尽心思追我要的,一边被负疚和恐惧折磨;我也做不到逐羽那样无悔,只要风幸福,她可以连自己都不要的我办不到啊如果风幸福,如果风笑着,那应该是因为我啊”“那他不是因为你吗?他留在地府,不是为了你吗?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不是为了你吗?言萝,我在他身边百年间,他很少用那张冰块脸之外的表情对我。”
谧儿说着,带点寂寞的。
“那是因为他怕他会对你太好。”言萝低低的声音“他从不曾得到什么,所以他连想要都不会想了”
“那他对你,不是如此吗?”谧儿问道“在我小的时候,我就常常在想,风对你那么凶,是因为讨厌你,还是因为在意你。”
“我”言萝愣住了,心下隐隐而出希翼,瞬间盈满心底。
“言萝,风是我舅舅,我不可能不为他说话。我说我看到的,信不信随你。”
谧儿看着言萝“他这次找我的时候,面容极憔悴。你也知道的,他很少求人,更不会求我这个作侄女儿的。他从来不说情爱之事,可他求我帮他说几句话言萝,见他如此,我怎能相信他不爱你?““不要说了不要说”言萝忽地以手抚额,垂下头去“谧儿我好怕如果我相信了你,而他并不爱我,我会不会就这样死去我真的怕,我不知道他对我的好,是他自己想对我好,还是因为他不忍我那样伤心。我太习惯算计一切,可我算计不来真心啊”“风说,束住风的,没有别人,只是那株乔萝。”谧儿静静说道。
乔萝?
言萝忽然哭出来:“我?是我?他说的,是我?”
尾声。镜台镜台的青铜镜上微微起了雾,白色的雾飘渺着,渐渐散去,显了镜中景象。
世间之事,有时只是迷雾自迷,拨云见日,答案却在峰回路转之间。
“言萝!言萝!”风抱着言萝倒下的身子,见她胸口不断冒出鲜血,慌了神“言萝,你醒过来啊!不要吓我!”
“逐羽你”风忽听身后一声喊,回转头去,汪甫禀手持摄魂刀对准自己,胸口透出一截剑尖。他脸上显出不信的神色,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向后倒去。
逐羽将剑从他身上拔出,静静而立,看着风。风当此剧变,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回过头去,一遍遍叫着怀中人的名字,徒劳地将手臂缩紧,似乎能以此挽救她失去的生命一般。
“为什么不躲?为什么?连我都知道他们是在做戏,聪明如你怎会不晓得?
你明明能躲开,为什么“风凝视着言萝愈发苍白的脸,问着,”难道你不信我?我抱过你吻过你,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大概是我以前对你太差了,所以你不再相信我我从来不敢要,因为不想因失去而痛苦。可若失去你,我还有些什么?”风在言萝颊边轻轻一吻“若不是你,我的心在五百年前就已死去,渐渐成灰。雨死去后我是为谁活着的,我傻到不知道,你也不清楚吗?生气愤怒早在我发现之前,我就对你”风顿了顿,颇觉难以出口。看着言萝,脸上现出温柔:“我知道你其实是羡慕你娘的,羡慕言烨能为她而死。言萝,你虽从未说过,我也知道你寂寞。你和我一样,在一场战争中失去所有。若我的愚蠢最终让我们不能相守,就让我陪你到最后,生相同死相共好不好?这一次再不会有人出来问我我为什么要去死,如果有人问,我也会大声回答他——我要陪你!你是勇敢的,我也不该做懦夫。”
他缓缓拔出刀,那刀千百年间从未出过鞘,此刻忽地一闪。再看去,刀锋乌黑,一丝血痕红得透明。
“封魂刀!”逐羽喊了一声“风!你不要做傻事!”
“什么是傻事呢?”风扫了她一眼“我做了多少年的傻事,错过了多少时光。现在弥补也许来不及了,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啊”“你就为了她甘愿去死?为了如此任性自私刁蛮的女人,你情愿放弃生命?
她有哪里好?狡猾奸诈,处处算计,用尽镑种手段为难你,你居然还要“逐羽气急,道。
风摇头:“言萝不像你说的那样,而且任性才是言萝啊”逐羽一咬牙:“你定要随她去?”
“我总待她不好,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风点头道。
“若我能让她活下来,你会怎样?”逐羽问道。
风眼神一亮:“若你能让她活着,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给你不,不行,言萝不会同意的,她宁愿和我同死,也不会一人独活”
“若我和言萝只能有一个活着的,你选择谁?”逐羽继续问道。
风愣了下:“无论生死,活着,我陪她,死了,我也陪她。我知道你是金性,但言萝定然不喜欢你来救,你也不会救她,又何必说这话?”
“我不是救她,我只是救你”逐羽双手交握,指尖出现一道金色的光,瞬间笼罩全身“风,你爱雨吗?”
“爱,也爱过。”风回答。
爱的,可是最深的爱,已过。
逐羽露出一个笑容:“那你现在爱的,是言萝吗?”
“是的。”风轻轻说道。
逐羽走上前,走到风身边,十指伸开,指向言萝心口。
“那我救她,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
“等她醒来,若我还没魂飞魄散,给我点时间让我狠狠教训她一顿风,你就是太老实了,我要她再不能欺负你。”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言萝瞪着镜子,有点生气“真是胡说八道!”
“她没欺负过我。”镜子里的声音和身后的语声混成一个,响在言萝耳边。
言萝正欲回头,只觉被人从后面抱在怀里,温暖无比。
“风、风”
“怎么哭了?”风见到言萝泪水,吃了一惊。
“她冤枉我,我不是故意寻死的。我当时万念俱灰,若不是听你唤我的名字,我连一寸都不会躲”积了半个多月的话终于倾诉出来,担心被误会的,不止是风,还有言萝。
“我知道,所以她没有因过度使用灵力而魂飞魄散,只是失掉了这一世修行,也没了灵性。”风用手指拭去她的泪水,却越擦越多。
“我的确很任性,风,我做不到她那样的爱你,我只能是言萝,我永远不会是雨”逐羽的话还是打击到了她,逐羽口口声声的爱,她比不上。
“你为什么要是雨?言萝,你就是任性的、爱耍脾气的、总是把人气得要死、恨不得掐死又不得不疼爱的你,天下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替代你,你也不能替代任何人。”风说道“雪影她追逐的是雨,可我只爱过一个雨,无从替代,也无需替代。”
言萝转过身,投进风怀中。哭得有点花的脸上露出笑容:“你只爱过一个雨,那我算什么?”
“我我只爱过一次雨,再一次爱上的是你”风忙着分辩,然后脸忽然通红起来。
“你要是早说爱我不就没事了?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猜来猜去的?”言萝嘟起嘴,掩不住眼底笑意。
“我不是抱过你了吗?”风脸侧过去,表情僵硬。
“风。”
“嗯?”
“你在害羞?”
“别胡说!”
“都红到耳根了!”
“我”
“你还真摸啊?真是老实!”
言萝的聒噪掩入风的双唇中,半晌风才放开她,看着她脸上红晕,也是一笑:“你的脸比我更红。”
“我我”言萝咬了下唇,然后忽地跷脚,吻住风,直到两个人脸上红晕都消去才停止。
“风,生生死死,陪着我好吗?”言萝问道。
风点了点头。
言萝坐了下来,拉着风一起坐下。镜台旁云雾已消,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甚是好看。言萝轻轻唱着:“东湖采莲叶,西湖采莲花。一花与一叶,持寄阿侯家。
同生愿同死,死葬清泠洼。下作锁子藕,上作双头花。”
“明儿我就在冥界水中种满莲花,好不好?”风一笑,问道。
“我要并蒂莲~”言萝笑着答道。
“好好好。”
“这样还可以吃莲子哦~”
“你要怎样都随你,好了吧?”
言萝依向风,笑靥如花。
镜台之外武、凌、谧儿、子尘等人远远看着,俱是一笑。
“咦?武,你怎么哭了?”凌问道。
“我哭了吗?”武一擦眼睛,泪水不停流下“一定是因为太高兴的关系。”
凌也不反驳他,忽然想起一事,道:“现在他们没事了,我是不是可以不用‘暂代’枉死城主之位了?”
“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用守奈何桥了?”武也问道。
子尘一挥扇子:“两位,你们看看冥界还剩多少人,认命吧!谁叫你们是小一辈的精英呢?”
“啊?那我们还不能放假是吗?”
“放假?”子尘一笑“你们还不快点准备婚礼事宜,真让他们两个再拖着啊?”
凌打了个寒战:“我觉得还是尽快把他们送进洞房比较好。”
子尘小声对谧儿道:“你说如果我现在告诉他们,忙完了婚礼他们多半又要开始忙着改制,他们会不会干脆逃跑算了?”
谧儿微嗔:“你骗走一个大引魂使,朋捎上一个孟婆就已经够地府受的了,别再拐人走了。”
“反正你我死后也得来这里给他们卖命,他们也没吃亏啊!”子尘嘿嘿一笑。
一只白色鸟儿在天上飞着,发出一声清脆的叫声,似乎是在和他相和。风轻轻吹过,停在蔓延乔萝之间。
我束住你了,不可以跑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