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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流火，太阳炙烤着末庄的红土地。阿桑蹲在家门口的老桑树下，用树枝在地上胡乱地画着。她穿着妈妈从城里带来的斑点小花裙，扎着两条小辫子，红扑扑的脸上有着一双灵动的小眼睛，此刻她情绪低落。刚才在屋里和爸妈的谈话让她的没办法高兴。
“阿桑，后天我们要回城，爸妈打算带你去城里上学。”妈妈一边替阿桑梳头一边说。
“我不去！城里不好玩。”阿桑使劲地摇头。
“乖！你今年七岁了，到了上学的年龄，城里的学校很漂亮啊，有老师，有同学。再说城里很好啊，有大商场，游乐园，还有你喜欢吃的童子鸡。末庄里没有的，城里都有啊。”
“可我不喜欢那里。城里的小孩可凶了，姐姐说他们看不起我们。城里的房子太小了，去年夏天我去玩，我、姐姐和爸妈只能挤在一张床上，大热天热死我了。”
“阿桑，你该上学了，不能像野孩子一天到晚只想着玩了。”从外面搬茶回来的爸爸进了屋。
“我不去。”阿桑撅起了小嘴。
“不去也得去！”爸爸提高了嗓门。
阿桑不等妈妈把头梳完，飞快地跑出房间，蹲在老桑树下，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每当她受委屈时，总喜欢到老桑树下躲着哭。正值三伏天，老桑树长势良好，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倒影，树荫地下的凉爽抚慰着阿桑。
她不喜欢城里，觉得去年和爸爸妈妈去城里的时光是令她讨厌的日子。白天爸妈把姐妹俩扔在不足十平方米的出租房里就各自上班去了，姐姐只好带着她去吃没有荤腥的快餐，姐姐带她去过一次儿童乐园之后就躲在书房里去做名目繁多的功课了，她带有地瓜腔的普通话引来邻居小孩的嘲笑。在城里呆了一个星期之后她就吵着要回末庄，爸爸无奈，只好带她回去。在她眼里，城里人冷漠、势利、刻薄呆板，不似老家末庄的乡里乡亲那样热情好客。
“傻孩子，蹲在那里干嘛？小心地上的毛毛虫。”奶奶端着脸盆坐到阿桑的身边。
“阿麼，我不想去城里。”阿桑抹抹泪，向奶奶诉苦：“城里不好。爸妈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来，姐姐也忙着做功课，没人跟我玩，周围的小孩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都笑我是乡巴佬。”
“孩子，你长大了总要去读书啊。”奶奶摸摸她枯黄的头发。
“我想在末庄读书，末庄没有学校么？”
“末庄没有小学，老师们都去城里了。”
“为什么大家都往城里去，末庄不好吗？”
奶奶皱起了眉头，显然无法回答如此深奥的问题，只能含糊地说：“你长大之后就懂了。”
“我好想长大啊。”
“要长大就得读书啊。城里的条件比乡下好，有好的小学，小学有很多小朋友，你去之后就能跟他们玩。”
“可我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城里人。阿麼不是说过爸爸没读过书么？可是爸爸也长大了啊。”
“憨孩子，能读书是福气，你不知道有多少孩子羡慕咱家阿桑能去城里读书啊。”
“可我舍不得阿公阿麼，舍不得老桑树。阿麼，要么你和阿公一起来城里吧，姐姐很想你们，每次打电话来都要问你们好。”
“阿麼老了，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去不了城里。”
阿桑不说话了，低头继续在地上胡乱地画着。奶奶抚摸着她的头，想着他们小时候的事。儿子儿媳长期外出打工，两个孙女由她一手带大。由里家里古厝前庭栽桑树，后院栽梓树，故而长孙女取名阿梓，幼孙女取名阿桑。阿梓小的时候也像阿桑一样活泼可爱，阿梓去城里上小学时，阿桑刚刚断奶被妈妈送回乡下。阿梓去城里不到一个月就偷跑回末庄，后来爸爸连哄带骂地将大孙女拖回去上学。去年阿梓回末庄时，奶奶发现她的家乡话都忘得差不多了，阿梓对待邻居都礼貌而又生分，看来大孙女已经适应了城里的生活。如今阿桑也要去城里上学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像她姐姐一样呢？
清风徐徐吹来，几颗熟透的桑葚落在祖孙二人身上。“阿桑，快拿塑料布来，要收桑葚了。”阿桑依言拿来塑料布，奶奶把塑料布铺好，拿着竹竿使劲地敲打老桑树柔韧的枝条，一颗颗桑葚落在塑料布上，阿桑快速地捡着熟透的桑葚，不一会儿，打下来的桑葚已经装了半脸盆之多。
奶奶去厨房洗桑葚了。阿桑继续蹲在桑树下发呆，她抬头望着老桑树茂密的枝叶，想起了去年姐姐对着枯死的梓树默默地流泪，一股酸涩之情涌上心头。家里后院的土地不幸被村里征用改造，隆隆地推土机呼啸而过，那棵梓树也到了生命的尽头。如今后院已是一片焦土，那棵枯死的梓树孤零零地伫立着。阿桑不知道那棵梓树是什么时候栽的，但她知道她们的童年在那棵梓树下留下多少快乐的印记，姐姐最喜欢在梓树下晒太阳，她和姐姐在梓树下捉迷藏。如今梓树枯萎了，姐姐阿梓怀念故乡的心也没了。她真的很害怕等她回来时，老桑树会和老梓树有同样的命运。
“阿桑，快来吃桑葚了。”奶奶的声音传来，阿桑站起身子，突然她又转身摘了几片桑叶。她想把桑叶带到城里，听说桑叶一插到土里就活了。爸妈城里的出租房里有个小花盆，她和姐姐弄些土来，把叶子插在那里精心呵护，过不久桑叶就能长成像老桑树一样粗壮的桑树，树上结满桑葚，夏天，她和姐姐能在城里享受到乡间老桑树带来的阴凉和快乐，一解那浓浓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