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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胸的小老头。呆滞的双目好像已不识旧友，妈妈跟他说话，他只“嗯”了一声。之后只字不语。也从未踏出家门半步，好像怯于见人。听到这个消息，我撕心裂肺的痛。点滴回忆中，他有着忧郁王子王杰的气质。既和蔼又干练，我心目中完美无缺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几次想和爸爸提出去看望他，但是几次欲言又止。就这样年复一年，我在牵挂和纠结中一任岁月蹉跎。我知道老人不会理解，我为什么要去看望他。面对他们的诧异，我也没有更充分的理由做出解释。
我的青少年时光是在磕磕绊绊中度过的，彼时少不更事，长期的抑郁直至极限，骨子里自然爆发出一种青春的倔强和叛逆，我行我素我张扬。这在当时的农村，便成了典型的疯丫头。如今已而立之年的我，再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我怕！怕别人用猜度的目光审视我，怕因我的唐突再一次影响了父母在村民中的形象。那个年代的农村“逆子”会让父母在村子里永难抬头做人。但每次回娘家，我都要故作轻松的从爸爸口中探听关于他生活的近况。虽然一直惦记着他，但是对他的思念，这一压就是二十余年。我也只能让这份情愫永沉于心底，依旧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和外面世界的精彩。
今年清明节前夕回家，朋友陪同妈妈接站。途中闲聊时，我惊闻噩耗：他去世了！
他出狱后，由于难以面对世人的冷眼，加之服刑时那段生活的身心摧残，出狱几年后，他很快就积郁成疾、卧病在床。弟媳们轮流照顾他的一日三餐。但是，他没有自己的房产，寄居在弟弟家低矮的西厢房。那间屋子冬凉夏热门窗透风，他的衣服数月未必换洗一次。所以，在蝇虫肆虐的小黑屋里苦撑几年之后辞世。他的世界，女人这个概念是一个空白项。他从来没有走进过某一个女人的视线，也从来没有某个女人走近他的人生。去世后，他家族的兄弟们用一块碎木刻了一个女人像，置于他身旁与他合葬，按照乡俗算是喜结阴亲。就这样，他被草草下葬。他残缺的人生，就此划上句号！
这个消息，来的太过突然，正如此刻飞奔似的车速。以至于我一时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打开车窗，雨后微凉的春风掠过脸庞，刺痛了我的眼睛。终于那泪的闸门再也没能绷住，得以让压抑了二十年的痛楚肆意宣泄。泪雨无声纷飞，却不敢被同路人发现。二十年了，那仅存的一幕幕记忆，竟然都没有被时间抹掉。甚至，越来越清晰。特别是，在一个个失意的人生路口，在越来越怀旧的年龄。总忆起他的笑、他浑厚的男中音、他宽阔的胸膛、容我坐在上面肆意撒娇的臂膀、他温暖的可以一下便抓住我两只小手的大手。忆起那么善良宽厚、可以让别人依靠的他！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时间可以验证和改变一切。但是随着时光的推移，他却成了我心头永远的痛。他的影子无可救药的深深铭刻我心！多少次幻想，如果我长大了，我嫁给他，他也许不会有这样的人生遭遇。但偏偏他的人生路注定了我终生遗恨在心！我恨我自己！在他那段非人待遇的生活片段里，虽然常挂于怀念于心，但一直没有勇气登门探望！
本来想趁着清明节，去给他扫墓，但是，我不识墓地。悄悄擦干眼泪，没敢对人言及心愿。满怀痛楚和遗憾，我回到客居他乡的小家。那些天，神情极度恍惚。傻傻的听着音乐写诗，哭的一塌糊涂！在朋友的再三追问下，我简单道明原委，并恳求朋友帮忙。朋友便于当日给他的几个弟弟致电，谎称是逝者朋友的晚辈，受逝者朋友委托去给他扫墓，希望他的家人能带路。他的家人欣然应允。
斯人已去，唯痛我心！
好容易熬过数日，我于4月30日急速返乡，并第一时间向朋友致电。当日，朋友按计划骗过他所有的家人，顺利完成带我去看望他的愿望。时间选择在田里耕作的农民收工之后的傍晚时分。
河堤下，满目绿油油的青麦迎风摇曳，而旁边那一丘黄土仍有新痕。我知道，他不会记得我，因为我在他眼里仅是异姓兄长家的晚辈，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跟屁虫。因为我的渺小，所以我的存在，不足以温暖他远眺这个世界的眼睛；更无从谈起满足他对一份简单幸福的渴望。但是，他已烙于我心。我从小便于生命深处给他预留了一个位置，无可替代。年轮几回转，生死两茫茫。不知独自流浪天堂的人啊，你现在，还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