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季你在哪个寒冷的街头孤单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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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搬到委内瑞拉街时，正值寒冷的冬季。

    出了街区不到200米，就是举世闻名的阿根廷七月九日大道。每次开车转出大道的路口，总会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披着一件破脏不堪的绿色军大衣，在红灯亮起的那小段时间里，穿插于长长的车队逐辆乞讨。

    自从阿根廷货币贬值，经济大滑坡之后，街上的乞丐渐渐的比行人还多。每次出门我都会在车里放一些零钱，然后在红灯亮起的时候，拿出几枚孤单的硬币，放在车窗外某一双布满皱纹，或脏粘幼嫩的手里。我知道他们的困苦无助，可我除了怜悯之外不能给予他们太多，因为我的收入并不高。

    那个男子走到了我的车边站住，没有向我伸手。透过稍微带点雾气的茶色车窗，看到一张长满腮胡落魄的脸。我厌恶的转过头，在黄灯刚刚亮起时轻轻踩下了油门。对于那些有能力，却不想用劳动去换取生活的人，我一向深痛恶绝。

    那天清晨因为要去机场接一位从巴西来的朋友，我起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一出车库，远远就看到那个男子站在转角的路口。唉，要是他肯这么努力去工作，一定过得比现在好。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靠近路口时我下意识的加大了油门，并把方向往右边靠了靠。有时候我自己也感到奇怪，不知为什么老想躲着他。

    就在我暗自庆幸红灯还没有亮起来那一瞬间，车身骤然倾斜，一道底盘与地面碰撞的冲力几乎把我的头撞到天窗上。从后视镜里我看到后轮的一只轮胎陷在下水道的井口里，井盖已经掉落。

    星期天的清晨，街道上只有零星的车辆疾驰而过，看不到一个行人。我拼命踩着油门，那辆95年的破三菱吃力的吼叫着，如同一只失足掉进河里的大象，在歇斯底里中拼命挣扎，却无法脱离。

    就在我几乎绝望得要放弃时，忽然感觉到车子在慢慢向上移动，幅度很小，却没有刚才的剧烈晃动。来不及细想，我继续把油门渐渐加到极限。在一阵轮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中，车子向前疾冲而出，同时听到车后传来一声闷哼。

    我下车时看到那个男子艰难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肩头一片尘土。

    我默默拿出十圆美金递过去说，拿着吧，真的谢谢你。

    他静静的站着，没有伸手，也没有动。

    怎么了，嫌少吗？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快，但还是换了一张20美金的钞票往他口袋里塞。

    他往后闪了闪说，不用这么多，没零钱的话就别拿了，你这么早起来一定有事情，快去忙吧。

    我呆了一下，拉过他的袖子想把钱塞给他。

    就在我握住他的袖子的刹那，我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寒冷的晨风里凝固。袖子里是空！我下意识的又抓向他另一只袖子，也是空的！一直到肘部！

    他他刚才是用肩膀帮我把车子顶上来的！我几乎要窒息。

    呵呵，快走吧，我没事的，他憨憨的笑着接着说，别看我这样，很多事你们能做，我也可以的。

    我第一次这么靠近，这么仔细的去看他的脸，也是第一次发现在一张很脏，很落魄的脸上，也可以看到如此温暖，如此清澈的眼神。在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自己的幸福和卑鄙。

    回到车里写下了我的地址和手机号码，连同身上仅有的370美金包在一起，塞到他的口袋里。

    去买一些衣服，需要帮忙记得和我联系。说完后不容他拒绝，我转身上车离去，似乎在逃离饰演一场悲剧的角色。

    在后视镜里，我看到他在寒风里孤独的伫立着，望着我离去的方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知道对于一个失去双手的人，除了帮助和同情，这个社会不能给他什么。在那些企业老板的眼里，他甚至不如一把螺丝刀。

    在我下午回到超市时，哥给了我一只信封，信封很破旧，但还算干净，里面装着370美金。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子。或许他不习惯我这样的施舍，或许在以后的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又会出现在我面前。

    那个轮胎曾经陷落的井口，已经被修复填平，上面飘零着稀稀的树叶，又一个冬季来临了。

    我突然很想知道，今年冬天，那一道落魄的身影，会在哪一个寒冷的街头孤单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