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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多年以后我忘记了从前和她在电话里具体讲过什么话,只是隐约记得她好像说过,may,我真的非常想念小时候的样子。她在温柔的夜色中对我说了这句话,然后轻轻叹气。我可以想像在那个时候,她的手是冰凉的,以及,她蓝色的裙子无声地流淌,一如记忆中不变的天空。
我和小静也曾回去过一次,那是在两年以前的一个周末。我们背着包,光着脚在泥泞的小路上走,就和小时候一样。小静转过头看我,并且微笑。五月的天空微蓝,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后来小静说,我们放风筝吧,我说,好。我们寻找过去一直放风筝的地方,可是什么也没有了,那座底矮的山坡早已成为平地。小静说,怎么办,我们没有地方放了。这个时候我再一次看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阴影。所以我就对小静说了,我说,没有关系,在其他地方也是可以放的。
风筝是小静亲自轧制的,是她所喜欢的飞鸟。于是小静对我说,我希望它可以飞得很高。风很凉,所以小静的飞鸟可以轻易地飞起来。小静在这样的风里对我微笑,她说may,我的风筝总是飞得很高。她在太阳下面肆意地奔跑,裙子沙沙作响。我看着她的风筝越飞越高,最后奇异地与云朵重叠在一起。我想起多年以前,我们还是很小的孩子,可以在田间飞快地奔跑,并且放飞一只只千奇百怪的风筝。风筝总是飞得很高,就和小静现在放的一样,在无余外明亮的天空下面飞到很远的地方,像真正的云朵一样,然后那样轻易地断了线。
回来之后小静和我在电话里讲到了那只断线的风筝。她轻声地说话,然后抽泣。她说,为什么我的风筝总是断线。那个时候是黄昏,太阳依然有些刺眼,小静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握着电话筒,感到风有些凉。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静一如既往地做着大量的理科习题,然后在七月的一个早晨,她打电话给已经在家的我,她对我说,may,我选了理科。接着她轻轻微笑,她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于是我猜测她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我对她说,中考之后我填的第一志愿是她的学校。小静笑着,她说may,这样以后又可以见面了,真好——她说真好,于是我对着电话筒笑了。
天空是明亮的底矮色,太阳非常美丽。
二00三年六月一号的晚上,小静给我打电话。她在电话里显得有些紧张,她的声音因此而略显抖动。小静说,may,怎么办,我要疯掉了。我想逃离这个地方,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坚持下去。夜色凄迷。我对小静说,不要想太多,你要知道,一切总是会好起来的。我是这样无力的孩子,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安慰她。于是我只有告诉她,你要安心地复习,然后等待一切都会过去。我轻声地对她说,你要相信我。我这样对她说,并且满心期待小静可以真的轻易地相信。可是事实上,我的话起不了任何作用。小静说,may,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天的考试结束之后小静约我在学校附近的虎山公园见面。我们沿着树木的阴影一直走下去,非常安静。小静依然穿着她的蓝色裙子,裙子沙沙作响。她在树叶的缝隙间对我微笑,并且说,may,我想再读一年。她这样对我说,她的脸深深地陷在树叶的阴影里。于是我对她说,好的。我只能这样安慰她,我本会说其他的话。我对她说,小静,我们明年一起考。
小静看着我。她说真好——may,这样我们又可以见面了。我伸出手摸摸她浓密的头发,非常的冰凉。我说,是啊,又能见到你了。于是小静再次对我微笑,然后微微低下她的头。我看着这样的小静,是在她高考之后的日子里,她的眼睛漆黑而明亮,在六月明媚的天空下面有着奇特的色泽。
七月之后下了很长时间的雨,天空变得阴暗而压抑。我和小静蜗居在各自的家里,无所事事地看各种碟片,然后蒙头睡去,醒来之后给彼此打电话。那个暑假我爱上了国外的许多摇滚歌曲。我听着轰烈的声音然后不动声色地看着雨在一直下,并且给小静写信。我告诉她,原来一切都在发生变化。我说,这时我才发现,原来生活是这样的不稳定,而未来,真的遥不可知——我们都无能为力。最后我再次给她抄写那首北岛的歌诗。我说,它的名字叫做星光,很美丽的一个名字,就像五月天空下面的风筝。我在给她的信中再一次提到了那只风筝,我说,虽然它离开了,但总有一些东西会留下来,像那些记忆中的天空,因为遥远而更加甜美。我这样写着,用法黑色的水笔在雪白的a4纸上写给小静。我说,小静,你要坚持下去,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段时间我即将上高三,对于未来还是那样迷茫。我给小静写一封又一封很长的信,并且想像她收到信时的样子,然后我就会轻声地笑起来。我猜想她一定还是那样安静,听着齐豫的歌曲,把自己包围在椅子里面,以及她冰凉的头发在缓慢流淌。
这个时候我记起了以前我们在学校讲电话的时候,小静的声音有些清脆而沙哑,在漆黑的夜色中静静地流淌。她说,may,我要做试卷了,再见。她轻轻放下电话。而,我在这边,听剩下无边茫茫的盲音,最后低沉睡去——现在时间已经过去,我把自己掩埋在回忆里不可自拔,对于过去的会议开始变的模糊起来。时间真的是很无奈的东西。我一次次对小静说,一切都会过去,所以你要坚持下去。我这样说,而她,总是那样沉默微笑,到后来,我发现语言是如此的无能为力。我说你要坚持下去,然后才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所有,就像我的朋友以前对我说过的一样。可是,到最后,一切即将过去的时候,结果还是结果,没有任何的改变。小静在电话里对我说,may,其实我早就知道,但真的,没有关系的。
所以,我这样告诉小静了,我说,再过几个月秋天就要来临,就像海子说的那样,神的家中鹰在集合,因为树叶就要跌落,一切都会过去。小静于是微笑,她还是那样安静的样子,头发静静流淌,在我渐去的记忆中。她说,may,你也要努力啊。
——我好像看到年幼的她在山坡上奔跑,并且放飞一只只亲手轧制的风筝,最后看着它们飘然远去,终于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从那个时候开始小静总是对我轻轻微笑,然后低下头去在树的阴影里行走。她告诉我说,may,这些,我早就知道,不过没有关系的。她那样笑了,就好像五月的天空那样纯澈而鲜明——就像现在,她也这样对我说了,你也要努力啊。
于是,我就对她说,我会的。
200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