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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是菜园子,还有猪圈等。这就是‘大老婆’住宅的画图。
宅子南边是田地,二里路处有一小村庄;宅子北边紧靠北屋后墙就是‘大老婆’的晒粮场,场的北边有个大水汪,水汪向东又拐向南去了,但是离‘大老婆’的宅子只有几米远。水汪的上岸就是一条东西路,这条路向西约一百米处拐弯向西北,但地势略高,从这里下去约一百米就是一条南北小河,是温泉河,水很热,我常常跟着村里的孩子们去洗澡。这条东西路北就是村庄围墙了,是正而八经的村子了;宅子的东边南北水汪东岸上边是一条南北大道,如同现在的公路;宅子西边有零星的住户、菜园、晒粮场子等,再远处,约两百米就是大地主尹玉镯(只是听的音,不知是不是这三个字)的家了,高大围墙阴森可怕。
这就是‘大老婆’家的周围环境。
我和妈妈就住在‘大老婆’家的东南屋里。我的父亲和我的大姐、二姐都在京戏班里唱戏,父亲三天,五天,半月回来一次看我们,留下挣来的钱。
我在这里经历了多个故事,教我终生难忘。
其一,那个时候农村人都欺生,欺侮外来人,不论大人还是孩子。有一次孩子们都在宅子东边的汪里洗澡,我也去洗了。可是孩子们把我推出汪来,这还不罢休,又把烂泥朝我身上摔,我不住地哭,他们就不住地用烂泥摔我,我大哭不止,他们大笑不歇。我被他们用烂泥摔成了个泥塑的人,只有两眼能看清他们。我真傻,不知道赶快地跑,一直站在那里任他们打。直到母亲听见了我的哭声,才来把我救了回去。吓得我好多天不敢见村里的孩子们。
其二,人人都有好朋友,那时我也有。邻居家有个孩子与我一样大,我俩玩得很好。一天,他对我说:
“我领你去我姥娘家,找好吃的。”
我一听有好吃的,就答应跟他去了。
他姥娘就是前边二里处的那个小村庄。他姥娘给我们做了两碗菜汤,里边一个鸡蛋。我先把菜汤吃了,最后才吃了那个鸡蛋,拉了馋。谁知当时就被他的姥娘看出来了,说我不舍得先吃鸡蛋,是想留着最后拉馋。回村后,那小朋友把这事告诉了他的妈妈,他的妈妈又告诉了我的妈妈,这样就都知道了这件事,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可是当时我害羞了很长时间。
其二,麦子快熟了。我和小朋友们去地里揪麦子搓麦粒吃。麦子高到我的胸膛,我揪了几穗了,再揪的时候,我可能是多抓了一两穗,一时揪不下来,我是用右手的,再猛一使劲,麦穗突然断下,可是麦芒也猛然扎进了我的右眼,当时就疼得我打滚。妈妈给我翻开眼皮拔去麦芒,洗净糠土。我的眼睛红钟疼痛,可是我不好意思哭喊,硬硬地忍受着。妈妈天天背着我在院子里来回走着,哄着我。大约十多天才好,万幸的是没有留下残疾。
其三,有一天刮大风,尘土飞扬。我渴了,找不到水喝,就去房东的大瓦缸里喝水。可是大瓦缸盖着盖丁,上边还压了块大石头。石头我搬不动,于是我就把盖丁朝一边磨,一下子,大石头从盖丁一边掉进缸里去了,把缸砸碎了,水淌了半院子。因刮大风,院子里没有人,所以没有人看见我,我趁机逃跑了。可是跑哪里去呢?我躲藏在野地干沟子里。当房东发现满院是水的时候,开始吆喝了。那还用说吗?大家一寻思就是我干的。因为在这个院里,除了男房东外,只有我是个‘男子汉’,再说别人都可以互相证明没有砸缸,那就到东南屋里找我,我不在,我妈妈就管起了这件事,到处找我,直到天黑了,我在野外害怕极了,不得不回到家里来,我承认了砸了缸的事实。妈妈没有吵我打我,直向房东说好话,赔偿人家的损失。房东是很好的人家,却没有孩子们,所以很喜欢小孩,对我也很好,所以没要我们赔,他们把缸翻过来,用钯子锔了缸底,又用石灰抹了,晒干了又用起来了。
其四,妈妈给我生了个小弟弟,我非常高兴。妈妈对我说:
“大闩呀(我的奶名叫大闩),你不能再吃我的奶了,留给你的兄弟吃,行吗?”
我非常喜欢小弟弟,我就满口答应了。我天天偎在妈妈的地铺一边,看着妈妈喂弟弟吃奶,欣赏着小弟弟,闻着妈妈的奶香,那些日子我太幸福了。
妈妈生了小弟弟,在我的记忆中,却没见妈妈吃好的东西,如鸡蛋红糖等,只记得好像有一两斤散了(好像是用细面条炸的那种东西),泡水吃。这散子用一只小篮子挂在屋梁上,因为没有桌子凳子,又不能放在地上。房了很矮,屋梁也就不高,再挂上个篮子,那就离地很矮了。我每逢从篮子下边走过,闻到散子的香味,真是难忍的馋呀,比妈妈的奶还馋!这一天,我见妈妈睡着了,我就去偷散子吃,我伸手只能够着篮子底,戳得篮子乱摇晃。于是我就搬了个小马札子踩着,去够散子。可是我一踏上小马札子,小马札子就倒了,我歪了下来,正坐在小马札子上,把个腚硌得疼痛难忍,可是我不敢叫唤。妈妈被我惊醒了,看见我趴在地上,就问:
“大闩呀,怎么了?”
我回答:
“我叫小马札绊倒了。”唉,这是我这一辈子撒谎的开始。
妈妈说:
“没磕着吧?”
我回答:
“没磕着。”可是我疼得紧咬着牙。从此我记住了马札子只能坐,不能踩。
妈妈叹道:
“孩子,你都做哥哥了,成大人了,以后做什么事的时候,要小心点了。”
我回答:
“哎。”
妈妈说:
“起来吧,拍拍身上的土。”
我忍着疼痛爬了起来。
其五,我父亲在这个村遇到了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一天晚上,父亲从戏班子回来,被尹玉镯家叫去唱戏,也就是唱堂会。这天晚上父亲就住在那里了。
半夜时分,我被妈妈惊喊声叫醒,妈妈恐慌急速地对我说:
“大闩大闩,快起来,鬼子来了!”
我惊恐万状地起来,一看外边火光闪闪,吓得偎依在妈妈怀中。妈妈推开我:
“快!穿衣服!”
我急忙穿衣服。妈妈穿好衣服,包好了小弟弟抱着,拉住我,说:
“大闩,快跑!”
我母子仨磕磕碰碰跑出屋来,妈妈突然磕倒了,却是侧着身子摔在地上的,弟弟在她的怀里没有哭(后来我才寻思过来,她是怕磕着小弟弟,急中生智情愿以身护子的)。妈妈对我说:
“大闩,领着我,我看不见!”
这时候,枪声像过年的爆竹声密集,从院子里就看见了尹家围子的大火冲天的烧起,十分吓人!
我发现‘大老婆’在墙角那里放‘高声’(两响——二起脚——爆竹的一种),可能是吓唬鬼子的。
我领着妈妈走出院子,忽然听见大人小孩一片声地叫喊。天上有月亮,可是也有云彩,但是我能看清道路。我问妈妈:
“妈妈,上哪?!”
妈妈回答:
“你听,那些都是跑反的,跟着他们就是!”我回答:
“哎!”就跟着人家跑。
人群由西向东,走上南北大道,又直向北去。
妈妈走不动,我要拉着她才行,妈妈还不住地向尹家围子大火那里看,还一边不住地叫着:
“长俊——长俊——”这是我父亲的艺名。
我们渐渐地落后了。
妈妈说:
“大闩,我换换手抱着你弟弟,这只胳膊酸了。”一会儿又说“大闩,你拉着我的衣服吧,我一只手抱不动了。”
我拉住妈妈的衣服,朝前走。我问妈妈:
“妈妈,你走得这么慢呀?”
妈妈回答说:
“大闩,我看不清路,只看见前边黑黑的一个个大黑坑。”(后来我才明白,妈妈是营养不良,缺乏维生素a所致)。我们越走越慢,终于掉队了,看不见前边人的影子了,路上只有我母子仨了。路的右边是宽宽深深的大岭沟。
妈妈对我说:
“大闩,咱不走了,就到那边山沟里躲起来吧。”
我们下到岭沟里,我却好睡了一夜,不知妈妈是如何熬过这一宿的。
天大亮了。妈妈叫醒了我,我看见跑反的人都朝回走了。我们母子仨跟着他们回到村头。
突然,我看见了父亲的背影,他正和一些人蹲在汪岸上向尹家围子那里看,我喊:
“大大!”
我妈妈也看见了: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后来听父亲讲了他的这次遭遇:那天夜里,突然听见护院的人喊话,接着就是密集的枪声,大火笼罩着整个尹家围子。父亲躲在屋里向外窥视,看见满院子里都是持枪的当兵的,把尹家的人挨着向大门那里赶。后边的当兵的就挨着房屋找人,在门口喊:
“有人吗?出来!有的有人,人就出来了。出来的人就被赶向大门那儿。如果屋里没有人,或者人不出来,当兵的就向屋里扔一颗手榴弹,屋里要是有人,就听见人哭狼叫。有的扔进了手榴弹也听不见人哭,也许都炸死了。我才知道手榴弹比枪厉害,躲在床下也没用。当兵的就这样找人。我准备好了,当兵的一叫,我就开门出来了。其中一个当兵的把我交给另一个当兵的说:‘看着他!我去再找!’看着我的那个当兵的把我朝黑墙角那儿拽,我一看,不好,我就喊:‘你干舍,你干舍!’那当兵的才住了手,等那一个当兵的又赶着几个人回来,才把我一起向大门那里赶去,逃过了这一劫。当兵的叫我抬梯子,梯子很长很沉,叫我抬大的一头,我抬不动,当月兵的问我是干什么的,于是我就说清楚了我的身份和在尹家的原因。当兵的一听我是唱戏的那个长俊,都知道我,于是就放了我,我就回来了。听当兵的说,有当兵的与尹家有仇,是来报仇的。为了安慰老百姓,还派出了人敲着锣满街喊话,说明情况,叫老百姓不要惊慌。可是老百姓早就跑没了。”
我当时听了父亲的讲述,没当一回事。可是后来我长大了,每每想起此事,还是后怕极了,唉!
这就是我在尹家湾子其间,所经历的故事。对我一个虚岁五岁的孩子来说,在几个月里经历了这么些故事,也就够意思的了。
这个事后不久,我们就离开了尹家湾子。
(散文写得真实、亲切、生动。即让我了解了我的出生地的情况,又知道了那段历史和我们的生活状况。只是语言的运用上缺少一些文采。那些当兵的是什么人?还没有交代清楚。爱写,写一写回忆录还是很有意思的。雁秋弟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