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银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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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株银杏树有一千五百多岁了。它们耸立在县城东边的高山界顶上，从小县城这边看过去，像一副巨大的深黛色剪影，高高地贴在城东后面的高山巅上。与这座小山城相邻的几个县，都知道这两棵古银杏树，一是关于这两棵古银杏的传说故事传了很远，二是古银杏所在的天桥山，是湘西南一带名气不小的道教道场，每逢山上有道教活动，远远近近的人都会跑上山去朝圣迹，拜祖师。

    古银杏为一雌一雄。雌株长在“南天门”牌楼前边的山崖边，左边是那条通向上头祖师殿的大麻石台阶路，右边下侧就是万丈深渊。雄株在距雌株约五十余米的祖师殿后的山崖上，一副高瞻远瞩，独占雄风的姿态。这两株古银杏生长在这个地方，真是占足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势。这里离县城虽只有十多公里，但这座山是全县海拨最高的山，而它们又正好生长在高山上的最高处。进山的路极为难走：一进山，几乎就全是直立着爬上坡，那路，既窄又陡，一般的人哪有这般体力和毅力上得去？于是，银杏得以深居山巅，守享宁静，没几人能去打扰它们的清梦。再者，银杏所在的天桥山巅，山顶龙脊左右不足三十米宽，除了前方的进山之路，两侧和后山，皆是万丈深渊。站在绝顶处，脚下就是群峰之顶，有云霞在下方的林梢间缭绕，有阳光反照在绝壁间闪光。这两株银杏生长在这里，千百年来，听林涛，观雪景，赏山花，和鸟鸣，沐浴世间最纯净的阳光雨露，得尽了天地日月精华，自然修成了一副好心性，便是千百年间所有的风雨雷电对它们也丝毫未损。因为有了天桥山道观与它们为伴，它们又不至于孤寂。道观的灯火香烛，让它们保持了与人为邻的乐趣，还染上了足够的仙风道骨之姿。想来在天桥山举行道教活动时，它们化成人形与香客为伍，或与道士谈玄论道，别人也未必识破得了。

    关于这两株千年古银杏的传说故事也是很美的，与杭州的“白娘子”故事有相似之处。据说是民国年间，在小县城城东的码头上开着一家药铺，主人是一对姓白的夫妻。（当地人称银杏树为白果树）夫妻俩的医德和医术自然是远近闻名。自这对夫妻在县城开药铺行医的几年时间里，天桥山上那两棵古银杏就一直没有开花了。有一次，有个外地的道士来到天桥山的道观里，看了那两棵古银杏一阵之后，赞赏不已。而道观的一位道士，却遗憾地告诉这个远来的道士说，它们已经好些年没有开过花了！远来的道士对那棵南天门前的雌树看了一阵后，哈哈一笑，就告诉道观的道士一个主意：在午夜时分，用香火去烧炙古银杏的树身，包管第二年它就会开花。道观里的道士果然照着办法做了。就在道士用香火烧炙银杏树的时候，小县城东门码头上药铺里的女主人半夜惊叫，对她丈夫说，有人识破我们的身份了，快快进山吧！于是，东门码头开药铺的夫妻不见了，从那一年开始，天桥山上的古银杏又开始开花了。我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并对这一对银杏夫妻的生命充满向往和幻想。人是不能仅仅相信自已一双肉眼所看到的有限的事实，还得相信一双肉眼所看不到的事物。佛说三千大千世界皆充满灵性，何况那历尽千百年风雨苍桑的银杏树？！

    有一日，选了个好天气，我再一次进山，再一次谒拜那两株古银杏。七月的城中已炎热无比，而进得山来，顷感凉意怡人，燥热去尽。爬上天桥山的龙脊岭，遥见两棵古银杏立在山巅，远远就送来阵阵浓染绿意的幽凉。上去后，先对着前面的雌树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去树根部的一只泉眼里捧些泉水洗把脸。在雌树下歇息了一会儿，就上到祖师殿后的山崖下，又对着那棵比雌树更为苍劲的雄树拜了一阵，然后才敢在周围随意走动。谁面对这两株千年古银杏，敬畏之情都会由然而生。有个日本人写了本书，叫做水知道，说通过种种试验，证明水是有知觉、有感情的，你爱惜它，对它友好，它们都知道。而花草树木更是有知觉的，这个试验早就有人做过了，也早就证实过了。在我虔诚礼拜古银杏的时候，我的心中充满喜悦，全身轻松舒适，呼吸里溶满树脂的芬芳。在我双手合什对着古树礼拜，祝愿它与大地、日月同息同休时，有微风拂过，空中飘下片片银杏的贝叶，如只只彩蝶为我当空起舞。我知道，这是古银杏在静默中给予我的许多友爱和馈赠！

    盘膝坐在古银杏树下，调整呼吸，悠然吐呐，顷觉胸中清气充沛，俗念全无。耳听林涛鸟语，目观绿树丛林，更觉天高地阔。有阳光的万丈光芒反射于身边的绝壁上，将浮云变成了万朵彩霞。恍惚间，觉得自已的身体变得高大、轻盈无比，且还在上升、上升、上升，似乎与身后的千年古银杏合二为一了。渐渐的，我的身体上开始飘出鸟鸣，长出苍苔，芳香之息氲氤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