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泪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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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和她的相识和其他的男女生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在第一次见面之后在我的记忆深处只留下了一抹淡淡的，清清纯纯的影子和一个还算好听的名字。那一年是1995年的9月。

    从高考的桎梏中解放出来的我，如愿踏入了心仪已久的一所学校，成为该校电视节目制作专业的一名新生。这个专业既跨新闻写作又兼节目制作，是一门边缘艺术。未来的职业或是记者，编辑或是电视节目制作人，这是我向往很久的职业，也是年少时在描绘未来蓝图时最浓墨重彩的一笔。9月20号结束军训后我们进入正式的教学阶段，如鱼得水的我，每天在电视制作基础，电视原理新闻写作等的专业课和相关的书籍中尽兴畅游，在抛却高考的沉重之后，我如同一块干瘪的海绵，每天都轻松而愉悦的尽情吸取和电视有关的一点一滴。虽然在当时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个领域的博大与精深，但已经深深的明了，这是一个充满挑战和需要不断跨越自我的领域。当校园外枯黄的梧桐树叶在秋风中划着优美的弧线翩翩而下，意无反顾的坠入自己的生命最终坐标时，日子已在充满激情和兴奋中，飞快的从指间溜走。

    那年西安的冬天和往年一样干燥寒冷不时刮着西北风，我们宿舍的暖气和大多数高校的暖气一样仅仅是安慰人的摆设，室内连平均温度10摄氏度都达不到。而一般家庭的室内温度都在18－25摄氏度。为使自己的身体不拒绝冰冷的床，大多数同学都买了热水袋，每到晚上，在学校的热水房外，灌热水的同学排着长长的队，手里拿着，怀里抱着那红的，绿的属于夜晚的温暖。同样，我也每晚用热水袋暖热整个床铺才快速的钻进被窝然后挨着热水袋进入属于年少时的甜甜的梦乡。为了防止被烫伤，父母一再叮嘱我要用枕巾包住热水袋才可入睡。

    然而人生的好些伤痛并不是单靠小心就可以避免的。12月的一天早上，在穿衣时一股疼痛从小腿部传至大脑。原来晚上不知什么时候我被热水袋在小腿上烫了一个如5分钱大小的水疱，软软的呈半透明状。衣服一摩擦，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象毛毛虫爬过的皮肤，火辣辣的。在教室，当她看见我异样的走路并得知原由后，立即带我去她的寝室为我包扎。我卷起裤腿，她象一名医生详细的检查了“病情”然后用消过毒的针很小心的挑破那个水疱，消炎，上药，包扎。认真的态度象对待一名将要动大手术的重病患者。当时我们还不是很熟悉，看她那认真的样子，我的拘束也在她的一聘一动下荡然无存，在以后的快乐日子里她经常取笑我脸红时傻傻的样子。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她都会叮嘱我吃药，每天依然很认真的给我换药。有时侯看着她因小心而在白皙的额头上渗出的汗，或看她撩头发时侧头甩发的样子，心里就涌出一股暖流，一种无比的亲切感。当时并不明白，现在知道那叫做感动，铭刻在青春勃发的生命中的感动。

    大约一个星期后，我的伤好了，我俩也成了同桌，一直到毕业。至于是什么时候，以什么借口换成同桌的，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二

    那一年的冬天过的特别快，而整个冬天不太冷，真的不冷。也许是适应了冬天，适应了冬天的宿舍或者是别的什么

    一场毛毛雨之后，春风已悄悄扑满大地，不着一丝痕迹。安睡了一冬的树木花草竞相萌发出勃勃生机，就连我在宿舍养的一盆小小的仙人球竞也迸发出一颗鹅黄色的嫩芽。而我的心中不知不觉也有一颗种子在萌发，悄悄的破土而出。

    经过一个秋冬的相处，来自各地的同学们已经亲如一家了，相互的个性已经熟悉，彼此的习惯已经知晓，自觉不自觉的形成了一个个甜蜜的小团体。融洽的幸福和青春的欢乐如春的气息充满整个校园。从宿舍，教室延伸到餐厅。每天吃饭时，关系要好的同学围坐一桌。

    每人买回不同的菜，于是在饭桌上刹时组成丰富的几菜几汤。大家边吃边聊，等大家都吃好后，便在“剪刀，石头，布”的游戏中决胜出一人负责洗干净大家今天的刀叉，碗筷，其他的同学便在笑声中一哄而散。不管剩下谁，他（她）都会非常细心的洗干净每一副餐具。每次如果剩下我或她，另外一个就会同时留下。

    从小因为我的身体比较瘦弱，吃的很少，在学校也是一样。每次我都买回同样量的饭菜，从不多买，但每次她都要多买两个小笼包子，我就纳闷她弱小的身体竞有那样的饭量。然而每次她的饭盒中都会剩下很多饭菜，只有那两个包子，她会找各种借口让我吃掉一个，另外一个她吃掉。后来才明白，为了让我多吃点饭，她只有那样。慢慢的每次在我买饭时也会多买两个包子，不是因为饭量增大，而成了一种习惯。

    她是一个和别人不太说话的女孩，只是和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连在我非常喜爱的专业课上也说个不停。为了不让老师发现，我们的交流是用纸和笔进行的。每节课下来就会有很多交谈的记录。在纸上我们无话不谈，从当天的天气到时事政治及未来的职业。在纸上交谈最大的好处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平时不敢说的话或用口语表达感到肉麻的话，通通可以借笔诉诸于纸上。可惜当时并没有将这些精彩的对话保存下来，否则那将是多么甜蜜的回忆啊！快乐和幸福就在这不经意的交流中飞逝而过。

    到了二年级，在一节自习课上，我们在做完各自的作业后，她突然说要给我唱首歌，是她刚学会的一首歌。那是一首至今仍铭刻在我青春记事板上的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依然把我当成，你手心里的宝”以前也经常听她唱歌，她是很会唱歌的，但那首歌她好象唱的她别的好，特别的投入，以至于我不相信那是她刚学会的。一直到现在，每段时期总有几首歌会深深的打动我，不管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那代表了当时我的心情。正如很多人喜欢老歌，以为在他（她）的记忆中，那首歌陪伴了过去曾经拥有过的伤心或甜蜜。特定的那首歌只是打开他（她）尘封往事的那把钥匙。

    三

    西安的夏天闷热干燥，整天在钢筋水泥筑成的灰色牢笼中穿梭忙碌的人们很难享受到生命中的那点清凉和宁静。而那年我们刚住进新建成的宿舍楼，潮湿的墙壁在夏日烈阳的炙烤下散发出阵阵令人烦闷的热浪。刚搬进新宿舍的喜悦也被烈日蒸发的荡然无存。在每层楼的水房里，都有络绎不绝的人，4-5个水管大开着，好象这样才能使闷热的空气冷却下来，溅起得水花将水房弄得一片狼籍，每到下午，宿舍的走廊里都会弥漫着水气和怪怪的男厕所特有的腥臭味。

    在没有课的一天下午，她说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一般来说，我对她的提议都持支持态度，因为很多时候她好象能看透我的所想。那次也不例外。我们骑着单车来到大雁塔脚下的春晓园，其实以前我也和同学来过，但都不是在夏季，我也没有发现春晓园有多美，小小的园子，假山假水的，到处有人工雕琢的痕迹。但当我跟着她穿过假山中迂回的小径后，一股清新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接着眼前豁然开朗。心情随之愉悦起来：一展绿毯从脚下顺着地势很细致的铺将过去，绿莹莹油亮亮煞是好看，踩在上面，厚厚的软绵绵的质感沿着脚底的神经传便全身，舒爽随之而来。有几个孩子在父母的带领下放着风筝，不时有欢笑声惊起一两只白鸽，带着哨音腾空而起，盘旋几周又安然落下，在草地上昂着头，挺着肥肥的胸跺着细碎的步子。不远处山坡上的那片树林扭着腰身，拍打着叶子，生机昂然。一股清泉从林子中间涓涓而出，清澈明亮；泉水的尽头依山而俏立一亭，亭下有一滩，清可见底。泉水从高处奔腾而下，溅起晶莹的水珠。滩中几尾小鱼悠然自在，不时露出水面，吞食亭子中的人撒下的食物。石头上的苔藓也呈一种厚实的墨绿色。假山，石刻错落有致的分布于园中，看似漫不经心却有匠心独运的排列法则。使人有增一石太挤，减一石太空的感觉。以前在我看来假山假水，毫无生气的春晓园在夏日的阳光下仿佛有了生命，涌动着绿绿的气息，流动着醉人的爱的旋律。我们并坐在树荫底下，开心的聊着学校，自己，还有我们的将来。带着陶醉的神色看着别人的快乐，分享着别人的喜悦，同时也作为风景，让别人快乐着，被别人分享着。

    快乐的时光好象特别短暂，转眼已是夕阳西沉了。她指了指西边，我随她的手指看去：因为熟悉的缘故，西安的很多著名的景点在我的印象里也就那么回事，当然大雁塔也一样，在那个醉人的夏日午后，我对景物的看法却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大雁塔在夕阳的笼罩下异常的高大雄伟，塔身被夕阳镀上了一层光亮，散发着神秘的色彩。在大雁塔的南边，静坐着玄藏法师的汉白玉塑像，这位看尽人间悲欢，见证世事变迁的高僧，在夕阳的映衬下，圣洁的光亮环映其身。他那永远微笑的脸上似乎有灵光在闪动，象在吸取了几千年的天地精华后，在一刹那间拥有了真实的生命。那么亲切慈祥却又高不可攀。连我这样世俗的无神论者都在瞬间被征服，被感动。

    四

    时间在我们恣意挥洒青春的校园里飞快的流逝着，如同挥手而去的汗水，在滚滚红尘中根本找不到一点痕迹；而我记忆却象磁盘毫无遗漏的刻录下了3年间属于我们种种的快乐美好和伤心痛楚。

    1997年西安的夏天来的特别早，4月份，都市中的男男女女已经换上了漂亮的夏装，于是整个城市夏潮涌动，五彩缤纷起来。

    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她象往常一样从家里回到学校，当我在校门外见到她时，我吃了一惊。只见她若使粉黛，穿着一套得体的裙装，将她的身体恰到好处的衬托出绝美的曲线。虽然以前我也见过她化过妆的样子，但我戏说：她化不化妆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在浪费化妆品罢了。因为她的五官已经很精致了，用一句话来修饰，她应该是“上帝在一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早晨吹着口哨精心创造出来的”只是“上帝是公平的”上帝在给了她一个美丽的五官和玲珑的身体之后，含着嫉妒给了她并不很高的个子。那天，我很激动，不知道为什么，当很多目光投向她时，我的心里竟然有一团满足和虚荣在不停的膨胀。当我飘忽和眼神和膨胀的虚荣被她用不是很温柔的方式拉回她面前时，我有种强烈的想占有她的冲动，而她好象浸入我脑神经的怪异细胞，可以毫不费力的解读我全部的所思。当我的眼神接触到她的眼神后，我这种龌龊的想法就会融化在她那两汪明亮而纯洁的温柔之海中。于是我便在无声的怪怪的笑后，恢复原来的我。再打量她时发现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有一条亮晶晶细细的项链，其实她以前也带过，只不过我没有注意罢了。手指上也带着一枚戒指。正微笑看她的我突然之间感到一种沉重，一股无形的压力将我脸上的幸福之光一扫殆尽。她注意到一瞬间我表情的变化，因为我对她手上的戒指产生了误会，忙解释说那是她妈妈送的，不是男孩送的。看着她依然柔美恬静的表情，我忙放松紧缩的心脏，哈哈说到，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就算她冰雪聪明，依然不能看透当时我脑海中那股细细阴冷的桀戾之气。因为在刹那间我发现她除了平日的亮丽清纯外还具有另外一种气质，一种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东西。她有一种可以和任何名贵饰物相配的高贵气质，她是一个经得起任何精心包装的女孩。

    在以后的交往中，虽然一如往日的幸福和甜蜜，但每在夜深人静，特别是当月光倾泻下一片淡蓝在我的床头，我就会陷入阵阵的痛楚之中，在清冷的月光底下，我心中会弥漫起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灰色。而这淡淡的灰色就一直跟随我，并始终决然的横在我们两中间。

    当然她并不知道，她偶然的一次精心装扮，给了我一个发现，并伴随一种沉重的，无形的压力。让我这个本来可以随遇而安的人在以后的很多选择中不由得变得脆弱而谨慎。也许是我太过于敏感，我经常想，我不是一个很努力的人，我的一生中将没有大富大贵的机会，我能给她的只有平淡和安稳，但她能满意吗，也许她更适合另外一种为我所不屑的华贵生活。毕竟这是一个物欲横流，充满诱惑和陷阱的社会。

    年轻的我对未来的憧憬充满了迷茫，带着这个时代年轻人特有的偏激的成熟和所谓的世故，不经意的给自己的爱情套上了重重的牢笼。

    五

    相同的色系具有相近的情绪表达色彩，正如灰色和黑色

    正当我为心中挥之不去的灰色沮丧，阵痛时。一次偶然的回头，却使灰色褪变成了黑色。这是在我们刚刚结束了理论课的学习，步入各自实习单位的时候。

    她在理论学习上不是很出色，但对于她感兴趣的专业，她仍然学的很扎实，特别是她在电视制作上良好的悟性和感觉上的把握。在电视和摄影上，我们戏称为“玩光线”和“找感觉”这一点在她的实习作品中，充分的凸显了她在电视制作方面的过人天赋。最后的实习作品，也是全方位检验我们学习成果，给自己，给学校交的最终答卷。她将一篇短小的美文洗脚改编成一部精致优美的电视散文。在我们的毕业作品评展中获得一等奖，得到学校老师和电视评委的交口称赞。记得一位电视台的资深评委说：应届毕业生能拍出这种水平的作品，实属难得。当然，这是后来的事。现在我仍然精心收藏她的毕业作品，就象收藏晶莹的水晶。

    偶然的机会，她应聘到了国家权威通讯社住西安分社，这在初出茅庐的学生中可谓凤毛麟角。记得当时我和她非常非常的高兴，毕竟她的付出得到了社会的初步认可。作为奖励她的父母给她买了价值不菲的传呼机。现在传呼机几乎被飞速发展的现代信息时代遗弃，在校大学生几乎人手一机，就连手机的拥有量也非常可观。这从一个侧面展现出了我国经济发展的强劲走势，我们出生于70年代末的红尘男女正好见证了中国改革开放20年，各行业各领域取得的巨大变化。而在当时，在校大学生中传呼机，手机的拥有量还很稀有。作为庆祝我们疯狂的玩了一天。不知为什么这一天我的情绪出奇的好，好象盘踞在心中的灰色被她初步成功的喜庆红色所代替。在我们各自回家的路上，我抑制不住兴奋激动的心情，在闪动的霓虹灯下拨通了126寻呼台，请传呼小姐传达迂回在我心中很久的三字真言“我爱你”其实在我的心中，这三个字是很难说出口，我认为，爱就是爱，没必要整天挂在嘴上。最主要的是这三个字不仅代表全部炽热的感情，它更包含了一份沉甸甸责任。

    就在激情还没有散尽的时候，一天下午我和朋友从外面吃完饭，在回学校的路上，兴高彩列的讨论着实习作品的创意和分镜头剧本。在偶然的一回头间，很真切的看见她正坐上一个男生的单车前梁，男生的双臂有意无意拢着她，两人快乐的笑声如银铃般穿过我的耳膜，狠狠的撞在我的心上。那一瞬间，天地象突然安静了下来，也许因为而刚吃过饭，喝了点酒的关系，胃里开始翻腾，胃酸从食道涌上来，呛人的液体顿时使我双眼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雾。因为瞬间的变化，我的笑容就那么僵在脸上，我的朋友连说很多话，不见我支声，才发现我的异样，当他用搜索的眼光在我脸上凝视时，我强压住翻涌而上的胃酸。恢复了常态，淡淡的告诉他，饭吃太多了，胃里不舒服。

    一连好几天，我尽量的回避她，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那样做，慢慢地她好象感觉到了什么。有天早上遇见她，满身疲惫的我淡淡的问她：最近怎么样，她答非所问的说：挺忙的，整天和朋友在玩。以后我们见面好象多了一份小心，大家似乎都在回避什么。但彼此作祟的自尊就是不肯问一声究竟，也不做任何的解释。这种小心的的回避同时也是一种谨慎的呵护，我们在小心翼翼的呵护彼此心中的那份美好，害怕一不小心永失那种甜蜜的幸福。

    六

    五月在我的印象中是一年中最多情最美好的月份，在我二十几年的岁月中，许多美好的回忆都发生在五月。

    而她的生日就在这多情的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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