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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奇怪,好像所有的奇人异客都避世隐居到这里来了。”他暗忖,昨夜他苦追一人,发现那身手高深莫测的人竟是那曾为他们开门的聋哑老人后,他方自大吃一惊,那聋哑老人却突然身形一动,掠起丈余,在空中极自然的进行了一周。

    白非更惊,他认得出这正是天龙门七式里的绝学神龙巡弋,最怪的是这聋哑老人在运用此式时,身手之高,竟连他父亲都有所不及,而他父亲却是天龙门公认的第一高手。

    这使他坠入百里雾中,迷茫不解,但是他知道这聋哑老人却一定是本门的前辈,因为天下武林,除了天龙门之外,谁也不可能将这神龙巡弋一式运用得如此纯熟、曼妙。

    那老人向他一笑,手微招处,人又向前掠去,这次白非可不敢不跟着他,那老人也放缓了速度,是以白非便能从容的跟在他身后。

    这时候,他还没有想到这聋哑老人便是昔年以身手之快、暗器之多,以及医道之精享名天下的本门奇人九爪龙罩星,因为远在他出世之前,江湖上就失去了罩星之影,只有他的师长们在闲谈时,仍会时常提起这当年与掌门人最为不睦的奇人。

    当然,也就是因为九爪龙罩星与当年的掌门人铁龙白景不睦,他才会飘然远行,可是这些年距离白非,已有很多年了,白非的脑筋在他所较为熟悉的几个名字上打转,却未想到九爪龙身上去。

    九爪龙昔年便性情孤僻,行事怪异,是以几乎和铁龙白景反目,他一怒之下,避居西北,哪知这内功极佳的人,却仍然抗不住自然的威力,这塞外的黄土风砂,再加上水土不服,竟弄得既聋且哑。

    任何一个性情高傲的人都不能忍受这些,但日子久了,他也就慢慢能安于天命,因为纵然最笨的人,迟早也会知道,人力是不能胜天的。

    于是他隐迹风尘,后来竟做了千蛇剑客的守门人,千蛇剑客虽绝世奇才,亦然看出这聋哑老人不是寻常人物,可是却也未想到他会是那在武林中地位比他还高的前辈九爪龙。

    千蛇剑客也曾试探过他,但是他既聋且哑,什么事都装作不知道,千蛇剑客也知道一个人如果隐姓埋名,不是有着极大的苦衷,便是伤心已极,他若不想透露自己的身分,你无论用什么方法探试也是无用,因此只得罢了。

    他避世多年,世人虽未完全忘记他,他却已几乎完全忘记世人了,但是当他看到云龙白非的身法时,他发觉这飘逸潇洒的年轻人也是天龙门下,他却不免有些心动。

    因为他自己不会再活多久,他却不愿意让他在这种荒寒之地苦练多年的武林绝活在他死后失传,而他更不愿意将这种绝学随便传给别人,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当他看到白非是天龙门下时,他自然意动了,这当然也因为他对天龙门的思念,以及人类无法消磨的念旧之情。

    于是他才将白非引了出来,白非却丝毫也不知道这些情形,但是他好奇之心却被引起,紧紧追在九爪龙身后。

    那本是一片黄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往哪个方向奔去,只见那聋哑老人身形忽左忽右,他心里有些奇怪,这里根本就是一片平野,既无阻碍,他为什么要在前面转弯子呢?

    忽然,九爪龙身形停了下来,回过头朝他一笑,白非有些惶恐的说道:“弟子是天龙门第六代传人白非,不知道老前辈是本门哪一位师长,召弟子来有什么吩咐。”

    老人却摇了摇头,笑了笑,白非才记起他是既聋且哑的,于是他微一思索,竟蹲了下来,用手指一字一字的将方才话中之意简略的写在地上,一面忖道:“他要不认识字就糟了。”

    风很大,地上的黄土十分凝固,但白非力透指问,写下去的每个字都清晰可见,九爪龙罩星赞许地一笑,也在地上写道:“你指上的功夫不错,是谁教你的呀,”

    白非有些啼笑皆非,这老人所答,竟全非他所问的,但他却不得不回答老人的话,又写道:“弟子的师传,也就是家父。”他写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他以为这老人既是天龙门下,断然没有不知道他父亲的道理,这是他依着常理推测,他却不知道,九爪龙脱离江湖时,方值壮岁,此刻却已是八十高龄了,这数十年来武林中事,他全然没有听人说过,就连天龙门换了掌门,掌门是谁,他也不知道。

    “你父亲是谁?”他一笑,又在地上写道,白非心里更奇怪,却不得不将他父亲的名字写了出来,九爪龙脸上立刻现出恍然之色,写道:“原来你是他的儿子,这孩子现在还好吗?”

    白非一惊,望着这位称他的父亲为“孩子”的老人,心中疑念更生,忖道:“难道,他还是父亲的长辈?”手一动,在地上写下“死了”两字。

    九爪龙罩星仰首望天,仿佛在感叹着人事的变迁,也仿佛在感叹着自己的老去,白非望着他,心里想着:“他到底是谁呢?”

    覃星唏嘘良久,才将自己的名字写了出来,白非自然大吃一惊,连忙下拜,他又写出自己叫白非来的意思,自非更喜出望外。

    覃星站了起来,突然身形在那土墙上打了个转,白非眼睁睁的望着他,不知道昔年就以行事怪异著称的前辈究竟在弄什么玄虚。覃星身形渐缓,终于停了下来,手掌一拂,地上的黄土竟扬起一片,白非连忙避开了,闭起眼来以免沙土落入眼里,可是等他再睁开眼来,面前却失去了覃星的人影。

    他急忙游目四顾,前后左右都没有覃星的入影。

    他不禁大骇,忖道:“难道他这些年来练成了仙法。”这想法虽无稽,但在此情况下,却不能不让他有此想法。

    他眼光落到地上,却见地上伸出一只手来向他招呼,他机伶伶打了个冷战,浑身起了一阵悚栗,却见地下伸出的那只手竟又缩回去了,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地上竟多了一个洞穴。

    他才恍然知道了覃星为什么会突然在一片原野上失踪,而地下又为什么会伸出一只手来的原因,于是他急跨两步,走了过去,借着光一看,那洞口虽极小,但下面却似非常阔大。

    他不敢贸然走下去,俯首下望,却又看到覃星在向他招手,他虽然有些疑惑,但却可以断定覃星绝对没有害他之意,因为人家如果对他不利,根本就不需要费这么大的事。

    那洞的人口是个斜坡,他缓缓走了下去,里面竟是一个方圆几达丈余的地洞,覃星见他下来,又是一笑,覃星和白非之间;虽然不是友谊的关系,但这一生古怪的老人,却无缘无故的对白非起了很大的好感,这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白非进了洞,放眼四望,却见地洞的四壁,满布花纹,虽然乍看都像是极简单而不规则的线条,但你如果仔细一观摩,就会发现那每一个图形之内却含有武学中极深奥的功夫。

    白非天资绝顶,他一进了这地洞,就知道覃星带他进来必有深意,当然不肯放过机会,覃星见了他这种态度,脸上益发露出欣慰之色,身形动处,掠到洞口,手一抬,白非顿时觉得光线骤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了,他心里立刻又生出疑念。

    “这地洞到底是谁掘的,墙上的线条虽有深意,但他为什么要封闭洞口?这样的光线,叫我怎么看得出壁上的线条呢,何况这洞位于地底,若然洞口封闭,那么在这里的人岂不是要窒息而死?难道他不是九爪龙,而是别人,叫我来此也有着其他的用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疑惑之外,还有些恐惧。

    这不能怪他的疑心,任何人遇着这种事情,也都不免会疑神疑鬼的。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功夫,白非的眼睛已渐渐习惯了黑暗,在这种光线下,他虽然仍不能看得出东西,但也可模糊的辨出一些轮廓来,他极小心的围着洞穴走了一转,突然感觉这地洞内此刻除了他以外,再无别人,那自称九爪龙的聋哑老人,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走了,他心里恐惧的感觉更浓,被人关在这种坟墓一样的洞穴里,自己连原因都不知道,他又感到有一些冤枉和奇怪,但这些感觉总不及恐惧强烈罢了。

    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当然是设法走出去,于是他在黑暗中分辨出那个出口,摸索着走了上去,上面竟隐透着一些天光,原来入口之处竟有两块铁板,铁板上有并排的小孔,是以能透入光线和空气,当然,透入的光线很黯,空气也是非常混浊的。

    他记起方才那老人和他在地面上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地上有着铁板,那一定是因为上头有着蔽掩之物,而事实上,在那么大一片荒野上,即使有一块铁板,也是极难被人发现的。

    他开始对这洞穴的主人有些钦佩,因为在这种地方要造成这样一个洞穴,是何等困难的事,他还不知道这个洞穴竟是凭着一人一手所建,既没有别人帮助,也没有任何掘洞的器具。

    若以白非此刻的功力来说,他本不难举手破去这两块铁板,但此刻,他心里又起了另一种想法,他想到洞里那些奇怪的线条,那聋哑老人对他说的话,顿时,他觉得这洞穴虽然像坟墓一样的死寂而黑暗,但却有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佛家说:“魔由心生”人们对任何一件事的看法,全由当事人心情而定。自古以来,从未有一人能将人类的心理透彻的明了,白非这种心理的变化,恐怕连他自己也不能解释。

    他刚想回头往洞底走,哪知时间突然接触到一样东西,他感觉到那绝不会是没有生命的东西,又吃了一惊,模糊中望见那是一条人影,但方才他却真实的感觉到洞穴中并没有别人的。

    顿时,他身上又起了一阵栗悚,厉喝道:“你是人是鬼!”“飕”的一掌向那人劈去,哪知那人影一晃,白非眼睛一黯,又失去了那人的影子。

    白非可真有些耽不住了,又想跑出去,他这时心中正在忐忑不定,哪知眼前却突然一亮,光线骤明,抬头一看,那洞口的铁板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又被人打开了。

    随着这光的突强,白非的眼睛禁不住眨了一下,当他睁开眼睛时,那聋哑老人又赫然站在他面前,带着一脸和蔼的笑容。

    这笑容使得白非心中的恐惧大力减少,然而却仍禁不住奇怪这老人为何会突然出现,他哪里知道这老人本未曾出洞半步,白非所以看不到他的原因,仅是因为他始终跟在白非身后,而以白非那种听觉,也不能体察到而已。

    这时候,白非心思才会转过来,知道人家对自己绝无恶意,若不然,自己有十个也给人家宰了,还会等到现在?他毕恭毕敬的向覃星低下头去,但他对这整个事,仍然有些不了解的地方。

    原来九爪龙覃星昔年和天龙门当时的掌门人、也就是将天龙门一手革新的奇人铁龙白景反脸成仇;一怒绝裾而去,声言自己将来若不能另立一个比天龙门强盛百倍的宗派,誓不回中原。

    哪知他遁迹塞外后,才知道事情并不如他想像般容易,心灰之下,竟在这片荒原下掘了个洞,满储干粮,自己竟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苦研武学。

    这段日子里,他真是受尽了苦,他一入洞穴,不等那准备半年之用的干粮吃完,绝不出洞,但是地底阴湿,那些干粮怎能放那么久,因此他一年之内,倒有十个月是在吃着已发霉腐坏的粮食。

    他内力本有根基,吃着这些常人不能吃的苦,起初还好,可是到后来,身体却渐弱,这种大自然侵蚀的力量,绝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直到后来他失去听觉,喉咙也哑了,可是他却由此探究到武学中最深奥的原理,只是有些地方,他已没有足够的精力将这些原理放入真正动手时的武功里去。

    他在这穷荒之地一耽数十年,昔日的傲骨雄志,早就被消磨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武林之中,代出新人,上一辈的人就每多是因为自己壮志消磨,而让下一辈的去争一日之短长。

    他在这空壁上所划的线条,就是武学之中原理的演变,只是那些线条虽极为繁复,但却仅仅是一个象征式的形象而已,若非天资绝高的人,又怎能领会得出来,覃星之所以看中白非,除了天龙门的渊源外,也是看出他有着绝高的智慧。

    覃星将这些写着告诉白非之后,白非不禁窃喜自己的遇合,对那些线条,他虽只匆匆看了几眼,但他确信像九爪龙覃星这样的武林奇人,他所重视的东西,必定不会差的。

    覃星又写道:“这类武学的绝臭原理,能否领悟,完全要看你的造化,几时能领悟,也不能断言,你且在这里暂住一个时期,别的事也都暂且放下——”写到这里,他含有深意的一笑,原来他已将白非和石慧的事全看在眼里。

    “白非脸一红,心里却不禁泛出一种难言的滋味,任何一个初尝爱情滋味的人,骤然离别爱侣,心情之苦,是难以描述的。

    但是他终究腼腆得很,怎好意思说出来,罩星望着他的脸,一笑,这年轻人的心事,饱经世故的他怎会看不出来。

    于是他写道:“等天亮的时候,你去看看她也未尝不可。”他手指一停,望了白非一眼,看到他脸上露出的那种害羞而又高兴的笑,又接着写道:“只是你和她说完了话,可立刻要回来,这种武学之道,你在研习时切切不可想别的心事。”

    白非肃然答应了,九爪龙微微一笑,多年的心事,至此方了,他当然高兴得很,站起身来,望了这极可能继承他衣钵的年轻人几眼,飘然出洞去了。

    白非等到曙光大现,才走出洞去,依着方才来的方向,刚走了两步,猛然忆起回来时可能找不到这洞穴了,正想作一个记号,蓦然又想及刚才罩星来时为何要在地上弯曲着走的理由,低头一望,发现每隔丈余,地上就嵌着一粒直径寸许的弹丸,方才罩星就是照着这些弹九行走的,心中恍然,对罩星那种黑夜中仍能明察秋毫的眼力,不禁更为佩服。

    他刚回到土墙内的屋字,罩星已迎了出来,告诉他石慧走了,并指给他石慧去时的方向,也立刻跟踪着而去,哪知在那小镇上他看到一事,几乎使他气死。

    原来他到那小镇的时候,第一眼触入他眼帘的就是石慧正在和一男子极为亲昵的谈着话,他当然不会知道那男子是石慧的父亲,顿时眼前发花,几乎要吐血,嫉妒乃是人类的天性,这种天性在一个男子深爱着一个女子时,表现得尤为强烈。

    他立刻掉头而去,发誓以后再也不要见到她,他气愤的暗忖:“这种女子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但是当罩星将昏迷不醒的石慧也送到那地穴里时,他的决心却摇动了,爱心不可遏止的奔放而来,远比恨心强烈。

    石慧在沉睡中,女子的沉睡在情人眼中永远是世间最美的东西,白非虽然置身在这种阴暗的地穴里,但望着石慧,却宛如置身仙境。

    但是他的自尊心,却使得他爱心愈深,他每一忆及石慧在路旁与那男子——当然就是她的父亲——那种亲昵之状,心里就仿佛突然被一块巨石堵塞住了,连气都透不过来。

    白非心中思潮翻涌,一会儿甜,一会儿苦,不知道是怎么个滋味,突然,他仿佛看到石慧的眼皮微微动了,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他知道她快要醒了。

    他立刻站了起来,发现穴口的门还没有关,掠过去关上了,洞穴里又变得异样黑暗,他听到石慧动弹的声音,心里恨不得立刻跑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问问她怎会变得这副样子,是不是受了别人的欺负。

    但是男性的自尊与情人的嫉妒却不让他这样做,他下意识的走到上壁边,面壁而坐,心中却暗暗希望石慧会跑过来抱着他,这种微妙的心理,非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得出的。

    石慧醒了,睁开眼睛,她发现眼前是一片黑暗,和闭着眼睛时没有多大的分别,这因为她第一次看到的,是面前空洞而黯黑的洞穴。

    她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下意识的伸出手,用牙咬了一已却痛得差一点叫出声来,在这一刹那,她被迷前的经历,都回到她脑海里,那奇诡的天赤尊者手中的红布,在她脑海里也仍然存着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

    她悚栗未退,惊悸犹存,不知道此刻自己又遇着什么事。

    “难道我已被那个丑和尚捉来了?”她又下意识的一摸头发,满头青丝犹在,她不禁暗笑一声,但立刻又紧皱黛眉,暗忖:“现在我竟是到了什么地方呀,怎么这么黑洞洞的。”

    她缓缓坐了起来,这时她的眼睛已渐渐习惯黑暗,但等到她发现她处身之地竟是一个洞穴时,她眼前又像是一黑,虚软的站了起来,眼角瞬处,看到一人模糊的背影“呀”的惊唤了起来。

    白非知道她惊唤的原因,但是也没有回来,石慧益发惊惧,一步步的往后退,忽然她看到那背她而坐的人背影很熟悉,又不禁往前走了两步,心头猛然一跳:“这不是白非哥哥吗?”

    纵然世上所有的人都不能在这种光线下认出白非的背影,但石慧却能够,这除了眼中所见之外,还有一种心灵的感应。

    石慧狂喜着,奔了上去,娇唤着白非的名字,但白非仍固执的背着脸,故意让自己觉得自己对石慧已没有眷念,但心里那一份痛苦的甜蜜,却禁不住在他双手的颤抖中表露出来。

    走近了,石慧更能肯定这人影就是白非,她甚至已能看到他侧面的那种清俊的轮廓,她伸出手,想拥抱他的臂膀,然而手却在空中凝固住了。

    “他为什么不理我?”她伤心的暗忖:“出走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这是为着什么呢,”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己没有一丝对不起白非的地方,只有白非像是对不起自己,心里不觉一凉。

    她悄悄缩回手,看到白非像尊石像似的,动也不动的坐着,甚至连眼角都没有向她瞟一下。

    她无法了解白非此刻的心境,她也不知道白非此刻心中的颤动,比那在秋风中的落叶还厉害,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白非为什么会对她如此的原因。

    误会往往造成许多不可宽恕的过失,石慧负气的背转身,远远坐在另一个角落里去,暗忖:“你不要见我,难道我一定要理你吗?”但心里也像堵塞着一块巨石,恨不得放声呐喊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非的心早已软了,他安慰着自己:“慧妹绝对不会有别的男人的。”但又不好意思走过去找她,无聊的睁开眼,望着土壁,突然想起罩星对他说的活,不禁又暗骂自己:“我还算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为着些许小事,就恁的难过起来,竟将眼前这么高深的武学原理都弃之不顾,若被人知道,岂非要被人家笑骂?”

    于是他鞭策着自己,去看那壁上线条,但光线实在太暗,他根本无法看得太清楚,因为那线条是极为繁复的。

    “这么暗我怎么能看得清,若看不清我又怎能学得会?”他后悔方才没有对罩星说,但是他仍不放弃的凝视着,只是心中并无丝毫体会。

    有些地方他看不清,他偶然用手指触摸,那些线条的凹痕,正和手指完全吻合,显见这些线条都是罩星以金刚指之力划上去的。

    他让他的手指随着这凹痕前进,渐渐,他脸上露出喜色,手指的触觉,渐与他心意相连,许多武学上他以前不能明了的繁复变化,此刻他竟从这些线条微小的转回中恍然而悟!

    他用心地跟着这线条的凹痕搜索下去,像是一只敏锐的猎狗在搜索着猎物,他发现这些线条竟是完全连贯在一起的,也发觉了罩星为什么不在地穴中留下光亮的原因,因为这根本不需要眼睛去看。

    昔年罩星苦研武学,一旦贯然,就将心中所悟,用手指在壁间留下这些线条,武学上这些深奥之理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更不是任何文字可以表达出来的。

    此刻白非意与神通,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此刻都与他无关了。

    渐渐,他站了起来,随着这条线走动着,线条的每一个弯曲,都能使他狂喜一次,因为那都替他解答了一个武学上的难题。

    石慧吃惊的望着他,不知他到底怎么了,又不好意思问,这样竟过了一天,石慧饿得很难受,她本可设法出去,但不知怎么,她却又不愿意离开这个阴暗的穴洞,因为白非还在里面。

    白非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他的手始终举着,却并不觉得累,丝毫没有吃东西,也不觉得饿,石慧关切的跟着他,他根本没有看到。

    线条到了后面,更见繁复,白非心领神会,手动得更怪了,石慧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中越发吃惊,暗忖:“难道他疯了?”关切之情,再也按捺不住,伸手想揪着白非乱动着的手臂。

    哪知她手方动,忽然觉得白非的另一只手向她推来,她本能的一闪,哪知白非的手臂却倏然一穿,竟然从她绝对料想不到的部位穿了出来,那力道和速度,竟是她生平未经历的。

    最奇怪的是,她连躲也无法躲,骇然之下,连念头却来不及转“蹬、蹬”连退两步,一跤跌到地上几乎爬不起来。

    她心里又惊、又怒,惊的是她从不知道白非的手法这么奇特和高妙,怒的是白非竟会向她动手,她睁着大眼睛望着白非,白非却一点也不知道,心神仍然沉醉于那些线条之中。

    她不知道此刻白非已进入心神合一的最高峰,那正是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她惊怒之下,天生的娇纵脾气又犯了,身形微动“嗖”的跃了起来,娇喝道:“你疯了吗?”玉掌一扬,又待劈下。

    哪知手腕倏然一紧,她金丝绞剪,手腕反穿,想脱开,但那人的手却像铁铸似的,任她以最大的内力相抗,但发出的力道,却像一粟之归于沧海,全消灭于那人的几只手指里。

    这时,她才发现面前已多了一人,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手指虽紧紧抓着石慧的手,脸却转向另一边,带着惊奇而狂喜的神色,望着白非。

    蓦然,白非的手指由紧而缓,渐渐竟像要停顿了下来,那人的神色也跟着一变,抓着石慧的手也抓得更紧,石慧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那人自然就是罩星,他关切而焦急的望着白非,良久,白非的手指又缓缓而动了,他才长吐了口气,全身却松了下来。

    石慧也觉得手腕一松,她赶紧挣脱,身形暴缩,退后五尺,望见有天光露下来,抬头一望,那地穴入口的铁盖果然未曾关上,她心中气恨“嗖”的从那洞中掠了出去,白非和罩星此刻正沉迷于两种性质不同的极大喜悦之中,对她的离开,根本没有注意。

    在期待着的人们,十天虽然是一段并不算短的时间,但时日毕竟在人们的闲谈、哄饮和一些小的争端中溜走了。

    千蛇之会的会期,也只剩下一天,人们的心情,开始由松懈而又紧张起来,期待着的事,也终究要来到人们的眼前。

    灵蛇堡,并不是个为大家所熟悉的地名,其实这根本不算是个地名,这些来参与千蛇之会的武林豪士若不是有人带路,让他们找一年也未必找得到。

    由小镇出镇东去的路上,这天人头拥挤,俱是些豪气飞扬的汉于,把臂而去,这自然都是千蛇剑客邀来的武林豪士。

    他们大多三五成群,各自纷纷议论着这灵蛇堡究竟会是怎么样一个地方,千蛇剑客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这其中不乏江湖上的知名之士,也有许多是绿林中的成名剧盗,金刚手伍伦夫、火灵官蔡新以及郭树伦等人,也在其中,只是游侠谢挫及六合剑丁善程两人,却已不知去向了。

    司马之落寞的从那房屋里走了出来,心情仿佛又苍老了不少,乐咏沙、司马小霞也满怀不高兴的跟在他身后,其实白非和他们不过只是萍水相逢,聚合本应无甚牵挂,但白非一去,他们却像是觉得少了什么似的,精神也提不起来了。

    武当剑客石坤天和司马之匆匆谈了几句话,就去寻找他的妻子、白非和石慧的下落,因是无人知道丁伶和冯碧的去向,直到现在也还是个谜,有些多事的武林人物,不免在寻找这些日前曾在小镇上挥雨兴风的人物,但除了自发苍然的司马之和那两个易钗而弃的少女之外,他们也没有见到其他的人。

    其中还有一人,使司马之觉得头痛,那就是他从石坤天口中听到的天赤尊者,他也知道这位奇人武功之诡异高深,于是天赤尊者此来的目的,就更值得人悬念了。

    行行重行行,这些江湖豪士虽然都是些筋强骨壮的练家子,但脚不停步的走了这么久,大家也不免觉得有些劳累。

    忽然眼尖的人看到前面有高高的屋顶,精神一振,招呼着后来的人道:“前面想必就是灵蛇堡。”大家都加紧了脚步,向前急行,哪知到了那里一看,却仅仅是一座临时搭起的竹棚。

    这竹棚共分四处,里面摆着数百张桌椅,规模虽不小,但大家却都觉得有些失望,名震江湖的千蛇剑客的灵蛇堡,竟是个这样的竹棚,满怀兴奋而来的人们,自然觉得有些煞风景。

    司马之却深知千蛇剑客邱独行的为人,知道这绝不会就是灵蛇堡,果然,棚里走出数十个长衫精壮汉子,道:“这里是众位的歇脚之处,诸位先打个尖,再请上路。”

    直到现在为止,这些不远千里而来的江湖豪士,看到邱独行本人的,可说是绝无仅有,但大家对这武林奇人,却都更抱着一份好奇心,在好奇心之中,又更存有一分钦慕与仰望,司马之暗忖:“邱独行这些年来,果然又做了一份事业。”

    这些江湖豪客聚在一起,其热闹可想而知,司马之混迹其中,冷眼旁观,心里有些奇怪:“难道这些人里就没有些人昔日曾经结下梁子的?”他却不知道,邱独行为此事早已经计虑周详,若有结下梁子的,也早就被他警告,在会期之中,有多大的梁子也得暂时搁过,否则就是没有将他邱独行放在眼里。

    言下之意,当然就是谁要在会期之中寻仇,谁就是要和他邱独行过不去,是以有的仇人见面,虽然各个眼红,但也将胸中之气压了下去,因为大家自忖力量,谁也不愿意和邱独行过不去。

    千蛇剑客雄才大略,虽没有以天下为已任的那股胸襟,却大有在武林中称尊之势,古往今来,有哪一个奸臣贼子不是存着雄才大略的。

    众人谈笑风生,眼光忽然不约而同的被一个所吸引,那人长衫飘飘,俊逸出尘,却正是众人惊鸿一瞥而已念念不忘的岳入云。

    他潇洒的走了过来,能在这种场合中吸引别人的注意,他自己也觉得很受用,举止越发安详、飘逸,朗声说道:“家师已在灵蛇堡里恭候诸位大驾。”他长笑了一声,又道:“此地虽然荒凉,但此时金风送爽,已然新凉,各位如不觉累,还是早些赶到是好。”司马之点头暗赞,这岳之云果然是个人材,回头看了司马小霞一眼,心中又是一动。

    父母们为了女儿的事,永远比子女本身急切。

    众人哄然一声,纷纷离座,这岳入云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存着一种自然慑人心腑的力量。

    司马之暗叹一声,也随着离了座,有认识他的人,知道他就是白羽双剑,恭谨的向他躬身为礼,有的不知道他的,却在奇怪这看来颟硕的老头子,为何会受到这些人的尊敬,对于这些,他却平静的应付着,像是什么也没有放在他心上。

    但此刻他的心里,却远不是他外表的那么平静,此去灵蛇堡,他抱着极大的决心,要将二十多年的恩怨作一了断。

    虽然他曾经想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何必重又提起,揭起心中的创疤。”但见了冯碧后,他却不再如此想了,二十多年的时光,爱侣分离的痛苦,是绝对需要偿还的。

    他缓缓的跟在众人的身后,他知道凭着自己的力量,来和现在的千蛇剑客相抗,万万难及,但江湖男儿,恩怨为先,成败利害,又岂能放在心上,纵然明知不成,也要试上一试的。

    人声喧哗,突然有人引吭高歌,歌声高亢激昂,作金石声,与风声相和,更是动人心腑。

    司马之仰头四顾,二十多年前的豪气,又倏然回到他身上。前面竟是一片丛林,在这一片黄土之上,突然见着青葱之色,众人精神又是一振,岳入云从容前行,笑指那片丛林道:“诸位久居中原,文物风采,景色宜人,自然不会将这小树林看在眼里,可是,在此他说来,这树林可费了家师十年的心血哩。”

    他做然四顾,又道:“诸位远来,小可先去通知一下,家师当亲迎诸位大驾。”说罢自去,诸人但见他身形动处,如云龙经空,又不禁在心中暗赞:“此人果然是人中之龙。”

    领首先行的是京城名镖师金刀尚平、子母铁胆武家琪,以及以地趟刀法成名的孙氏三兄弟,这些在两河一带都是响梁梁的人物,他们昂首而行,大有要在此扬名之意。

    他们看到树林里施然走出一个消瘦的文士,向他们抱拳施了一礼,刊、氏兄弟及尚平也淡淡还了一礼,武家琪却正在高声笑谈,根本没有向那人看一眼,那人一笑,走过去了,也未在意,

    那消瘦的中年文士沿途向众人行礼,这些江湖豪人大多眼高于顶,最多也只是向他淡淡还了一礼,并没有什么人对他特别注意。

    他神色丝毫未变,脸上带着一种似乎是故意做作出来的和穆神色,眼光动处,和一人打了个照面,神色却突然一变,虽然瞬即镇静了下来,但脸上的肌肉却仍然不住轻微的颤动。

    金刀尚平等人入了树林,林内是一条碎石铺成的甬道,婉蜒而入,里面就是灵蛇堡,众人仰首望去,只觉得堡外高墙如城,堡内屋宇之顶栉比如鳞,竟看不出那堡究竟有多大。

    子母铁胆武家琪竖起大拇指赞道:“端的是个好所在!”抬头望见岳入云正肃立在堡门之前,急行两步,赶了过去,笑道:“有劳岳少侠在此等候。”

    岳入云一笑道:“诸位远来,小可理应如此,诸位千万不要客气。”

    武家琪好像人家是专为接他一人的,心中受用之极,笑道:“令师邱老前辈呢?”

    岳入云笑道:“家师早已出林恭迎各位的大驾去了”

    武家琪一愕,道:“兄弟并没有看到呀?”

    回头询问地望了金刀尚平一眼,得到的也是一个茫然不解的表情,岳入云笑又道:“诸位也许没有注意到罢了!”话中隐隐露出一些讥讽的意味。

    武家琪等人也觉得有些尴尬,方自无言可发之际,岳入云已遥指雨道的另一端说道:“哪,家师那不是来了吗?”

    众人连忙回头去望,雨道上满是人,也分不出谁是那名震天下的千蛇剑客邱独行来,又回过头,岳人云已朝前面迎了过去。

    大家心里有数,知道岳入云所迎的一定就是千蛇剑客,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去看,岳入云肩头不动,人却如行云流水般,虽然丝毫没有一些疾行的样子,但速度却快得很,众人眼睛一动,岳入云已在远处停了下来,朝着那边并肩而行的两人深深施下礼去。

    子母铁胆武家琪,以名顾之,就可以知道他必定是暗器名家,眼力自是不凡,他远远望去,见那两人一人是方才他在奇怪别人为什么会对他那么恭敬的颟顶老者,另一个却是方才由林中施然而出的那个消瘦的中年文士。

    他这一惊,却是非同不可。“难道这两人里竟会有一人是千蛇剑客?”不但他如此想,众人又有谁不在奇怪着。

    岳入云跟在那中年文士后缓步行了过来,那中年文士向身侧的老者笑道:“一别二十年,我们都已老了,司马兄,小弟这二十多年来,一无所成,所堪喜者,只是收了个好徒弟。”

    那老者当然就是司马之,他和邱独行目光相对时,心里就平添了几分怒气,但以他的身份地位以及年纪来说,都不再允许他像少年时那般任性了,他只得将心中的怒气,强自压了下来。

    此刻他也笑道:“岳世兄果然不是凡品,邱兄倒要小心栽培他。”他含有深意地一笑,回头望着岳入云道:“你也该小心听从师傅的教训才是!”他将两个“小心”都加重了声调说出来,那表示在话中还有着其他的含意。

    岳入云故意装作不懂的点首道:“老前辈的教训极是。”

    邱独行也频频点首道:“对极了,对极了!”

    司马之又暗嗤一声,忖道:“这师徒两人,倒像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千蛇剑客前行了两步,向那些以诧异的目光望着他的人们微一颔首笑道:“诸位远来辛苦,就请到堡里休息吧!”

    子母铁胆看来看去,看不出他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当然想到“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对方才自己的态度,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众人一进堡,眼界又是一宽,原来这灵蛇堡建筑式样极为奇特,一进堡门就是一片极大的广场,这和任何房屋建筑的格式都很不相同,这片广场全是细沙铺地,四边虽然没有任何摆设,但武林中人一望而知,这一定是个练武场子。

    众人通过广场,后面是一片极长的台阶,上了台阶却是一个大厅,这厅面积甚大,也是令人吃惊的,司马之暗忖:“看来这邱独行重建灵蛇帮早有深心,是以才会盖了这种房子来!”

    大厅里摆着数十张桌面,邱独行摆手笑道:“在下略备水酒,为各位洗尘。”

    他极为豪爽的一笑,又道:“我们大家都是武林男儿,也不必讲究什么俗套,随意坐下就是了。”

    他这番语,又投了大家的脾胃,大家对这千蛇剑客不自觉的增加了几分好感,司马小霞和罗刹仙女乐咏沙嘟着嘴跟在岳入云身后,岳入云笑道:“两位也请吧。”

    众人对“千蛇剑客”本来都还有些戒心,此刻一见,他却是个平易可亲的普通人,不觉连这点戒心都消失了,随意吃喝起来,这当然也是粗豪男儿的本性,天大的事,且取过一边,今朝有酒,今朝先醉了再说,邱独行眼光四扫,向司马之笑道:“想昔年你我,还不是如此。”

    司马之一笑,心中又涌起许多感触,对于邱独行,虽然有时对他恨如切骨,却又有时感到他仍不失为一个可爱的人。

    邱独行站了起来,并没有说话,但众人的谈笑之声却自然而然的静了下来,他才说道:“在下这次请各位来,用意各位想必都已知道了,愿意协力同心将这灵蛇帮发扬光大的人,自是极好,无论能否取得这十二堂香主之位,在下总是倾心结纳,不愿意的呢——”他笑了笑,又接着说道:“在下也不便相强,大家欢聚数日,便可自去,虽然此来并无什么收获,但群雄相聚,也未尝不是人生大乐事。”

    他话说得极为婉转动听,众人悚然动容,齐声喝彩,他一笑又道:“只是现在喝酒要紧,别的事,等会再说吧。”

    众人又哄然喝彩,酒喝得更痛快,对于收拢人心这一点,邱独行确是做得极好,司马之又暗忖:“此人之才,用来治世,岂非绝佳。”

    但自古以来,有治世经国之才,并不用来治世经国的大有人在,又岂止邱独行一人而已。

    酒足饭罢,岳入云站了起来,朗声说道:“家师隐迹边荒数十年,眼见中原武林人材凋零,想起原来大半是为了彼此间的仇杀,家师便时常对弟子说:照这样下去,数十百年之后,武林人士就要在人间绝迹了。”他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他这话的确非常中肯,也非常切合实际,是以在他停顿下来之后,大厅仍然是一片静寂。

    他满意的一笑,又道:“是以家师便想创立一个宗派,将天下武林人物都联合起来,借以保存武林一脉,也就是这样,家师才有重建灵蛇帮之意。”司马之暗忖:“他的胃口倒不小,竟想将天下武林人物一网打尽。”

    “家师这次重建灵蛇帮准备分为十二个香堂,各堂的香主,以各人的武功来定。”他笑了笑又道:“若有人武功能胜得家师的,家师也愿意将帮主的位子相让。”

    他这么一说,群豪又纷纷议论起来,岳入云轻轻咳嗽一声,又道:“大家都是武林中人,想必都不会顾虑到肠胃的问题,所以虽是刚吃过饭,也不妨到练武场去走走。”

    他此语一出,群雄自是哄堂大笑,有的竟先纷纷离座,准备到练武场上去一显身手,大家带着醉意,兴致也就格外高些,邱独行面带微笑,他是不是在想着:“天下英雄,皆入我彀中矣?”

    群豪一出,竟将这么大的一个练武场的四周全站满了,当然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些人里有没有生面孔,金刀尚平望了站在他旁边的人一下,见他是个毫不起眼的寻常汉子,面色蜡黄,像是带着病容,年纪看来也只有三十左右,但身材已佝偻着,仿佛连腰都直不起来。

    金刀尚平心里奇怪:“这是哪一路人马?”有些蔑视之意,因为冲他这副外表,连普通壮汉的一拳都怕禁受不起,却又怎能在这天下英雄群聚之地,与人争一日之短长呢?

    其实在这么多人里,除了这面色蜡黄的汉子之外,还有三两个任何人都不认识的人物,只是他们混杂在这许多人中间,谁也不会发觉他们的异处。

    司马之沉思着,并没有离开座位,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向邱独行清算那笔旧帐,有些事想来虽易,但真如身临其事,做起来却没有那么简单了。

    乐咏沙和司马小霞虽然也有心事,但她们毕竟年轻,见着这种场面,心里却高兴得很,仿佛心里有着什么东西在动,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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