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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长乐牙关格格直响,目中瞳仁都吓得散了光了,展梦白此道:“说!”
大鲨鱼道:“不说宰了你!”
吕长乐颤声道:“是是”
突然三道银芒,自展梦白身后飞来,一齐打在吕长乐身上,吕长乐话未说出,惨呼一声,双手撕胸,道:“我家里”扑地翻身跌倒!
他虽然舍不得偌大的家财,舍不得荣华富贵,却终于还是去了。
展梦白翻身厉叱:“谁!”
只见十余条白衣人影,如飞向黑暗中逃去“大鲨鱼”迈开大步,冲了下来,大喊道:
“追!”
那知一条白衣人突地自地上弹起,落在他面前,道:“不要追了!”
“大鲨鱼”吓了一跳,掌中钢鞭一展,笔直点出。
那白衣人身形轻闪,笑道:“你不认得我了?”举手抹下了面上的白巾,赫然竟是萧飞雨?
“大鲨鱼”大惊之下,怔在当地,他始终以为萧飞雨是在舱里照顾着宫伶伶,展梦白也含笑走来“大鲨鱼”望望萧飞雨,又望望展梦白,长叹一声,突又大笑道:“我算服了你们两位了!”将掌中钢鞭,吧地抛在地上。
此刻太湖群豪,早已欢声雷动,蜂涌着将他三人围了起来,只听那欢呼之声,震得湖水都激起了波浪。
一条大汉问道:“如何处置那些贼子?”
立刻有人哄然应道:“抛下湖里王八好了!”
群豪哄然大笑,便要动手,展梦白大喝道:“且慢!”
“大鲨鱼”道:“杀了他们,我也觉不忍,留下他们,却终是祸害,不如将他们先且凉在这里,你我去痛饮几杯,商量商量再说!”
一手拉着展梦白,走上大船,湖上灯笼摇晃,人声欢腾“大鲨鱼”推开船门,笑道:
“请i”展梦白也不客气,与萧飞雨当先而入!
那知他一脚踏进舱门,便不禁惊呼一声,骇然道:“伶伶那里去了?”小床上的伶伶,竟又无影无踪!
萧飞雨失色道:“我已拍了她的睡穴,她她怎会走呢?”伸手一探,被褥还是暖暖的,显见是方去未久。
众人面面相觑,满心惊惶:“难道是布旗门下将她劫去了?”
突听舱里冷冷一笑,道:“你来了么?请坐请坐!”
笑声尖细阴森,竟分不清是从何处传出。众人心底俱都一寒,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半步。
另听那冷笑声又道:“你要走么?不送不送!”
展梦白、大鲨鱼齐地大喝一声,冲向内舱,那知那冷笑声又从身后传来,阴森森笑道:
“我在这里!”
展梦白等人霍然转身,却听身后竟也有冷笑之声,格格不绝,刹那间四面八方,竟像是都响起了这种阴森的冷笑!
冷笑声中,只见那开着的舱门,竟缓缓关了起来。
门后缓缓露出一人,背墙而立,身上裹着一面白布,一跳一跳地,倒退着跳了过来。
内舱之门,却缓缓打开,亦有一人,头蒙白布,一跳一跳地,跳了出来,双腿笔直,膝盖竟似不能弯曲!
展梦白又惊又怒,一掌击去,那知此人背后竟似长了眼睛,飘飘地随着他拳风飘了出去?.萧飞雨道:“什么人装神弄鬼,咱家就不信这手!”
话声未了,却见这两个怪物竟齐声大笑了起来,两人一齐撤下白布,赫然竟是莫忘我老人及天马和尚!
莫忘我哈哈笑道:“我老人家见你两人骗人骗得有趣,也忍不住技痒,要唬唬你们!”
他抛去白布,却是一条床单,萧飞雨娇嗔道:“不来了,你老人家怎地越老越不正经!”
此刻那杜云天,手抱宫伶伶,含笑自内舱走出! 展梦白怔在当地,只见那“大鲨鱼”竟向天马和尚长揖道:“大叔,你早来一步,也免得我担心!”他等的一人,原来是天马和尚。
天马和尚笑道:“洒家为何来迟,你只要问他!”
他伸手指向展梦白,展梦白朗声道:“前辈有何吩咐,在下都可遵命,但那“白布旗”乃是秦”心念一转,突地大声道:“前辈,你要那“白布旗”莫非就是为了此间的事么?”
天马和尚大笑道:“对了!若不是为了我这笨侄儿,洒家要那破旗子何用?只因洒家近年虽然仍是大酒大肉的吃着,却见不得别人流血,只恐洒家一人之力,制不住那些小鬼,所以才想拿白布旗来镇住他们,却不想你两人一搭一档,竟将他们都吓跑了!”
于是众人心中的疑云,至此豁然开朗,谈笑之间,天马和尚突地正色道:“今日之事,虽然已了,但后患却仍未消除,白布旗自从秦铁篆死后,门下许多弟子,突然都被.一人聚集起来,此人野心甚大,今日虽然一时轻敌,来的好手不多,但想必还是不甘心的”“大鲨鱼”击掌道:“是了,那姓吕的方才地说幕后另有主使之人,只可惜他还未说出,便已死了!”
展梦白皱眉沉思半晌,道:“前辈可知道么?那“白布旗”秦老前辈,乃是死在“情人箭”下,莫非此事又和“情人箭”有什么关连,莫非是那“情人箭”的主人,为了要控制布旗门,才将秦老前辈害死了?”
莫忘我道:“我老人家也是有些疑心,是以我二人打着打着,天马和尚一提此事,大家便都先赶来了!”
杜云天道:“只有鹃儿,还留在那里,照顾那些伤者,唉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人痴了些。”
他这话显然是对展梦自说的,但展梦白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见到杜云天满面凄痛,他心里也不禁黯然。
“大鲨鱼”突地双眉一皱,转身奔出,片刻间使又奔了回来,手里倒提着两个白衣汉子!
展梦白抢步上前,掀开这两人头巾,只见一人横眉怒目,胡子刮得发青,一个满面风尘、皱纹,颔下留着一把胡须,修得甚是整齐,当下便拍开了他两人的穴道,厉声追问!
这两人有如做了一场恶梦醒来,又惊又惧,禁不住三言两语,那年青的一个便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本在灵隐寺前讨饭为生,只是生得两膀气力,不知怎地被吕大爷看上,给了许多银子,叫我穿上这身衣服,来和人打架,打架本是小的家常便饭,何况有银子,便答应了。”
众人一听他只不过是杭州城里,灵隐寺前著名的恶丐,不禁又是失望,又是恼怒,却又有些好笑。
另一人迟疑良久,方自长叹道:“在下本在镖局混饭,也小有名气,十余年前,识得了布旗门的朋友,便也入了布旗门,十年来布旗门一无事故,只不过有时大家聚聚,喝两杯酒,直到月前”
众人一听此人真是布旗门下,精神一振,追问道:“月前怎样了,是谁在暗中将你们聚集起来的?”
只见此人,又迟疑半晌,方自叹道:“近年来开销甚多,亏空了不少,只能逃到杭州来,找个布旗门的朋友,有一日他忽然拿来大把银子,说布旗门有个聚会,我心里虽奇怪,但也不多说,到了那天,大家都穿着白衣,蒙着白巾,主持的人,彷佛声音颇为苍老,却也看不见面目,我便问那朋友,他也只知道出那银子的是吕长乐,另外还有个瘦长个子,但却不知那老人是谁?”
天马和尚望了望他那修得整整齐齐的胡子,知道此人必定沉迷酒色,才闹穷空,是以有了银子,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审言度色,这两人虽然无聊,说的倒不似假话。
天马和尚道:“想必是因为布旗门弟子难以寻找,是以那老头子才找了些青皮无赖来充数了。”
展梦白皱眉道:“但此人会是谁呢?”
莫忘我道:“如此看来,大约除了吕长乐与另一瘦子之外,别的人都也不会知道那老头的真象,我知道你定是为了认定那老人与“情人箭”有关,是以心里着急,但以你此刻的武功,即使看破了那老人的真面目,又有何用?倒不如先去学武,我们自会在这里留意探查。”
展梦白心头沉重,只见萧飞雨默默地望着自己,目中满是盼望企求之色,不禁长叹一声,垂下头去。
萧飞雨大喜道:“他答应了。”
莫忘我转向杜云天笑道:“这里又是个痴丫头。”
杜云天呆呆地愕了半晌,望了望展梦白,又望了望萧飞雨,黯然长叹一声,突地长身而起,强笑道:“恭喜展性兄,得遇明师,从此青云直上,定可扬名天下,老夫,唉还要去桃林看看”
莫忘我哈哈笑道:“杜老儿话里好酸的味道,哈哈,莫走莫走,我老人家陪你一齐走!”
天马和尚笑道:“你两人先去也好,待洒家先打发了那些小鬼,再去寻你,反正这班人俱是为钱卖命,洒家再去威吓几句,露两手功夫,叫他们回去,莫再来多事,再敢来的人,只怕便不多了。”
突地双手一伸,将那两白衣人俱都悬空提起,厉声叱道:“你说是么?”
那两个白衣人骇得浑身打颤,牙齿格格作响,道:“是定是”天马和尚大笑着将两人一齐提了出去。 杜云天微微一揖,穿窗而出,莫忘我道:“我老人家也走了,孩子你快回去,不要再耽误了。”
萧飞雨急道:“小师伯”莫忘我却已掠出舱外,落在一只小舟上,原来他三人便是乘此小舟来的。
乃一声,水汤舟摇,小舟便已汤出丈余。
莫忘我挥手道:“那冒牌展梦白若还未走,叫你爹爹打断他的双腿。”语声渐远,舟入夜水。
那面天马和尚连骇带骂,又施展出两手绝顶的武功,解开了那班白衣人的穴道,白衣人那敢多说话,一个个狼狈而逃,天马和尚痛饮了十余斛酒,又灌满了他那葫芦,便也大笑而去。
展梦白稀嘘叹道:“这些前辈,当真都有如闲云野鹤一般,多么逍遥自在!”言下大是羡慕。
萧飞雨道:“他们虽然自在,却太古怪,拿我那小师伯来说,就连爹爹和他那样的交情,却不知道他以前的来历,我本来也羡慕他们的逍遥,但有时见到他们的寂寞,又觉得可怕的很。”
晓色已开,展梦白望着天上的浮云,悠悠长叹一声,道:“古往今来,有那个英雄不是寂寞的!”
萧飞雨幽幽道:“你你寂寞么?”
展梦白茫然道:“我”
“大鲨鱼”大笑而来,道:“他们三位我虽不敢挽留,展兄你总该在此多留几日吧!”
群豪蜂涌而来,哄然道:“定要多留几日。”
这些热情的汉子,使得展梦白终于留下了一日,他若不多留这一日,事情也许就会顺利的多,只因他多留了这一日,才使得他那本就不平凡的生命,又加上了许多种暗暗的色彩。
有的鲜红,有的黝黑 在太湖群豪的欢送与惜别之中,展梦白、萧飞雨,牵着伤势渐愈的宫伶伶,踏上太湖北岸。
宫伶伶得了莫忘我老人的灵药救治,又睡了个够,此刻颜色虽仍憔悴,但精神却已好得多了。
奇怪的是,她似乎因为已经得到这“叔叔”和“阿姨”爱的滋润,便忘记了她的爷爷,自此绝口不问她爷爷的去向——“千锋剑”宫锦弼仙去之事,武林中虽然已有许多人知道,但大家却仍都瞒着这可怜的女孩子。
展梦白衣衫更是褴褛,心情也更是沉重,萧飞雨落湖之后,身上的锦衣,也失去了光泽,她虽有几次要换,但望了展梦白一眼之后,便绝口不提,这样落魄约三个人,自然不会引人注意,他三人也落得自在。
到了镇江,他三人便在象山脚的一家野店中歇下,春意阑珊,夜凉如水,清风明目,扑面入怀。
萧飞雨斜倚在小院中的青石上,悠悠说道:“我到江南虽然有些日子,到直到现在才算真正领略到江南的风光,那些日子,整日坐在马车里,被那些人前呼后拥,真是讨厌死了。”
展梦白默默无言,萧飞雨似也习惯了他的沉默,自管接着道:“江湖中很少有人见过我的爹爹,他们都以为我爹爹是个怪人,其实我爹爹虽然什么事都超人一等,但是他老人家的性情,却是”
展梦白突地霍然长身而起,走到一边。
萧飞雨道:“你为什么总是不愿听到我谈起爹爹?”
展梦白头也不回,缓缓道:“我随你回去,学武亦可,不学武亦可,却绝不拜你爹爹为师。”
萧飞雨呆了一呆,轻叹道:“你何必总是记着三阿姨”突听宫伶伶的哭泣之声,断续传来。
展梦白双眉一皱,循着哭声,寻了过去,只见宫伶伶瘦弱的身躯,伏在屋后一株柳树上,轻轻她哭泣,哭声虽不大,但她的身子,却有如雨中梨花般颤动着,展梦白长叹道:
“孩子,你哭什么?”
过了半晌,宫伶伶才缓缓回过头来,强笑道:“叔叔,我没有哭。”她虽然已将泪痕偷偷擦乾,但那一双大大的眼睛,却已哭得红红的了,她强颜作出的笑容,更是令人看了心酸。
展梦白叹道:“伶伶,你不要骗叔叔,老实告诉叔叔,你是不是想起了你的爷爷才会哭的?”
宫伶伶摇了摇头,垂首道:“不,我不想他。”
展梦白诧道:“为什么?”
宫伶伶道:“伶伶不想他,因为因为想也没有用了”一面说话,泪珠连串落到地上。
展梦白心头一震,宫伶伶道:“叔叔虽然没有告诉宫伶伶,但伶伶已知道爷爷他老人家已经已经死了。”
展梦白呆了半晌,缓缓道:“不是叔叔不告诉你,只因为唉,你一直都不再问起他老人家。”
宫伶伶道:“我知道叔叔是为了伶伶,怕伶伶难受,所以,不告诉伶伶,那么伶伶若再问叔叔,叔叔岂不是为难的很,叔叔和阿姨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再议叔叔和阿姨为难呢?”
说到后来,地无声的啜泣,已变为有声的痛哭。
展梦白满心酸楚,无言可对,只听宫伶伶哭声渐低,终于擦了擦眼泪,道:“伶伶不哭了,伶伶去睡了,叔叔,你也睡吧!”悲哀她笑了一笑,轻轻移动脚步,自展梦白身边走了过去。
她伶仃的影子,在月光下越来越长,越来越淡,然后渐渐消逝,展梦白抬头一看,月正中天!
月色清冷,人生却彷佛更冷于月色,展梦白忍住眼泪,突见一片黑影,有如落叶一般,自身后飘来!
展梦白凝睛望处,夜色中但见这片黑影只是一鲜红的纸帖,但帖上却赫然有一个漆黑的贴缕。
“死神帖!”
展梦白心头一震,突听两声风声,自身后破空而来,直击他左右两腰,风声尖锐,摄人心魂!
展梦白大惊之下,噗地倒在地上,只听两缕风声,贴背而过,夺、夺两声,钉入柳树!
月光之下,那正是一红一黑的两只短箭!
展梦白和身一滚,翻身掠起,眼角扫处,只见一条黑影,轻烟般掠了出去,他惊心已忘,仇火土燃,大喝一声,如飞追去,他宁可今日死在“情人箭”下,也不能眼看杀父的仇人自眼前逃走!
那黑影轻功甚是高妙,但展梦白心中的仇火,已燃起了他生命中全部力量,只见他身形如雷,与前面黑影的距离,竟渐渐接近,那黑影奔向象山,地势渐渐荒凉,晚风吹动,寒意袭人。
展梦白心念一闪,暗忖道:“这“情人箭”若是如此容易躲避,为何有那许多武林高手死在“情人箭”下?”
但是他已无心去推究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全力狂奔,只见那黑影渐渐奔上山腰,等到展梦白追去时,那人影竟已消失不见。
月色被山峰挡住,山影有如梦魇一般,重重地压在展梦白身上,他茫然四顾一眼,夜色凄茫,他紧紧捏着双拳,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更快一些,为什么自己不能更强一些,他也不知道这是英雄的愤怒,抑或只是失败者的愤怒,他只想冲上山去!
那知他身形方动,突听身后一声轻笑,道:“展梦白,我在这里!”展梦白骇然回顾,阴黯的山石,缓缓转出了一条瘦削的人影!
夜色中,这人影有如幽灵般缓缓出现,终于渐渐露出了全身,瘦骨嶙峋,目光闪烁,赫然竟是方辛!
展梦白大喝一声:“是你,原来是你!”
方辛笑道:“多日不见,展兄好么?”
展梦白大怒道:“你三番几次,害我不成,太湖之中,也未将我淹死,这些倒也罢了
方辛似是十分愕然,截口道:“在下虽非好人,但对展兄你却无丝毫无礼之处,几时有过要害展兄之心?”
展梦白厉声道:“在那太湖之上”
方辛长叹道:“太湖上我何时见过展兄,只恨方某名声不好,是以展兄你才会错怪了我。”
他神情彷佛甚是黯然,展梦白呆了一呆,道:“这些且不管它,我只问你,方才那“情人箭”可是你发出的?”
方辛道:“不错”
展梦白怒叱一声,双拳齐出,直击而去!
方辛闪身避开,摇手道:“展兄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展梦白怒道:“武林中不知道已有多少人死在你的手上,先父也被你暗害而死,你还要说什么?此时此地,你我两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其间已别无选择余地!”语声截钉断铁,只因他纵然不敌,也要和力辛拚命,纵然死了,也不能够让方辛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