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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能这样随便侮辱我的朋友!”
那人骂道:“我还要骂你呢,你们两人都不要脸!”
杨华怒道:“我有什么不要脸了?你怎能胡乱骂人!你不说个清楚,我、我”那人喝道:“说出来污我的口,我只问你,你要怎样?”
杨华刚才连说两个“我”字,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样的,心想:“不知他对我有什么误会,但他替我赶走那三个鹰爪,想必不是坏人。”说道:“我也不要你怎样,但你不该胡乱乱骂,你道个歉吧!”要知杨华是一个不大通晓世故的大孩子,在他以为,只要对方道一个歉,对方应该容易做到。大家把话说清楚了,还是可以交朋友的。
哪知那人越发大怒,唰的便即拔剑出鞘,喝道:“你这个轻薄无行的小子,居然还敢要我道歉?赶快拔剑吧!”
杨华无端端受他臭骂,怒道:“你我素不相识,你怎么知道我是轻薄无行?”
那人斥道:“我不和你多说,赶快拔剑!”
杨华说道:“拔剑作什?”
那人喝道:“我要教训教训你这小子!”
杨华眉头一皱,说道:“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和你”话犹未了,只听嗤嗤声响,那是长剑刺出的破空之声,对方的剑尖业已指到他的面门。剑势凌厉之极,杨华想不到他出手如此之快!百忙中已是无法闪避,只好拔剑招架。
那人剑锋一偏,待到杨华出剑,这才倏地反圈回来,双剑相交“砰”一声,溅起火花,两人都是禁不住身形一晃。
杨华不觉怔了一怔,要知他刚才拔剑招架,其实已是慢了半分。假如那人径自便刺过来,根本不待他长剑出鞘,就可刺瞎他的眼睛。但他却把剑锋一偏,这才正式接招,用意显然是在逼杨华和他比剑,并非攻他不备。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唰唰唰连环三剑,又攻过来。喝道:“咱们好好比划比划!”杨华剑已出鞘,这人可是不再剑下留情了。
杨华连退三步,退一步化解敌人一分攻势,连退三步之后,好不容易稳住阵脚,和那人扳成平手。那人攻势兀未少休,剑法展开,宛如长江大网,滚滚而上,逼得杨华全神招架,无法向他解释“误会”杨华也还未曾弄得清楚,对方的误会,究竟是在甚么地方。
斗了数十招,杨华心头大骇,暗自想道:“这人除了功力不如缪长风之外,剑法的高明,似乎还在缪长风之上。”杨华自从出道以来,在剑法上可说是从未碰过敌手,那次虽然输给缪长风,也不是剑法上输的。但这次碰上了这个少年,可是当真在剑法上也足以和他匹敌了。
杨华给他占了先取攻势之利,斗了数十招,方始渐渐夺回先手,稍微多占半分攻势,那人哼了一声,说道:“可惜,可惜!”杨华道:“可惜什么?”那人说道:“你这小子剑法倒还不错,可惜就是轻薄无行!”
杨华接连两次给他斥为“轻薄无行”禁不住心头火起,喝道:“你讲不讲理了;你说说看,我到底怎样——”“轻薄无行”四字还未曾说出口来,那人已是蓦地欺身直进,长剑一招“刺破青天”指到他的胸膛!
杨华一个移形换位,连使两招奇诡之极的剑法,方能抵挡对方一招。那人口中说话,剑势丝毫不缓。杨华在他狂风暴雨般的急攻之下,竟然不能分神说话,显然已是相形见绌。
杨华蓦然一省,心里想道:“只怕我必须把他当作敌人,方能招架得了!”当下摒除杂念,眼睛只是注视着对方的剑尖,见招化招,见式化式。
这少年的剑法大开大阔,好像用兵一样,是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绝不行险侥幸。可是从“平淡”之中却是具见功夫。杨华和他斗了一百多招,竟是找不出他的破绽。
杨华暗暗佩服,心里想道:“武学中的最高境界是返噗归真,举重若轻,以拙胜巧。此人剑术,虽然未达到炉火纯青,但走的却正是这个路子。上乘剑术的‘重、拙、大’三字,看来他是要比我领会得多。”忽地想起金碧漪和他谈论剑术之时,对“重、拙、大”三字诀曾经加以详细的解释,令自己得益不少。此时留心观察这人的剑法和金碧漪的解释若合符节,不禁心中一动隐隐感觉得到,此人的武学和金碧漪正是同出一源,虽然金碧漪并不用剑。
杨华心神略分,那人平剑一挑,一招“李广射石”登时把杨华的衣袖戳破。要不是杨华快剑游斗,一合即分,一沾即退,对方这一招就能刺破他的虎口。
那人碰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是杀得大为性起,哼了一声,说道:“看你还能抵挡几招?”剑光霍霍,剑气纵横,登时把杨华整个身形,笼罩在他的剑势之下。
杨华连忙凝神应付,斗到紧处,不知不觉进入了“敌我两忘”的境界。眼中所见,唯有对方的剑尖。
剑术的最高境界虽说拙可胜巧,但在未曾达到这个境界的旗鼓相当的对手来说,一奇一正,却是各有千秋,难分轩轻。何况杨华也并非不懂那三字真言,不过在这方面的道诣不如那人之深罢了。
但杨华已得无名剑法的精髓,随机应变的本领可又比对手高得多了。无名剑法不拘一格,顺敌势而应招,看似毫无章法可寻,其实却是有它的独创的章法,斗到百招开外,杨华乱意挥洒,或攻或守,都是妙到毫巅。
杨华蓦地省起“以我为主,与其为客犯主,不如以主迎客”的诀窍,当下把孟家的快刀刀法,化为快剑疾攻,注重的仍然只是剑意系意挥洒,快如闪电。找不到对方的破绽,他就自己给对方“制造”破绽。
两人全神比剑,也不知斗了多少时候,兀是未分胜负,但那人在杨华瞬息百变的剑术侵扰之下,却是禁不住有点心躁气浮,斗到分际,那人左一剑“天山雪崩”右一剑“银汉浮搓”前一招刚猛,后一招急捷,剑势凌厉。但在两招交替之际,却是不知不觉露出了少许空门。杨华一招“金针度劫”便刺过去,喝道:“撒剑!”
杨华这一招“金针度劫”寻缝觅隙,拿捏时候,当真是妙到毫巅。对方若不赶忙扔剑,虎口非给刺伤不可。
哪知变化莫测,对方的剑是扔了,但却是笔直地掷出来的。这脱手掷剑的招数,正是天山剑法中反败为胜的一招绝招,名为“飞龙在天”!
杨华用意只是想逼对方扔剑,无意伤人,因此他也意想不到对方竟然会使出这种拼命的招数,突施杀手!
距离太近,对方长剑掷出,又是急劲异常,杨华无法闪避,举剑招架,只怕也是抵挡不住这股急力,百忙中无暇思量,身躯一矮,背脊几乎贴着地面,说时迟,那时快,对方的长剑己化作一道银虹,疾飞来到。杨华一招“举火撩天”剑尖轻轻一拨,只听得当的一声,那口飞来的长剑掉转方向,伊若经天长虹,掠过胸际,坠下深谷。
幸亏这一招临机应变,深合兵法与武学相通的道理:“避其朝锐,击其暮归”这才能够“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对方飞剑掷来的那股劲力,反而将对方的飞剑击落,但貌似“轻描淡写”其实已是出尽他的平生所学。
杨华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此时方始听得那柄长剑跌落深谷的回声。跟着眼光一瞥,只见那人已是跑到石崖后面,抢了杨华那匹坐骑。那人跨上马背,哼了一声,说道:“好小子,我和你不能算完,你等着瞧吧!夺剑之辱,我若不报,誓不为人。”
杨华这才省起,兵器被夺,在武林人中是认为奇耻大辱的,怪不得对方如此恼怒。但自己实在是被迫如此,在刚才那情形之下,不把对方长剑击落,又有什么办法应付?
杨华连忙叫道:“兄台请回,我、我向你道歉!”但只听得蹄声得得,宛似急骤的雨声,那人早已飞骑去了,如何还唤得回?
杨华叹了口气,心里想道:“连姓名都未知道,就和这人结了梁子,真是莫名其妙!”
残月西斜,已是接近破晓时分了,金碧漪已是骑了一匹马先走,料想他是不会回到这里来了,杨华只好把他的那床轻纱卷起来,施展轻功,下山而去。他的心里抱着万一的希望,希望金碧漪或者会在山下等他。也只有见着了金碧漪,才能够打破他心里的闷葫芦。
想不到没见着金碧漪,如在山下隐隐看见在前面行走的三条黑影。
前行的正是刚才和他交手的那三个人:刘挺之、叶谷浑和邓中艾。杨华孤掌难鸣,不敢让他们发现,但又想听他们说些什么,只好匿藏乱草丛中,伏地听声。
只听得叶谷浑道:“你们听见蹄声没有?”
邓中艾道:“前后两次,都听见了。似乎是一骑向西,一骑向东。好在不是向咱们这方向跑来。奇怪,他们怎么不走同一方向?”
叶谷浑道:“这有什么奇怪,这两个小子事先没有约定,山上那小子逃走的时候,山下那小子还在和咱们拼斗呢。后来逃跑的这个小子想必以为他的朋友是回到玉树山去。”他们以为骑马走了的这两个人是杨华和金碧漪,却不知只猜中了一个,杨华可还正在后回。
叶谷浑说道:“想不到咱们白走一遍,毫无所获!”
刘挺之哼了一声,说道:“难想得到横里杀出一个程咬金呢?还算咱们运气不错,要是让他们三个会合,咱们恐怕还要吃亏!”
邓中艾道:“后来来的那个小子,当真是金逐流的儿子么?”
刘挺之冷笑:“那还有假?如果我不是确实知道他是金逐流的儿子,我岂能那样忍气吞声,他喝我滚我就滚呢?嘿嘿,你是不是笑我刚才胆子大过小了?”
邓中艾连忙替他兜回面子,说道:“哪里,哪里,刘大哥,你这是应付得宜。单独一个金逐流的儿子,咱们原是不用怕,但他的剑法一定比那个姓杨的小子还要高强,两个人联手,咱们已是没有便宜可占。何况咱们也得罪不起金逐流呢!好汉不吃眼前亏,当然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了!”
听到这里,后面的话已听不清楚。杨华出来一看,那三个人的背影也看不见了。
杨华又惊又喜,心中苦笑,想道:“要是我早知道他是金逐流的儿子,我就不会和他打这一架了。如今可是糊里糊涂的和这位金少侠结上粱子啦。”
再又想道:“金逐流只有一个儿子,那么金碧漪当然不会也是了。不过他们同是姓金,或许是堂兄弟也说不定,故此他要来找金碧漪。但是,他为什么要骂我轻薄无行?”杨华岂非糊涂,但有一种可能,他却不敢胡猜乱想。当下只好怀着一个闷葫芦,怅怅惘惘继续前行。
一路平安无事,这一天已经踏入柴达木的山区了。
山区的边缘,有个小小的市集,名叫平安集。市集的规模虽然很小,却不啻是山区的咽喉,有了它才能呼吸畅通。五天一次墟期,山地人把士产挑出来卖,换回油盐布匹等日常用品。是以这小市集也聚集有百来户人家,十一多间商店,一间客栈。
杨华早已在路上打听清楚,过了这平安集就是人烟稀少的山区了,所以必须在这望备办干粮。还有,假如是外地来的客人,不熟悉山区的道路,最好就在这小市集找个向导。否则到山区才找人带路,那就未必找得到了。
杨华了解这些情况之后,不觉又思念起金碧漪来。只要是有他同行,那就方便得多了。我是来我孟元超报仇的,当然不能让向导带我去,只好凭着自己瞎闯了。”
这天不是墟期,集上冷冷清清,杨华备办了足供的干粮,便在那间客栈投宿。此时己是天黑时分,客栈外面有个木板搭盖的马厩,一个小厮正从马厩出来,随手俺上了板门。
杨华忽听得一声马嘶,这马嘶之声竟是似曾相识。杨华心中一动,连忙把眼光投射过去,隐约看见一匹纯白的马正在屹草可惜夜色苍茫,他还未曾看得清楚,那小颗已是把板门关上。
金碧漪那匹坐骑正是白马,但由于看不真切,杨华却不敢断定,是否就是那匹白马。他心里惊疑不定,上前和那小厮搭讪。
那小厮道:“客官是来投店的么?”
杨华说道:“不错。请问贵店的客人多不多?”
那小厮道:“生意清淡得很,好几天没有客人上门,今天方才来了两个。你打听这个干嘛?”
杨华说道:“我担心没有房间。”
那小厮笑道:“你要十间都有。进去吧。”
杨华道:“这两个客人多大年纪,可是和我一样,从外地来的么?”那小厮盯了杨华一眼,冷冷说道:“我一向不爱多管闲事,没有问过是那里来的,年纪多大,我也不会看,有一个有胡子,有一个没胡子,大概总比我年纪长吧。你管他们的年纪做什么?”
杨华尴尬笑道:“随便问问。”他有过在小金川寻访义军的经验,见这小颗对他似乎怀有敌意,不由得心头一凛,霍然省起:“自己可能已经惹起了他的疑心,当下也就不敢多问了。
店主人直上直下打量了杨华一番,说道:“客官,你贵姓?”杨华说道:“小姓杨。”店主人道:“杨大爷,你上哪儿?”杨华心里想道:“我若然说是往柴达木山区探亲,山里人恐怕是他熟悉,骗也骗不过他。”于是说道:“我是往鄂克昭盟找活干的。”
店主人怔了一怔,说道:“往鄂克昭盟为何不走平路?”杨华说道:“走山路快些,那边的雇主等着用人。”店主人道:“不过山区近来不大平静,你知道么?”杨华笑道:“我身无长物,怕什么?”
店主人不再盘问,说道:“好,我给你一间上房。你吃过晚饭没有?”杨华说道:“在集上吃过了。”店主人道:“杨大爷,你很喜欢喝酒的吗?”杨华诧道:“你怎么知道?”店主人道:“我闻得酒香,你这皮袋里敢情是葡萄酒吧。”原来杨华在白教喇嘛带出来的那一皮袋葡萄美酒还有一小半未喝完。
杨华笑道:“不错,你真是大行家,连什么酒都闻得出来。”店主人道:“我们这个小市集似乎没有这样好的葡萄酒!”杨华说道:“这是前几天在路上买的。”店主人道:“原来如此。”似乎有点不大相信的样子。杨华想道:“纵然他有疑心,料他也不会猜得着酒的来历。”
店主人道:“抱歉得很,小店设备简陋,连蚊帐也没有,好在现在是冬天,也没蚊子。”杨华说道“不用客气,我是荒山野岭都露宿惯的。”
店主人道:“客官请早安歇。”杨华待他离开之后,掩上房门,自言自语道:“窗子也是破的,虽然没有蚊,冷风刮来,也是难受。好在我自己带有蚊帐。”
他把金碧漪那床轻纱帐挂了起来,又自言自语道:“这是天蚕丝织成的帐,这样好的宝贝却有人随手抛掉,好在我捡起来。”
这些话当然是想说给金碧漪听的,用传音入密的内功把声音传送出去,声音虽然不大,料想附近几间房间,里面倘若有客人的话,应该都听得见。
过了半个时辰,仍是毫无动静。杨华好生失望,暗自想道:“恐怕是我的一厢情愿了,天下哪有这样的巧事,金碧漪也会刚好在这小客栈里?天下白马多得很,那匹白马,也未必就是他的座骑。”
杨华虽然心里在想:“天下哪有这样的巧事?”但却止不住在思念金碧漪。只听得卜卜的更夫打更声,已是三更时分了。杨华毫无睡意,拔掉皮袋的木塞,喝了一口葡萄酒,独对青灯,朗诵一首唐诗。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这是初唐四杰之一的少年才子王勃写给他一位姓杜的朋友的诗。原题为送杜少府之任蜀川。少府是唐代县尉的通称。“之任”即“上任”“蜀川”泛指蜀地。
诗人是在长安给朋友送行的。“城阙辅三秦”意思是长安城官阔峻峨,险要“三秦”从四面卫护着它。“三秦”相当于现在陕西省中部和北部一带地方。“五津”指白华津、万望津、江首津、涉头津、江南津,都是四川省长江上的津口,这里用来代表“杜少府”要去的“蜀川”“城阙辅三秦”点出送别的地点“风烟望五津”点出行人要去的地方。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这两句承上而来,是诗人安慰他的朋友,意思是说:“你为了做官的原故,远去蜀川,我也,是为了做官来到长安,同属宦游,之身,远离乡土作客他方的感触,彼此都是一样的。”
转入五、六两句,诗人进一步申明目己的看法:“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令。。”意思是说:“朋友分手,固然不免黯然神伤,但想到自己仍然有个知己,即使分隔在天涯海角,也是和近邻一样。”于是在结尾两句,诗人奉劝他的朋友:“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在临别的时候,可不必作小儿女态,哭得罗巾尽湿啊。
这首诗表达真挚的友情,堪称千古绝唱。杨华与金碧漪都是“侠义道”可以比拟王勃之与“杜少府”同为“宦游人”他们为了行侠仗义而在江湖上离合无端,这境界可比“宦游人”的离合又更高。至于“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令!”的感情,则是和主人完全一样。
杨华重复念了两遍“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心里想道:“碧漪不知身在何方,要是今晚他能与我共此灯烛光,那才真是好呢。”心念未已,忽听得邻房有人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