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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手上,韩佩瑛当然是不能不相信他的说话。要知他若是用她家里别的珍宝作“信物”韩佩瑛还可能怀疑他是偷来的,只有这枚指环,非得韩大维给他不可。
这人摊开手掌,让韩佩瑛看清楚之后,立即便走。韩佩瑛更不迟疑,跟着便迫出来。韩家是倚山建筑的,那人出了韩家,直奔上山。别看他似个病夫,跑起路来,却是捷若猿猴,登山如履平地。韩佩瑛使出“八步赶蝉”的轻功,这才勉强跟得上他。
韩佩瑛心想:“爹爹难道就是躲在这个山上,山上可是没有人家的呀?”吸一口气,走快几步,追到那人后面,忍不住问道。
“我爹爹伤得怎么样?他如今是在哪儿?”那人谈淡说道:“你跟着来!就会知道,何必多问?省点气力走路吧!”
韩佩瑛的轻功尚未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一开口说话,真气稍泄,果然便落后了十数丈之遥。韩佩瑛心道:“不错,这闷葫芦见了爹爹自会打破,也不必急在一时。”于是凝神静气跟着他走,不再多间。
这座山虽不很高,但也相当险峻,不久走到一个峭拔的山峰之下,前面已无去路。这座山峰,由东面看过去宛如一座楼台,在南面看过去却似一个城壁,西面则有一个瀑布倒挂下来,水由石壁奔泻而下,声如金石,随风飘忽,疏密不定,活像一幅银色的大竹帘,是这座山上有名的奇景。
韩佩瑛正自诧异:“为何他带我到这绝头路来?”心念未已,只见那人双袖一挥,已是穿过水帘直扑进去,身形倏忽不见,显然是瀑布后面藏有山洞,韩佩瑛心道:“哦,原来还是有路可通!”
跟着那人依样画葫芦的穿过水帘,果然发现一个山洞。衣裳沾了不少水珠,幸亏那瀑布流量不大,迅速穿过水帘,也不过等于是在雨中急跑片刻,衣裳尚未至于湿透。
穿出这座山洞,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平坦的山谷谷底。远远有一幢堡垒形的石屋。韩佩瑛心道:“原来水帘后面竟是别有洞天,我却一点也不知道。但这幢房子恐怕是新近才起的吧,否则,爹爹和展大叔他们,怎的也从来没有说过?”
要知这是她家的后山,她从小就常常上来玩耍的。她家里的展一环、陆鸿等人,年纪比她大得多,对这座山也当然比她更熟悉。水帘洞后面别有洞无,她没有发现,她的家人总应该发现的,这家人家若是早就有了的话,她的家人总不会一个也不知道。韩佩瑛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但反正就要到了,也就无暇多问。
那人带她到了那幢石屋前面,轻轻的弹了三下石门。
只听得轧轧声响,两扇石门左右分开,露出五寸多宽的缝隙,一个蟑头鼠目的中年汉子探出头来,斜着眼睛盯了韩佩瑛一眼,阴恻恻地笑道:“哦,原来是二师哥把这小妞儿带来了,这小妞儿倒是长得好俊呀!”带韩佩瑛来的人道:“别胡说八道,快快开门!”
韩佩瑛见了这蟑头鼠目的汉子,心里已是觉得几分憎恶,听了他用这种轻薄的口吻说话,更不舒服。但为了急于见父,却也不便和他争吵,当下就随那个人走进这座堡垒。
走进大门之后,堡垒里阴森森的就不见再有人了。韩佩瑛暮地心中一动,想道:“不对,不对。爹爹若是在这里养伤,这屋子里的人应当是他的朋友才对。为什么看门的这个家伙,竟敢用这样不礼貌的态度向我说话?什么‘带来’不‘带来’的,倒好像是另有主使之人,叫这人把我‘带’到这儿,而不是奉了我爹爹的差遣。”想到此处,隐隐感到不妙,一阵寒意透上心头,想道:“莫非是我爹爹的仇家安排下的陷阶?但这个乌金指环却又怎能在他手上?莫非是我爹爹已经遇害了?但即使这乌金指环是他们抢来的,他们又怎地会知道这指环是我爹极宝贵的东西,因此可以拿来当作信物骗我?”
心念未已,那个似病夫的汉子已经带她踏上一道长廊,说道:“韩姑娘,令尊就在这间屋子里养伤。”长廊尽头有一间屋子,门头挂有一盏灯笼,因为不见外面的天光,一盏灯笼发出的光源仍是十分黯淡。
韩佩瑛一咬银牙,心里想道:“既然来到这里,就看它一个明白。”当下叫了一声“爹!”那人道:“你爹恐怕正在睡觉,轻声点儿。”
角落有一个带着毡帽的人忽地长身而起,韩佩瑛事先没有留意,倒是吓了一跳.那人道:“大师哥,请你开门让他们父女相会。”韩佩瑛心中不禁又是一动,暗自思忖“我爹在这里养伤,为什么他们要反锁房门,倒好像是把我爹爹当作囚犯看待!”
心念未已,房门已经打开,那个戴毡帽的人回过头来,说道:“请吧!”
黯淡的灯光之下,韩佩瑛这才看清楚了这人的庐山真貌。这刹那间,韩佩瑛的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前在禹城的“仪谬楼”上,她和官棉云曾经碰上的那个濮阳坚!那日濮阳坚用”化血刀”伤了黄河五大帮会的儿个首脑,她和宫锦云还曾经与他交过手的。
韩佩瑛惊得跳了起来,喝道:“好贼子,敢来骗我!”一指向濮阳坚戳去,濮阳坚反手抓她手腕,后面那个汉子在她背后一推,登时把她推进了这间牢房。
韩佩瑛跌跌撞憧的冲入牢房,黑漆中视而不见,几乎踏着一个人,幸而及时发觉,韩佩瑛大吃一惊,连忙按着墙壁,这才稳住了身形。
只听得“咔嚓”一声,牢门已经下锁,濮阳坚在外面骂逍:“好一个不知死活的野丫头,到了这儿,居然还敢与我动手,哼,若不是师父有命,我不毙了你才怪!”原来濮阳坚在刚才抓韩佩瑛之时,胸口的“愈气穴”也给韩佩瑛点个正着“愈气穴”是内息运转的枢纽,虽然得他师弟立即给他解穴,也是痛得难受。
韩佩瑛无暇理会濮阳坚的咒骂,弯下腰看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她是自小练过暗器功夫的,目力异于常人,此时己渐渐习惯了黑暗,隐约看得见这个人的形态了。
这刹那间,韩佩瑛不由得心头一震,吓得险些晕了过去,原来这个人果然就是她的爹爹。要知她虽然早已料到父亲受伤,但突然发现他僵卧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她焉得不惊?韩佩瑛叫道:“爹爹!”伸出手去,手指已是不由自己的颤抖,使不出气力来。韩大维握着她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说道:“是瑛儿么?”声音虽然微弱,但也听得清清楚楚。
韩佩瑛这才稍稍宽心。原来她发觉韩大维虽是受伤。却还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严重。韩大维抓着她的手站起来,她其实井没有怎样使劲,是韩大维使用上乘武学中的“借力”之诀,自己站起来的。
韩佩瑛抱着父亲。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欢喜的是终于见着了自己至亲至爱的人,伤心的是她爹爹绝世武功,竟然弄成这个样子。虽然伤得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奄奄一息,但父女俩同被关在黑丰,恐怕也是插翼难飞。韩佩瑛宛如置身恶梦之中,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父亲才好,不由得泪如雨下。
只听得将她带来的那个人在外面哈哈笑道:“韩姑娘,我说过可以让你们父女会面,这可不是骗你的吧?你放心,我们不会害你们父女的。你们骨肉团圆,应该高兴才对。不必哭哭啼啼了。”说罢,又对濮阳坚道:“师父吩咐,可不许虐待这个丫头。大师哥,我先去禀告师父了。”
濮阳坚“哼”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当我只是一个莽夫吗?你去吧。”那人赔笑道:“我只是怕大师哥的脾气一时按捺不下,既然师哥明白,那我就去了。”
韩佩瑛尚未开口安慰父亲,倒是韩大维先出声安愚她了。韩大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瑛儿,在敌人面前,可不许哭!”韩佩瑛道:“是!”收起眼泪。韩大维道:“瑛儿,你没受伤吧?”韩佩瑛道:“没有。爹爹,但,你、你怎么啦?”韩大维苦笑道:“你来了,我就不会死了。”
韩佩瑛问父亲怎么样,意思当然是问他伤得如何,听了韩大维的回答,答非所问,不觉有点奇怪,心道:“爹爹为何不告诉我伤得如何,却说我来了他就不会死,这是什么意思?”
韩大维道:“瑛儿,你回过家了?”韩佩瑛道:“是,孩儿是昨天回到家的。一回到家中就碰到了朱九穆这老魔头。”
韩大维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不是一个人回家的吧,啸风呢?”心中惴惴不安,生怕他的爱婿遭了朱九穆的毒手。
韩佩瑛道:“啸风帮助孩儿打跑了朱九穆,他现在已到洛阳的丐帮分舵去了。啸风走后,孩儿才给那个人甩爹爹的乌金抬环骗来此地。”
韩大维松了口气,说道:“啸风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于,不在我将你终身托付与他。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他刚刚与你成婚,就愿意陪你回家省亲。唉,我让你到扬州完婚,本来是想你远走进祸的,谁知你们竟是这样的惦记着我,又回来了。但这是你们的一点孝心,我也不能怪责你们。”
韩大维只道他们夫妻一同来省亲,为的是怕蒙古鞑子打来,自己行动不便,故而他们夫妻要来把自己接出危城,哪里知道谷啸风和他女儿却是分道而来,而且谷啸风的来意,还是要找他退婚的。
韩佩瑛羞得满面通红,心中又是感到耻辱,又是感到难过。
幸亏这牢房里一片漆黑,韩大维看不见他女儿的神态。
韩佩瑛怕父亲伤心,对病体更是不利,因此她只好把满肚子的委屈咽了下去,不敢向她父亲诉说。当下又再问道:“爹爹,伤你的那个人是谁?你伤得到底怎么样?”
韩大维道:“我是受了一个老魔头的‘化血刀’之伤,哼。
若非我行动不便,体中的寒毒未曾消除,这‘化血刀’虽然厉害,也未必就能伤得了我!”
韩佩瑛大惊道:“化血刀?呀,受了化血刀之伤,这可是非同小可的呀!”
韩大维笑道:“你不必担心。不错,化血刀的确厉害,但除非我自己不想活,否则只用化血刀伤了我,可还不能取了我的性命。”忽地觉得有点奇怪,于是接着问道:“瑛儿,你怎么知道有化血刀这种毒功的?”
韩佩瑛道:“爹爹,用化血刀伤你的那个魔头,是不是名叫西门牧野?”
韩大维更是诧异,说道:“不错,你怎么也知道这个老魔头?”韩佩瑛道:“在外面看守的那个人名叫濮阳坚,正是西门牧野的弟子,孩几这次回家路过禹城之时,恰好碰上他用化血刀伤了黄河五大帮会的几个首脑。”
他们在牢房里低声说话,隔着厚厚一重石壁。声音本来很难传到外面。但濮阳坚却不知是否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在外面自言自语大声说道:“暂时我不动你这臭丫头,但你终须逃不脱我的手心,哼,还有公孙璞这小子几时一并捉来,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韩大维厉声喝道:“你敢对我女儿出言不逊,我一出去就先杀了你。你莫以为我受了伤,杀你这等草包,韩某不费吹灰之力!”说罢一弹石壁,外面倚着石门偷听的濮阳坚,竟给震得耳鼓嗡嗡作响。
濮阳坚吃了一惊,吓得果然噤不敢声,心里想到:“这老头儿受了我师父的化血刀之伤,居然还有如此深厚的内功,倒是不可小觑。师父会不会放他,我实是难以猜测,还是不要惹他恼怒为妙。”
韩大维慑服了濮阳坚之后,低声再问女儿道:“公孙璞是谁?”韩佩瑛道:“是孩儿在禹城碰上的一个少年,据说是公孙奇的儿子,濮阳坚这厮曾在他的手下吃了大亏。”
韩大维道:“公孙奇是二十年前武林中最心狈手辣的大魔头,江湖上人心难测,这公孙璞既然是公孙奇的儿子,你们夫妻,还是以少和他来往为宜。”韩大维只道女儿是与谷啸风一起碰上公孙璞的。韩佩瑛不想父亲知道详情,含糊应了一个“是”字。心里却在想道:“那位宫姑娘不知怎么样了,她去找公孙璞,也不知找看了没有,公孙璞有破解化血刀的功夫,倘若是他来到,说不定可以和两门牧野这老魔头斗上一斗。”
韩大维道:“西门牧野的来历是公孙璞告诉你的吧?”
韩佩瑛道:“不错。因此孩儿颇觉得有点奇怪。”韩大维道:“奇怪什么?”韩佩瑛道:“听说西门牧野这老魔头是住在关外的,在禹城之时,濮阳坚收服了黄河五大帮会,也曾透露口风,说是替他师父在中原扬威立万。推测他这口气,他的师父当时还是在关外的,却何以突然到了此地?这里是什么地方?看来这幢堡垒是早就有了的,但咱们却不知道。难道这是西门牧野的别墅么?还是另有主人和他勾结的呢?”
韩大维道:“不错,这幢堡垒是早就有了的,我也早已知道,但我不许他们告诉你。”
韩佩瑛诧道:“为什么?”
韩大维呗口气道“说来话长,暂时你还是不知道为宜。但西门牧野与这里的主人相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韩佩瑛大为奇怪,不解爹爹何以不肯让她知道。就在此时,忽听得似有声响,韩佩瑛抬头一看,只见有一篮东西从屋顶所开的天窗吊下来,平平稳稳地落在石几上,篮中盛满食物。
韩佩瑛把篮子里的食物拿出来,说道:“有酒有肉,倒是丰盛得很,就不知是否下了毒?”韩大维逍:“这老魔头若是要害咱们,无须使用如此伎俩。瑛儿,你肚子饿了,尽可放心来吃。”
韩佩瑛撕下一条鸡腿,说道:“你为什么不吃?”忽见亮光一闪,韩佩瑛抬头望去,只见有一张面孔贴在囱子上,鼓起一双白渗渗的眼珠正在盯着她。原来是这人打开了一面窗子,透进亮光。
这张脸孔冷森森的毫无表情,韩佩瑛骤吃一惊,不觉“啊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那人说道:“小姑娘,别害怕。你爹说得对,我是不会暗中谋害你们的,你劝你爹吃点东西吧。”韩佩瑛听了这话,始知这人是西门牧野。
韩大维怒道:“你这老怪物把我女儿骗来、打算怎么样?你以为我就会降服你吗?”
西门牧野笑道:“韩大维,我让你们父女相会,你还不感谢我?嘿,嘿,你的女儿在你身边,你总舍不得就死了吧?还是先吃饱了再说吧!你还有一个老朋友也来了呢,你吃饱了,咱们大家商量商量。”
两门牧野的脸孔在窗口移开,接着是朱九穆的脸孔出现。韩大维“哼”了一声道:“大不了是个死,你们二人联手,韩某又有何惧?”
朱九穆冷冷说道:“韩大维,我本来要找你算帐的,谁知你是如此不济事,未等得及我来,你已先着了西门兄的化血刀了。
西门兄不想你死,我看在西门兄的份上,这笔帐也可以一笔勾消,就看你知不知趣。”
韩大维道:“好,多谢你们请客。”倒酒就喝,抓肉就吃,抹了抹嘴,说道:“东西我是吃了,但你们倘若是想耍什么手段,我韩某人可是软硬不吃!”
西门牧野冷笑道:“我何须耍什么手段?告诉你吧,我即使现在放你出去,正派中人也决不能容你韩大维了!”这一阵冷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笑过之后,两张脸孔,同时消失。
韩佩瑛道:“爹,原来你一直没有吃过东西吗?”
韩大维苦笑道:“我这次遭人暗算,伤心已极,自觉了无生趣,不如死了还好。但想不到你也来了,倒叫我不能死了。”
韩佩瑛这才懂得她刚进牢房之时父亲说那两句话:“你来了,我就不会死了。”原来是这个意思。韩佩瑛道:“不错,国得青山在,不怕没柴侥。爹,以你的绝世武功,只要你不是自萌死志,说不定还有绝处逢生的机会。”韩大维把瓶中余酒一吸而尽,发出长叹。正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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