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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想群殴,我们亦有人接你。你若要单打独斗,就请指定日期,随你划出道来,我一准奉陪。”天叶散人面上发热,十分尴尬。须知天叶散人兄弟成名多年,即使与吕四娘单打独斗,已有以大压小之嫌,怎能在本无大师面前,合四个一流高手之力,联手斗她?
韩重山见吕四娘射出响箭,知道这是她招集同门的讯号。心想:这本无老秃,名不虚传,刚才所露那手功夫,非同小可。吕四娘这贼婢虽然受伤,但仍堪一战。我们四人斗他们二人已未必能胜;若甘凤池白泰官再一赶来,那就必然落败。本无禅师又是微微一笑,道:“四娘,在前辈面前,休要逞强!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约会比武?依老衲之见,今日之事,不如两作罢休,各散了吧!”本无之言,明似责备吕四娘,实是责备天叶散人兄弟。本无禅师在武林中的地位与易兰珠一样,辈份极尊,韩重山与天叶散人比他尚矮半辈。此言一出,天叶散人首先拱手说道:“敬依大师之命。”韩重山道:“今日之事作罢,以后之事再提。”本无禅师一笑道:“这个贫僧不管!”
韩重山等四人去后,本无禅师道:“你也真大胆,怎么独抗这四个魔头。”吕四娘道:“这是迫于无奈。”把前事说了。本无禅师叹道:“少林寺不幸,出了王尊一这个叛徒,累你们江湖侠士受了许多灾难。”王尊一即是四皇子允祯的化名,本无禅师叫惯了,虽然已知他即允祯,仍然不惯改口。”吕四娘笑道:“就算允祯不投贵派门下,也一样要与我们为难。这不关少林之事,大师不要难过。”正说话间,忽听呜呜响箭之声,两长一短,吕四娘欢然说道:“甘七哥他们来了!”
过了一阵,甘凤池与白泰官果然来到。他们见吕四娘形容憔悴,吃了一惊;见本无大师在旁,又是一喜。吕四娘将本无大师相救之事说了。甘白二人急忙拱手道谢。甘风池道:“八妹的伤怎样?”吕四娘把手在伤处一指,笑道:“幸好他的暗器无毒。”白泰官道:“什么暗器?”吕四娘道:“一枚小小的银针。”白泰官是打梅花针的能手
,道:“若然无毒,那便好办,只要剜开伤口,用磁石把它吸出来便是。”甘凤池道:“本无大师下山何事?”本无道:“我有一个徒弟在萧山县慈恩寺当主持。”甘凤池道:“啊!那是印宏师兄了?他和我们的路师兄最为相得。我们日前曾到萧山,本来要去找他,可惜一连碰到意外之事,还未得与他见面。”本无禅师道:“幸好甘大侠没有找他,若去找他,那是白行一趟。”甘凤池道:“怎么?他不在萧山了?”本无道:“他已被浙衙高手捉去了。听说是涉嫌给路侠士送信。”甘风池“啊呀”一声,想起那日在仙霞岭所听见的激斗之声,与留下的那张画,想来被捕去的人定是印宏和尚。便道:“印宏法师为我们路师兄而遭缧练之灾,大师若有要我们兄弟效力之处,尽管吩咐。”本无大师笑道“现在元需。我打算去向年羹尧要人。”
甘凤池奇道:“怎么问年羹尧要人。”本无大师道:“年羹尧这孩子现在抖起来了,我打听得他自福建率军回京,今日便到杭州。浙抚要将一批朝廷的钦犯和疑犯都交与他。我明日就看他去。”甘凤池急道:“大师,这可要三思而行!”本无道:“甘大侠有何高见?”甘凤池道:“年羹尧既然做了清朝的将军,只怕对大师不利。”本无道:“年羹尧这孩子我自小看他长大,他的罗汉拳法还是我亲自所传,谅他不敢对我无礼。”甘凤池道:“还是小心的好。”本无叹道:“年羹尧天生颖异,是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人材,就算他变坏了,我也要亲自去看一看,看他坏到什么程度!”要知本无大师年已六旬开外,虽云勘破色空,但老年人爱孩子的本性却甚为强烈,年羹尧小时,一年中有半年在少林寺,少林三老特别爱他,一半固然是由于他的聪明颖异,一半也是因为和尚无妻无子,到了年老,特别欢喜孩子的原故。
甘凤池尚待进言,本无大师麝尾一拂,又笑道:“再说,贪僧虽然年老力衰,年羹尧那点兵马,也还未必能困得住我!”少林三老中,本无最为强项,火气也大。甘凤池不敢多说,便道:“那么我们在寿昌书院听候佳音。”本无大师举履施礼,单身自去。
李卫接了年羹尧和了因进入杭城,了因听得路民瞻已被吕四娘救去,咆哮如雷,年羹尧却微微笑道:“一个路民瞻有什么要紧?天下都在我们掌握之中,他纵逃去
,也做不出什么事来。”了因怒气稍解,不久韩重山和天叶散人来见,报说少林监寺本无大师现身此地,救了吕四娘之事,年羹尧眉头一皱,道:“这老家伙最爱理人闲事。”了因前在山东钦差行署,曾吃过本无的亏,此气至今未消,怒道:“他若撞在我的手上,我走要他再吃我一杖。”韩重山心中暗笑,心想:你那禅杖未必强得过我的辟云锄,何必胡吹!
年羹尧和了因、韩重山等人都是旧识,便邀他们到军营去住,畅叙联欢。当日浙抚李卫便将钦犯一十八名点交;年羹尧一看,果然有印宏在内,当下也不作声,叫副帅岳钟淇把犯人押解回营。自己和李卫寒暄一阵,同了因等人告退。
是夜军中点起牛油巨烛,大宴了因这一班人。了因等人都以年羹尧的长辈自居,而今见他成了一军主帅,又羡又妒,了因道:“还是小年有出息,咱们少读兵书,弄来弄去都只是拿刀弄杖。”年羹尧忙陪笑道:“那里话来,大师将来身为国师,那是何等清贵!”殷勤劝酒,把一班人灌得酩酊大醉。
席散之后,年羹尧回到自己帐中,听得军中击鼓,已是三更。微微一笑,将帐中隔着的一重帘子拉开
,冯琳倏的跳起,说道:“哦,原来你这人是个酒徒,喝得醉醺醺的,快走开一点。”年羹尧道:“你这小孩子知道什么?我不喝酒,你便要被押回皇府。”冯琳“噗嗤”一笑,道:“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你才是说孩子话呢,你喝酒和我回皇府有什么关系?”年羹尧“嘘”声道:“宝国禅师在这里,我和他们喝酒,把他们都灌醉了。”冯琳眼睛滴溜溜的转,忽然拍手笑道:“呵,你真聪明,你要把他门灌醉了,然后放我逃走,那么杭州城中,就没有人能捉得我了。”迈步便走。年羹尧道:“且慢!”冯琳转过身来,道:“你又不想放我走了么?”年羹尧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爸爸妈妈呢?”年羹尧是想试探她对自己身世知道多少。其实她的来历,年羹尧也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师傅钟万堂带来的女娃儿,冯琳一愕,眉尖紧蹙,道:“从来没人问我这话!”年羹尧道:“现在我就问你!”冯琳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呀。萨伯伯说我自幼死了双亲,是他把我抱养大的。他们都叫我做琳儿。”年羹尧道:“你不回皇府,到哪里去?”冯琳一笑,年羹尧看她脸上梨涡,十分可爱。道:“呀,你真顽皮,别人问正经的,你却尽笑。”冯琳道:“你问得好奇怪,难道你怕我撒谎,住到你家里不成?”
年羹尧心念一动,道:“问你去哪里有什么奇怪?一年两年的,你这个小妞儿就要变成大姑娘啦,难道还好意思东飘西荡,走荒山宿野庙的过日子?”冯琳笑道:“那有什么不好,我穷了便偷,偷东西容易极了,又非常有趣,你知道么?”年羹尧又好气又好笑,道:“四皇府的人常在江湖走动,你不怕给他们碰到么?”冯琳道:“我的眼顶利,一见他们影儿我便跑了。而且除了宝国禅师之外,他们也不知道我偷偷溜出来的。那个骚婆子就不知道,见了我还拉着问长问短,问四皇子派我出来干什么呢。”年羹尧知道她所指的骚婆子就是韩重山的妻子叶横波,不觉一笑。又喜她对自己说出心中话,非常高兴,便道:“现在只是宝国禅师知道,将来难保没更多的人知道。四皇子见你久不回府,他会派人捉你的。”冯琳道:“哼,你别唬我,我不害怕!”年羹尧看她小脸发青,知道她其实很怕。便道:“你不如真的住到我的家去吧。我不怕你撤赖不走。”冯琳道:“咦,住到你的家里,你的家里有什么?”年羹尧道:“只有爸爸和妈妈,再有就是下人了。我家有个大园子,里面有花有鸟,很好玩的,你可以往到园子里去。”冯琳一笑,不置可否。
年羹尧取出一块汉玉,递给冯琳道:“我的爸爸叫年遐龄,住在河南省陈留县乡下,你一到陈留,随便问哪一个人都知道的,你见了我爸爸,把汉玉给他,说是我叫你来的便行了。对别人你可不要乱说,你知道么?”冯琳将汉玉拿过,道:“唔,这东西倒很好玩。你真罗唆,我还不定准要到你家去呢!”本来年羹尧正要靠允祯提拔,不应冒此危险把允祯喜欢的人偷偷放走。但不知怎的,冯琳那天真的笑容却令他忘了一切危险,而他作出了这决定之后,也早在心中盘算好了对策,纵许败露,也自无妨。
冯琳接过汉玉便走,年羹尧道:“呀,傻丫头,你这样子就能走出去么?”取出一套小马井穿的号衣,掷给她道:“到里面换衣去。”
到冯琳换好衣服之时,年羹尧已将值夜的军官叫来,命他把冯琳悄悄带出营外,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慢馒消逝,不觉叹了口气。
第二清晨,年羹尧到帐后巡视,见了因等宿酒未醒,心里笑道:“真是匹夫之勇。”命人弄醒酒汤服侍他们,自到前面中军虎帐坐堂,准备把那些疑犯提来审问。忽然戈哈什(副官)进来报道:“有一个老和尚说和大帅是老相识,要来见你。”年羹尧眉头一皱,摆了摆手,忽然又道:“好,叫他来见,那些疑犯,暂时不要提来!”过了一阵,本无禅师提着拂尘,大步走进!年羹尧慌忙迎接,数年不见,只见本无禅师健烁如昔。双目寒光凛然,不怒而威,把年羹尧盯得心中悸慑。
年羹尧急忙施礼,道:“大师远来,请恕未曾迎接。”本无大师鼻子“悟”了一声,左手微抬,道:“悟,不敢当!你是大将军,怎敢要你迎接!”年羹尧正自弯腰施礼,忽觉一股大力把自己抬起,又惊恐又尴尬,本无大师竟然不肯受自己的礼。
年羹尧亲自端过虎皮交椅,侧身陪本无大师坐下,道:“晚辈挣此功名,全仗大师当年训诲指点之功!”本无“哼”了一声,道:“我训诲你什么?”年羹尧知道这老和尚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不敢说话。僵了片刻,这才陪笑道:“老禅师所授的罗汉拳,晚辈现在每天都练。”本无大师冷冷说道:“罗汉拳有什么用?罗汉拳可助不了你挣这么大的功名。”年羹尧不敢回话。本无大师见他状貌恭顺,怒气稍平,道:“你交的好朋友!你的功名是王尊一招扶的吧!”年羹尧陪笑道:“四皇子也是你老师侄。”本无怒道:“我没有那么阔的师侄!”年羹尧道:“上辈本空主持的贝叶笺文载明四皇子还是少林寺弟子,他虽尊贵,对少林的思情倒不敢忘,我出京时,他还对我说,将来若登了大宝,还要到少林寺札拜。”其实允祯对他说的是若登了皇位,就要把少林铲平!本无禅师怒极气极,反而冷笑。忽道:“你当年力证贝叶笺文是我师兄手笔,这件功劳大极了!”年羹尧心头一震。暗暗盘算如何对付。
本无禅师盯了年羹尧两眼,心想:“这孩子果然变了,只知功名利禄,忘了自己是汉人了。”但少林家规,素来不理朝政,也不禁门徒为官,何况年羹尧又不是少林派的正式门人,本无更管他不着,年羹尧见本无大师不语,面色似较缓和,又陪笑道:“无住禅师法体可好?”本元道:“好。”年羹尧道:“自古道师尊如父,我虽然无福得列门墙,但曾蒙老禅师指点,一向把你老当师尊看待,老禅师远来,请容弟子备办斋席。”吩咐下去,本无忽道:“且慢!”年羹尧道:“大师有何吩咐?”本无道:“我来此不是化斋,我问你,浙抚交给你押京的疑犯,我的徒弟印宏可在内么?”年羹尧稍一迟疑,答道:“在内。”本无道:“他犯了什么嫌疑?”年羹尧道:“涉嫌给叛贼路民瞻送信。”本无道:“有证据么?”年羹尧道:“尚未搜出。”本无道:“那么请大将军准我将他保释。”年羹尧急道:“大师言重了!”本无道:“客气话不必多说!你干脆说准还是不准。”年羹尧道:“这,这”本无冷笑道:“既无实据,就照你们朝廷的法例,也可交保候传,难道少林寺的监寺做一个保人,你年大将军还信不过吗?”年羹尧只好说出来道:“这是四皇子所要的人。”本无火气上冲,大声说道:“好,你就对四皇子说是我带走的,他若要人,可到少林寺去要!”
本无大师动了真怒,心中已是准备硬要。不料年羹尧忽然陪笑,长揖到地,道:“大师不要生气,晚辈马上把印宏师兄请来,陪罪便是。有什么干系,由我承担。大师请稍候片刻。”把中军唤来,吩咐几句,过了半刻,卫兵果然将印宏和尚带至帐前。印宏十年前曾回嵩山本寺礼拜,那年羹尧还是十一岁的孩子,两人曾见过面。年羹尧亲自把他镣铐解开,印宏叫了一声:“师傅!”本无道:“你也该谢年将军释放之恩。”印宏和尚疑团满腹,迫于师命作了一礼!
本无怒焰已熄,心想年羹尧到底是有慧根的人,还未完全变环。中军捧上佳茗斋点,年羹尧倒了三杯热茶,清香扑鼻,举杯向本无禅师道:“大师远来,请略进斋点。”本无端起茶杯,印宏忽道:“师傅,咱们别再叨扰年将军,还是及早走吧!”年羹尧一口将茶喝尽,道:“印宏师兄怎么见外?我昨日方到杭州,累师兄久受缧绁之灾,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师兄若然不肯赏面,那不是诚心怪责小弟了。”本无见印宏催走,心中一动,及见年羹尧将茶喝光,暗笑印宏多疑,举起茶杯,笑道:“我从来不受官府布施,今日破例喝你一杯。”将茶喝了。印宏将茶杯放在唇边,迟疑一阵,本无禅师忽然一跃而起,一掌将印宏的茶杯打碎。大声喝道:“年羹尧,你敢施暗算!”年羹尧哈哈大笑,早已缩进帐后。本无大师拂尘一扫,帐帘倒卷,呼的一声,了因和尚一杖打出!
本无道:“印宏,随我闯!”拂尘一卷,将了因禅杖卷着,一掌劈他左肩,天叶散人倏然跳出,双掌一堆,运全力接了本无一掌,了因禅杖一颤,脱了出来,韩重山和董巨川也从对面帐中杀出,四名一等一的高手把本无师徒围在帐中!年羹尧再走出来,远远的坐在虎皮椅上,坐观虎斗。
本无勃然震怒,拂尘一举,唰的向董巨川拂来,董巨川急忙一个盘龙绕步,赶快闪开,抢到侧面发掌;本无大师翩然掠出,向天叶散人猛下杀手,天叶左掌平胸,右掌一扫,本无喝道:“着!”掌似奔雷,把天叶散人震出一丈开外!右手拂尘又已同时向了因面门拂去!本无最恨了因,这一招乃是杀手,名为“五龙抓面”!韩重山长袖一挥,歹毒暗器飞蝗针急如骤雨,向本无面门急射,本无大师迫得将拂尘一扫,数十枝飞蝗针全给扫成粉屑!但了因也解了拂尘毁面之灾,急忙退出一丈开外,叫道:“困着他!他已中了剧毒,决逃不了!”禅杖展开,呼呼轰轰,不让本无抢近身前,天叶散人董巨川韩重山也同时进击!本无的拂尘虽猛:可以卷夺兵器,但在四名高手合攻之下,若卷了一人兵器,势将露出空门,被其他三人击毙!只得和他们游斗!
正是:
禅师遭困危,竖子弄奸谋。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