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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取路归陕,一路先过汉水,自淅川入了商州,转向西行,直奔终南山而来。这日晌午时分,二人饭后加力赶了一歇,未到傍晚,终于回到尚义堡。
家中却不见父母。问九叔尚满仓才知那日自己去杀鞑子,父母料定不能回转,都上吊自尽了。这话好似晴空霹雳,直把尚瑞生击得晃了几晃,猛然呆立不动。
尚满仓见他这般情状,忙摩胸抚背,唤他名字。尚瑞生突然笑了起来,如疯似狂。老僧知他一时痰迷心窍,忙上前轻揉其背。只见尚瑞生一口血直喷出丈余远,瘫坐在地,目中却是无泪。
尚瑞生目中全是灰烬,请尚满仓引路到父母坟前,不由扑拜在地,到这时才大哭失声,泄放满腔悲痛。少刻,只见不少乡亲走来,都围住他怔怔地打量,似不信他还是活人。尚瑞生哭了一阵,止住悲声,冲众人道:“尚瑞生害死父母,是兽非人!乡亲们帮我殓葬了尸骨,我今生难报高厚了!”众人都哭了起来,回想他那夜所为,全为了死难乡亲,并无半点私愤,都跪地向那坟头抔土,流泪不止。
突见那老僧跃上坟头,两手向下一罩,坚土尽皆飞起。尚瑞生大惊,忙去阻拦。不料那老僧手好快,两三下挖出棺木,一手一个扛在双肩,飞身向南面奔去。尚瑞生大急,呼叫追赶。众人都惊呆了。
二人一前一后,少时奔到一片浅滩前。只见滩上石坡脊然,两侧都是山峰,绝险奇妙。尚瑞生知这一片唤做“兴龙滩”只见那老僧已奔到一处洞穴口,一晃便进了洞内。
待他追进洞来,却见那老僧两手空空,棺木竟不见了。尚瑞生大急,四下搜寻时,忽发觉此洞形极怪异,其内一石突起,翠色婆娑,若彩凤翔飞之状,洞壁则呈百鸟迎鸾之形。那老僧含笑上指。尚瑞生猛一抬头,才见二棺已悬于顶壁,也不知哪来的铁链,牢牢吊缚双棺。那老僧道:“此洞脉理绝佳。待开春注了水,必封漫洞口,人不得入。从此你尽可去作为了!”
尚瑞生已知他用意,犹担心道:“不会淹过棺木吧?此洞佳在何处?”那老僧一笑道:“飞凤投江穴在头,龙泉虎峰两朝流。东隅宾列翠峰秀,阴穴阳居万里侯。”尚瑞生愣了一会,跪地冲两棺叩首,又洒了几滴伤心之泪,方才走出。
只见那老僧在十步外正凝视自己,面上隐有悲意,说道:“你我缘尽于此了!愿君珍重,莫负有为之身。”尚瑞生惊道:“这怎么会?大师要去哪里,我相随便是。”那老僧苦笑一声,大露无奈道:“缘来缘去,岂人意所能强?我与少林还有余缘未了,你自去搏浪弄潮吧。”
尚瑞生茫然道:“大师若去,我竟似失了依靠,实不知欲往何方。”那老僧道:“濠州将有大真人出。你去那里,自有归宿。”尚瑞生悲生心底,不觉跪下身来,说道:“此地一别,不知何时再与大师相见?我忽觉悲酸莫名,似已相会无期。”那老僧搀起他来,深情相望道:“此一去尘劳不断,逐渐得意。若要相见,须待失意之时了。”眼望平滩,又叹了口气道:“红尘多好,做人何佳,可惜我修不成‘真人’之身!这一去永归空寂,才真是恋而难返了!”说罢怅然一笑,向北而去。
尚瑞生路上走了多日,先从紫荆关入鄂,辗转东来。行约半月之久,终于到了濠州,离州城尚远,碰上一队人马,正是旧识花云。那花云也是邓愈的好朋友,与尚瑞生也极相熟,正好引路。
花云命人让出马匹,叫尚瑞生骑上,奔州城驰来。正行到一片小树林,只见前面有一人正在疾行,是个光头和尚。花云一见此人,忍不住大笑道:“好你个国瑞!寻你不见,在这儿走疯魔呢!”那人停步回头,笑道:“是花大哥。我正要去军中寻你们。”花云道:“你想通不做和尚了?”那人道:“我才在神前卜了一卦,从军乃是吉兆,乱世中或可死里逃生。如今鞑子闹得太凶,越凶越好,越杀人败得越快。兄弟们是该闯一闯了!”花云笑道:“这话我是不懂了!快过来,我引见个兄弟给你认识。”那人走过来,见尚瑞生相貌俊美,却着僧衣,微微一怔。
尚瑞生细瞧此人,也颇感惊讶。只见这人也是二十五六岁,一脸麻皮,相貌奇丑,真可说人中异相。花云下马道:“这是陕西尚近常,兄弟行中有名的人物!近常,这是国瑞兄弟,他姓朱。你二人名字里都有个‘瑞’字,合该有缘。快牵牵手吧!”
尚瑞生下得马来,眼见彼此年龄一般,又都落发,而一俊一丑,相差悬殊,不禁打趣道:“朋友这般丑陋,闲常自羞也不?”那人目光一盛,旋复如常,说道:“君貌虽英伟,何知异日不深悔此言呢?”尚瑞生大笑道:“大丈夫死且不悔,何记一言之恨!”二人四目相视,虽仅一瞬,内心俱生波澜。
花云说道:“我们新投的郭子兴,是个有大胸怀的。你二人都是人物,日后混得好,可得照顾哥哥。”尚瑞生已有投托之意,却道:“大丈夫当投明主,才可有为。不知这郭子兴是怎样的人物?我来时得异人指点,说‘濠州将有真人出’,但望是他才好!”话音未落,忽听国瑞冷笑道:“江山是打下来的,成败易手,只在瞬息之间,哪有谁注定要做真龙天子的?”
尚瑞生一怔,说道:“我虽没见识,也知天命最高。朱兄不信么?”那人哂笑道:“其实高远莫测的才叫天,无可奈何的才叫命。”尚瑞生愈感惊奇,拍掌笑道:“朱兄这话是高见!尚某凭此一语,再不敢笑你丑陋了。”那人听了,麻脸微微变色。
行约半炷香光景,距濠州城已近,道路忽窄陡难行,两侧都是密林深沟,正前方却十分坦阔。那人见地势不佳,正要开口说话,猛听后面二人失声大叫。三人一惊回头,不防战马猝被绊倒,都一头栽下了来。
尚瑞生方一倒地,沟内已蹿出十几条黑影,疾扑而至。围住他叫道:“汉蛮子就是不会骑马!你看稍稍一绊,便都坐不住了!”叫声未止,尚瑞生已然跃起,眼见众人俱着黑甲,竟是活脱脱的鞑子兵,头上猛地一炸,不禁气乱身僵。
尚瑞生这一跃大是惊人,直如飙风迅电,一下子滑出几丈之遥,众蒙兵仰头骇叫,人已飞了过去。
却见林中马队奔出,竟不下数百之众,眨眼间冲了过来。尚瑞生看不到花云等人,只道他们已死,心间一痛,挣命一般,奔到一片开阔之地。有心逃生,又怕弓箭厉害,稍一迟疑,六七个番僧已到,后面数百铁骑扇面包围。尚瑞生见这伙鞑子盔甲怪异,气势极盛,忙抽出刀来。
几个番僧赶到近前,正瞪着眼看他,及见藏刀出鞘,皆瞪目惊呼,如睹圣物。一僧猛跳过来,两手便来夺刀。尚瑞生早乱了方寸,躲了一躲,才觉对方出手甚慢,不由潜上半步,又要使出“逼身”法门。岂料意念刚动,那番僧突然倒飞丈余,大口喷出血来。另几人见状,都圆睁怪眼,似乎不敢相信。细看时,人人右掌震裂,滴血不止。
忽听马队中一人高声大喝,声若巨雷,跟着鞑子兵弯刀齐举,喊声震天。只见这人身穿金丝盘龙甲,头戴伏螭罩面盔,手握金刀,胯下龙马,一看便是蒙人巨酋。此人身旁有三十余名番僧,个个目光凶悍,煞气逼人。四面鞑子兵手上,更举着王者的仪仗,分明不是寻常战旅!
原来这伙鞑子乃是大都皇城内的近卫骁骑,众番僧更有来头,竟是元顺帝驾前的“御僧”前时和林王受命离京,元顺帝本已下旨,令其带上自家的仪仗,如圣驾亲临,监斩山童。和林王不敢僭越,匆匆南下,未识深意。元顺帝复命和林王之子帖木儿豪哥,率三百近卫骁骑,携仪仗追赶,另派亲信番僧四十人随护在侧。不意众人至皖,和林王已毙。帖木儿豪哥大怒,发誓仅统这三百猛士,便要扫平皖北。数日间连败多股“红妖”威声大振,近闻濠州匪乱又起,于是率众前来。因是夜间赶到,不辨城中虚实,暂伏于林内,不想竟将花云等擒获。
五个番僧下马疾扑过来,近身相搏。尚瑞生愈加慌乱,挥刀乱舞,谁料几人一见刀至,皆惊呼后跃,有二人手捂胸口,指缝间溢出血来。马上众番僧都坐不住,又有六人飞奔而来,掌力如巨浪相叠,齐涌而至。尚瑞生但觉十几股大力撞在身上,僧袍片片飞散,胸口闷胀无比。突然之间,最近处的番僧都张口瞪目,如遭雷击,尚瑞生不明其故,但眼见机会难得,忙纵身出刀,连劈二人,登觉胆壮,竟展动身形,在圈内游走杀敌。
尚瑞生又杀一人,猛觉出体内那股奇气,原来早被众人掌力撞醒了,每一挥刀,那奇气直向刀身冲涌,丈余内竟无物可存。突然间耳鼓大震,其声如天崩地裂,几将他震倒在地。只见马上二十余僧尽数扑来,一同运气大喝,响逾惊雷!
尚瑞生骤觉身体膨胀开来,似添了无穷伟力,那佛吼声虽大,竟已充耳不闻。当下大喝一声,猛向扬声者扑去,一刀挥落,五人被刀气斩断,地上雪蹿如墙。六七个番僧跳起来,都拼了性命,绕体飞旋。
尚瑞生浑身躁热,只想将那奇气尽情泄放,虽见一人大掌拍到,却不闪避,实实受了一掌。突见那人脸如血刷“大血手印”的掌力回撞,猛然逼向脑门,直把天灵盖也震飞起来。尚瑞生一面挥刀不止,一面用上了拳脚。众番僧又恨又惊,看出他气难归窍,皆奋力来攻,故意激他鼓荡真息。众人唯见刀光闪耀,人影飘忽,眨眼间又伤了好几个。忽听四面惊呼声大起,圈内众僧都死盯住那口刀,露出惊愕、狂喜之情。只见那藏刀竟射出幽幽的绿光,刀身嗤嗤作响,暗夜中分外诡异。
尚瑞生一愣之下,突然醒悟:“不好!这必是那奇气在体内呆不住,自刀身向外冲溢。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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