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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乡情更怯
这一天他们到了金陵(即今南京),金陵曾经是六个朝代的京都,龙盘虎踞,气象不凡。市况繁华,那是更不消说了。卫天元见天色尚早,说道:“咱们不要在市区寻找客店,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包你欢喜。”
上官飞凤道:“我知道金陵是你旧游之地,我当然唯你马首是瞻。只可惜你急着要去扬州,否则我倒想请你做我的向导,在金陵多玩几天。”
卫天元道:“金陵的名胜古迹甚多,的确是值得畅游一番。
待扬州回来,我再陪你玩几天吧。不过咱们现在去的地方,也是金陵名胜之一。”
他们原来乘坐的那辆马车,因为拉车的马是“口外”(张家口外)的名种马匹,马车又是北方的大车,这种马车的形式,南方是少见的。他们恐怕到了江南,会惹人注意,早已在途中抛弃了。
卫天元带路,向水西门走去,在走过一条繁华的街道之际,忽然发现两个汉子勿勿横过街道,到一家文具店买东西,这两个汉子似曾相识。
卫天元低声说道:“这两个汉子,好像就是我们在保定那天晚上,在我的老家的那片瓦砾场上的那两个鹰爪?”那晚卫天元和他们交手,是几乎着了他们的暗算的。
上官飞凤道:“不错,我也认得他们,你要不要趁这机会报仇?”
卫天元道:“不必了,反正咱们已经改容易貌,他们也不认得我,我不想惹事了,任由他们去吧。”
上官飞凤道:“这两个粗汉,却跑到文具店做什么,倒是有点古怪。”她故意从那文具店门口走过,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买的乃是拜帖,此时正在请店子里的掌柜书写。
走过那间文具店,上官飞凤说道:“他们是大内卫士身份,想必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江南。只不知他们要拜会的乃是何人?”
卫天元道:“咱们又不想招惹他们,埋他们拜会什么人干嘛?”
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是走出了水西门,只见有个猢,湖光潋滟,湖中的荷花虽然还没盛开,但荷叶田田,却是更添景色。湖的两旁绿柳成行,湖滨有一家客店。
上官飞凤赞叹道:“这地方真好!湖名叫做什么?”
卫天元道:“说起这个湖名,你一定特别感到兴趣。”
上官飞凤道:“为什么?”
卫天元道:“它是因一个像你这样美貌的少女而得名的。”
上官飞风道“胡扯,她的相貌若是像我这样平平庸,后人那里还会记得她的名字。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你要比也该用你的、你的师妹比才对。”
卫天元道:“齐师妹当然长得不算难看,但也还够不上称作美人。不过,我知道你想说的是谁。”上官飞凤的确想说姜雪君的,话到口边才改。
上官飞凤后悔不该勾起他对姜雪君的思念,忙赔笑道:“不要谈论今人了,还是说说这位古代的大美人吧。”
卫天元道:“这个女子名叫莫愁,据说是南齐时的绝世佳人,她住在这个湖边,艳名远播,引得不少王孙公子来一瞻她的美色,于是也就把这个湖叫做莫愁湖了。”
上官飞凤道:“天色未晚,咱们绕湖走一周吧。”
湖边有座汉白玉(一种质地佳美的石头)牌坊,牌坊两边写有一副对联。
“憾江上石头,抵下住仙流尘梦,柳枝何处,桃叶无踪,转羡他名将美人,燕息能留千古韵;
问湖边月色,照过来多少年华,玉树歌余,金莲舞后,收拾这残山剩水,鸾花犹是六朝春。”
上官飞凤道:“好!情、景、时、地。人都写到了,样样贴切,真是佳联!‘
再过去是一幢古老的建筑,卫天元道:“这座楼名叫胜棋楼,相传是明太祖失元璋和他的大功臣中山王徐达赌棋的所在,那局棋是明太祖输了,便将湖地赐给徐达,并建此楼以垂永念的。”
胜棋楼门口也挂有时联,联道:
“六朝名胜此重经。有美人兮,每当艇泛湖心,呼之欲出:
千古河山同一局)登斯楼也,缅想棋当国手,嗣者其谁?”
上官飞凤道:“感慨遥深,亦属佳作。”
湖边还有几座供游人休憩的凉亭,每个凉亭内也都有三五副对联不等,上官飞凤对这些对联甚感兴趣,一发现佳联,就不由得停下脚步,摇头晃脑的读出来”
(一)
粉黛江山,亦是英雄亦儿女;
楼台烟雨,半含水色半天光。
红藕花开,打桨人犹夸粉黛;
朱门草没,登楼我自吊英雄。
我独携半卷离骚,藉秋水一湖,来犯牢愁尽浣;
君试读六朝乐府,有美人绝代,与偕名士争传。
(四)
三月鸳花,六朝金粉;
半湖烟水,一局枰棋。
(五)
才经过禅关,却怜桃叶飘零,六代湖山谁作主?
且收入游记,待看荷花开遍,一船书画我重来。
这些对联,或扣奠愁的故事,或扣胜棋楼的故事,辅以金陵曾为六代帝都的主实,情景交融,怀古慨今,虽然不及牌坊那副长联,也都写得甚为贴切。
卫天元笑道:“你这样一副一副联语读下去,天黑了还未能走到前面那问客店呢,明日起个早,再来细读吧。”
上官飞凤道:“啊,这副对联也很好,让我读一遍,记牢了再走。”
“英雄有将相才,浩气钟两朝,可泣可歌,此身合画凌烟阁;
美人无脂粉态,湖光鉴干顷,绘声绘影,斯楼不减郁金堂。”
读罢,上官飞凤说道:“上联写徐达,已经不错,下联写莫愁,更见才情。”
卫天元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一联,美人无脂粉态,那不也是写你吗?”
上官飞凤嗔道:“你又来了!”
卫天元道:“我说的是真心话,美人并不是单凭面貌的。美人固然难得,无脂粉态的美人更加难得!”上官飞凤看他面上并无优郁之色,方始知他是真心夸赞自己。
上官飞凤笑靥如花,忽他说道:“你也别把我想得太好,假如有一天你发现我是坏人,你怎么样?”
卫天元道:“你怎么会是坏人?”
上官飞凤道:“多谢你相信我。不过你也知道我是任性行事的,说不定有一天我真会犯了大错,令你也认为是不可侥恕的坏事呢?”
卫天元笑道:“你我之间,根本就用不上饶恕两个字!我的性命都是你给捡回来的,假如你真的犯了滔天大罪,要被罚进地狱,我也陪你同进地狱!”
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那座湖滨旅舍。是一座园林式的旅舍,园中有假山池塘,亭台楼阎。客人住的房间也不是像普通客店那样排在一起,而是一幢幢的小楼房,座落园中各处,自成门户的。客人来开房间,租的就是一幢小楼房,而不是单一的房间。一幢楼房之中,最少也有两间卧房。
卫天元要了一幢雅致的楼房,里面日常用品无不齐备,除了要用饭之外,无需侍者招呼,可以闭上门户,就像一个小家庭一样。
上官飞凤道:“呵,这样的旅舍真好,怪不得你敢担保我一定喜欢了。我岂只喜欢,就是在这里过一世我也情愿。”
卫天元道:“江南还有许多好地方呢,你游遍江南,再说这个话吧。”
上官飞凤道:“咦,你怎的好像是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在想着什么心要么?”
卫天元道:“没有呀。”
上官飞凤道:“你别骗我,我瞧得出来的。是因为碰上那两个鹰爪么?”
卫天元道:“那两个鹰爪我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上官飞凤道:“那是为了什么?”
卫天元没口答,半晌方始叹了口气,说道:“不知怎的,我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这样的回答当真是有点“不伦不类”按说卫天元的家乡又不是在江南的,他的“近乡情更怯”之“情”从何说起?
但上官飞凤却是一听就懂了。近乡情更怯“怯”的是怕见人事变更,而并非害怕重回故里。
从金陵到扬州,不过两日路程。不错,扬州不是卫天元的家乡,但在扬州,却有他的“亲人”一死一生,死了的是姜雪君,活着的是齐漱玉。
“即使他确信雪君包经死了,雪君姐姐也还是活在他的心中的。他们曾经海誓山盟,情谊之深,恐怕还在一般的‘亲情’之上。何况还有一个真的是如与他情同兄妹的亲人齐漱玉?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到了扬州,他在哀悼雪君姐姐之余,恐怕也难免有对不住小师妹之感吧?他现在尚未知道我的安排,也难怪他会近乡情更怯了。”
吃过晚饭,上官飞凤见他还是心神恍馏的样子,便道:“今晚月色很好。一早就寝,未免可惜,不如咱们同去游湖,领略‘艇泛湖心’,遥想‘有美人兮,呼之欲出’的情味。””
卫天元笑道:“我的‘莫愁’就在身旁,‘美人’是不侍‘呼之’已经出现了。”
他不愿扫上官飞凤之兴,笑话说过,就陪她去了。
两人雇了一艘画舫,刚刚离岸,只见又有一对少年男女,来到湖边租艇。
那男的对个船娘说道:“我会使船,只须把船租给我就行,不用你来撑了。”
他给的船租比别人多了几倍,船娘接过白花花的银子,眉开眼笑,诺诺连声,心里想道:“你们在船上打情骂俏,嫌我碍手碍脚,我也乐得清闲。”
少年扶女伴上船,船头晃了两晃。少女道:“哎,小心点儿,我可有点信不过你的撑船本领?”
少年笑道:“你怕掉在水里变王八?”
少女道:“呸,我变了王八你好光彩么?”
上官飞凤一看那少年的身法,再听他落下船头的声音,看得出那少年是练过轻功,却又故意在脚踏船头时用重身法使得船儿摇晃,吓那少女一跳的。心里想道:“看来他们是一对在热恋中的男女,但他们不要船娘,是不是也因有些私话不愿给第三者听见呢?”
卫天元忽地低声说道:“我知道这两个人。”
上官飞凤道:“是朋友还是仇敌?”
卫天元道:“说不上是朋友,但大概也不算是敌人。最少在我这方面是这样想的。”
上官飞凤道:“如此说来,你是和他们结过一段不大不小的梁子的了?”
卫天元道:“不错,这男的名叫孟仲强,是昆仑派的弟子。”
上官飞凤道:“孟仲强,这名字倒似乎有点熟。哦,对了,他是昆仑四秀中的人物。”昆仑四秀,乃是昆仑派第二代弟子最杰出的四位。
卫天元道:“你知道他?”
上官飞凤道:“只是听人说过他的名字。昆仑山绵延数千里。
西起于同(新疆境内〕,东接秦岭(陕西境内),我们是在西昆仑绝顶的星宿海,他们是在东昆仑与秦岭相连的山上,平素从无往来,不过他大概也会知道西昆仑有我们这一家。”
卫天元接着说下去:“那女的名叫凌玉燕,是青城派的门徒。
前年八月,我在前往洛阳的途中,与他们路上相逢,是曾结下一点不大不小的梁子。”
上官飞凤道:“哦,前年八月,赴洛阳的途中?”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原来前年八月,正是洛阳的“中州大侠”徐中岳迎娶洛阳第一美人姜雪君那个月份。孟凌二人那次和崆峒派的名宿游扬一起,去喝徐家的喜酒,而卫天元则是因为要拆散徐姜的婚事而赶往洛阳的。
上官飞凤没有问下去,但卫天元想起那天的事情、却是不免又触动了心上的创伤了。
那天他赶去阻止姜雪君与徐中岳成婚,而齐漱玉却赶来阻他前往。那次路上相逢,齐揪玉抢了凌玉燕的坐骑,卫天元则打落了凌玉燕的宝剑,又把孟仲强摔下马背。
卫天元心里叹了口气,想道:“那天我心绪不宁,火气也实在是大了一些。但现在徐中岳和姜雪君都己死了。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纵然他们还记在心上,我也没有心情旧事重提,去向他们道歉了。要记恨就由得他们记恨吧。”
孟仲强并没吹牛,使船的本领倒是真的不错。此时已经划到前面去了。
忽地隐隐听得孟仲强叹了口气,凌玉燕道:“孟师兄,你好像心烦意乱?”
孟仲强道:“我不应该相信那种说话才对?”
凌玉燕道:“这么说,敢情你还不相信卫天元这小子是个大坏蛋?”
上官飞凤微笑道“说到你的头上来了。毕竟是女孩儿家气量狭窄一些,看来这位凌姑娘对你的旧恨,好像还未消呢。”
卫天元道:“且听孟仲强怎样说。”
但却没有听到孟仲强的回答。
上官飞凤笑道:“你是否大坏蛋,大概他一时间尚未能下个断语吧。”
卫天元走出船头,对舟子说道:“请你跟着前面这条小船:
但也不要靠得大近。这点银子给你,当作茶钱。”
舟子笑道:“你和他们是很熟的朋友吧?”
卫天元笑道:“不错,我想看看他们是怎样打情骂俏,但却不想惊动他们。”
舟子心想:“他们放下画舫的珠帘,你又怎能看见?”但他得了“茶钱”客人怎样吩咐,他当然怎样照办。不即不离的跟着前面那条小船。他是在江南水乡长大的舟子、划船的本领,又比孟仲强高明多了,轻舟过处,波荡无声。湖上也不只他们两条小船,孟凌二人根本没注意到有这么一条小船跟着他门。
卫天元回到舱房,方始听得孟仲强说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申公达是江湖上出名的包打听。有人故意把他的名字读作申公豹的。中公豹是封神榜中一个专门喜欢讲别人坏话,喜欢挑拨是非,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
卫天元心想:“原来是‘顺风耳’申公达讲我的坏话。哼,这人也大喜欢说别人的闲话了,我与他无冤无怨,怎的他却要和我过不去呢。”
心念未已,只听得凌玉燕已在说道:“说他是申公豹,未免言过其实。他还未至于这样坏的。”
孟仲强道:“这‘言过其实’若是拿来送给他呢?”
凌玉燕笑道:“这倒合乎他的头寸了。不过他虽然常常犯了说话不尽不实的毛病,这次他说的有关卫天元的‘坏话’,我们是有几分相信的。”
孟仲强道:“为什么?”
卫天元也想知道为什么,当下凝神细听。
孟凌二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卫天元和上官飞凤都是练有上乘内功的人,听觉异于常人。
他们说话虽然很轻,还未到耳语程度。卫天元默运玄功,凝神细听,每个字都听得见。
只听得凌玉燕说道:“申公达的话虽然不能尽信。但梅清风却是信得过的人,他是一派掌门,又是秘魔崖之战在场的人。申公达说的那些事情,其实他也差不多知道了的,他正是害怕楚大侠父子会上卫天元的当,才叫我到扬州去告诉他们的。”
孟仲强道:“这么说,你是因为梅清风相信了申公达,你才相信?”
凌玉燕道:“当日在场的人,还有少林、武当、峨嵋、华山、嵩山各派弟子,他们也都相信了。”
孟仲强道:“你知不知道梅清凤是徐中岳的老朋友?”
凌玉燕道“我知道。但梅清风也是个正直的人。他不会为了偏袒徐中岳而诬陷卫天元的。”
孟仲强道:“这可难说得很。徐中岳以前下也是有许多人认为他是正直的君子的吗?否则他那来中州大侠的称号?但现在,你我都知道他是伪君子、真小人了。”
凌玉燕怫然不悦,说道:“徐中岳如何能与梅清风相比?而且他之所以要对付卫天元,那也是与徐中岳被杀一事完全无关的。姜雪君与徐中岳同归于尽,他对姜雪君还表示同情呢。”
孟仲强道:“对了,那天梅家之会我没在场。他们到底说了卫天元一些什么,我只是略有所闻,知而不详,你是否可以对我再说一遍?”
凌玉燕想了一想,说道:“是啊,这件事情,我也正想问你,那日秘魔崖之战,卫天元是多亏了一个女子帮他,他方能脱险的。这件事你知道了么?”
孟仲强道:“听得人家说过。”
凌玉燕道:“你知不知道那女子是谁?”
孟忡强道:“不知道。”
凌玉燕道:“那女子复姓上官,双名飞凤。”
听到这里,卫天元微笑对上官飞凤道:“说到你的头上来了。”
孟仲强道:“上官飞凤,这名字我可没听过了。”
凌玉燕道:“昆仑山上,幻剑灵旗。不奉灵旗。幻剑诛之。
你是昆仑派弟子,这四句话你总该听过的吧?”
孟仲强翟然一省,说道:“这回句话说的是上官云龙。哦,莫非那上官飞凤就是上官云龙的女儿?”
凌玉燕道:“不错,正是上官云龙的女儿。”
孟仲强道:“那又怎样?”
凌玉燕道:“那又怎样?请问上官云龙是何等人物?”弦外之音,似乎是说孟仲强明知故问。
孟仲强想了一想,说道:“大概是介乎正邪之间的人物吧?”
凌玉燕道:“正气多些,还是邪气多些?”
孟仲强道:“这可难说得很。他住在西昆仑绝顶,与我们相隔不止千里之遥,我对他的为人。所知实是不多。”
凌玉燕道:“那你何不干脆说‘不知道’呢?这‘难说得很’四字如何解释?”
孟仲强道:“我对他略有所知都是从本门各位长辈的口中听来的。他们所说的并非一样。有的说他邪中有正,有的说他正邪参半,有的则说他是个野心勃勃的魔头。”
凌玉燕道:“因此你在三种说法之中,采取当中的一种说法。
大概你也以为这是比较忠厚的一种说法了,对吗?”
孟仲强默认。
凌玉燕道:“有没有谁说他是正人君子的?”
孟仲强道“这倒没有。”
凌玉燕道“我好像听你说过,你们昆仑派的弟子曾经有几个吃过他的苦头,你们昆仑派对他也一直是不敢放松戒备的?”
孟仲强道:“不错,因为无论如何,他总不能算是正派中人,我们对他,自是必须奉行‘有备无患’的格言。但那几个同门,却是被他属下的邪派中人所伤的。西域有十三个门派拥他为宗主,但他也只是遥摄而已。他的下属,龙蛇混杂,做出坏事是难免的。伤了昆仑弟子一事,恐怕他未必知道呢。”
凌玉燕道:“你倒是忠厚得很。但纵容部下为恶,也是应负罪责的吧?”
孟仲强听她说得有理,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他是邪气多些。”
凌玉燕道:“岂止多些邪气而已。你要不要知道第四种说法?”
孟仲强道:“是申公达的说法?”
凌玉燕道:“梅清风和华山派五老之一的天玑道人也是这样说的。”孟仲强道:“他们怎样说?”凌玉燕道:“他们说上百云龙是天下第一大魔头!”恶毒的谣言
孟仲强道:“他是天下第一大魔头,那白驼山主呢?”
凌玉燕道:“你以为只有白驼山主才能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大魔头?”
孟仲强道:“白驼山主的武功或许不及上官云龙,但论到为非作歹的程度,依我看,上官云龙恐怕是远远不及他的。只以白驼山主制炼的神仙丸来说,就不知害了多少人。”
凌玉燕道:“你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孟仲强道:“什么其二?”
凌玉燕道:“白驼山主只是上官云龙手下的一个小伙计而已,白驼山主出面主持贩毒,但幕后制造毒品的主脑却是上官云龙!”
孟仲强道:“是谁说的?”
凌玉燕道:“是天玑道长说的,无玑道长是华山长老之一,他的话你总可以信得过吧。”
孟仲强不言语了。
上官飞凤握着卫天元的手。说道:“卫大哥,你相信我吗?”
卫天元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这些谣言,是和你家有仇的人捏造出来中伤令尊的。”
他这样回答,不啻是向上官飞风表示,用不着她说出来,他已经知道她心里想说的是什么了。不必上官飞凤分辩,他已相信。
上官飞凤叹道:“我的爹爹行事,有时虽然不近情理,但却绝对没有制毒贩毒之事。不过,据我所知,那个天玑道人却是与爹爹素无瓜葛的,更谈不上是仇家。不知何故,这臭道士要如此恶毒诬蔑我的爹爹。”
卫天元道:“你别气愤,将来总可以查个水落石出的。现在先留心听他们说吧。”
只听得孟仲强道“好吧,就算如你所说,上官云龙是天下第一大魔头,那也与他女儿无涉。卫天元与他的女儿有交情,又怎能据此而说卫天元也是坏人?”
凌玉燕道:“你知不知道姜雪君是自杀死的?”
孟忡强道:“听人说过。听说她是在报了父母之仇之后,自杀而亡。”
凌玉燕道“而且还是死在卫天元怀中的呢!”接着说道:
“她报了仇为什么还要自杀?你是聪明人,难道还想不到其中道理?”
孟仲强笑道:“多谢你的夸赞,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若算得是聪明人,你就该是女中诸葛了。还是你说出来吧,我懒得猜了。”
凌玉燕道:“其实这道理一点也不难猜,姜雪君当然是因为意中人移情别恋才自杀的。”
孟仲强道:“你是说卫天元爱上了上官飞凤?”
凌玉燕道:“他们一到京城就在一起,出双入对,形迹亲热得很呢。这是许多人亲眼见到的,还能有假?”
盂仲强道:“我也听说他们曾在秘魔崖并肩作战,不过”
凌玉燕冷笑道:“还有什么不过?我还听到一个可靠的消息,说是他们在秘魔崖事件之后,业已双宿双栖了呢!”
上官飞风气得牙关格格作响,卫天元柔声道:“天玑子和申公达都是一丘之貉,狗嘴里不长象牙,咱们又何必去理会他们捏造的这些谣言!”
上官飞凤道:“你心目中的名门正派弟子也相信呢。”
卫天元笑道:“凌玉燕这丫头是曾经吃过我的苦头的。那次我打落她的宝剑,也的确是我理亏。难怪她要记恨于我的。不过,她为了恨我而传播这个谣言,却是连累了你了。但只要咱们是光明磊落,管它有多少人相信这个谣言。”
上官飞凤的气平了一些,说道:“好吧,看在你欠人家一笔旧债的份上,我也姑且放过这个丫头吧。”
孟仲强叹道:“倘若如你所说,我可真的要为姜雪君感到不值了。你还记得吗,那次咱们与卫天元道上相遇,他正就是为了赶往洛阳,阻止姜雪君成亲的。”
凌玉燕道“或许他是受了那妖女的引诱,方始变心也说不定。但一个容易变心的男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好人了!”
孟仲强道:“你说得对。不过,不是好人,也未必就是大坏蛋。听你的说法,似乎天玑道长和梅清风这班人,要知会武林同道,对他们鸣鼓而攻之呢。”
凌玉燕道:“不错,天玑道长他们是要对付这两个无耻的男女,但却并不是为了他们在私情上的行为无耻。”
孟仲强道:“那是为了什么?”
凌玉燕道:“因为他已经变成天下第一大魔头最得力的助
孟忡强笑道:“有人在西昆仑的星宿海上,亲耳听见上官云龙这样当众宣布的么,否则他的人手安排,外人又从何得知?”
凌玉燕正容道:“你这句俏皮活,可是说得太不高明了。”
孟仲强道:“好,那我就请教高明。”
凌玉燕嗔道:“我当然不算高明,但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又何须高明指教。上官云龙只有一个女儿,卫天元娶了他的女儿,就是他的半个儿子了。他最重用的人不是女婿,还能是别的人吗?听说上官飞凤是用她父亲的旗号救卫天元脱险的,他家的幻剑灵旗,将来恐怕都要传给卫天元呢,”
孟忡强也并非对卫天元有什么特殊的好感,只不过对别人的说法尚在疑值之间而已。听得凌玉燕这么说,他就不作声了。
上官世家的灵旗曾在秘魔崖上出现,此事他是早已知道了的。
凌玉燕继续说道:“卫天元是武林第一高手齐燕然的衣钵传人,上官云龙得了他更加如虎添翼,他当然是巴不得有这个女婿的了。哼,说不定这件事还是她们父女早有预谋的呢!”
孟仲强道“这件事”
凌玉燕道:“当然是指那妖女勾引卫天元的事了。那妖女知道父亲的心意,所以才不错想方设法,把姜雪君害死,将卫天元抢了过来!”
上宫飞凤听到这里,花容失色,在卫天元耳边说道:“这回是我连累你了,看来咱们还是分手的好。”
卫天元紧握着她的手:说道:“飞凤,我求你应承一件事情。”
上宫飞凤道:“你说。”
卫天元象是欲说还休的样子,半晌说道:“还是待游湖过后,回到岸上再说吧。”
上官飞凤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笑道:“什么事情,这样神秘。若是机密之事,回到岸上说也好,免得给人偷听了去。”
卫天元道:“这我倒不怕。谅孟仲强和凌玉燕也没有那么高深的内功,听得见咱们说话。”原来他们是用上乘内功,把声音凝成一线,送人对方耳朵的,比“耳语”声音还小,船头的舟子也听不见的。
上官飞凤道:“既然不怕,因何不说?”
卫天元微笑道:“还是先听别人说吧。”
只听得孟仲强叹道:“卫天元是好是坏,姑且不论,他搭上了上官云龙的女儿,恐怕是他今生最大一件错事了。嗯,齐家的衣钵传人和天下第一大魔头成了亲家,也难怪侠义道要提防他了。不过,据我所知,扬州楚大侠虽然和他交过手,听说也还是对他颇有好感的。”
凌玉燕道:“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天玑道长和梅清风才要我赶往扬州。免得楚大侠父子上他的当。”
孟仲强道:“那妖女不是和卫天元一起回家去的么,何须这样着急就要你赶往扬州报讯?”
凌玉燕道:“他们已经得到确实的消息,那妖女和卫天元已是改变行程,来了江南了。”
上官飞凤吃了一惊,强笑说道:“他们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卫天元暗暗纳罕,想道:“我和飞凤都是业已改容易易貌了的。
怎的还是给旁人知道了?”
哪知连这件事情都给旁人知道了,只听得孟仲强道:“他们已经来了江南?”凌玉燕道:“听说那妖女颇擅易容术,天玑道长估计,他们潜来江南,一定不眈以本来面目示人。说不定他就是和咱们住在同一问客店呢。”
孟仲强笑道:“怪不得你要和我出来说话,原来你是害怕隔墙有耳,给他们偷听了去。不过,即使他们此刻也是正在金陵,恐怕他们也不会知道来找这间客店吧?”
凌玉燕道:“也难说不会发生这种巧事。有备无患,总是好些。给人偷听还不打紧,遭了他们毒手,就不值了。”
卫天元听到这里,不觉笑道:“莫愁湖边只有一间客店,看来他们也是这问客店的贵客。不过这丫头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她要躲避咱们,却还是给咱们听见了。”
上官飞凤道:“别人把你设想得那样坏,你还好笑。”
“你以为卫天元没有这样坏么?”凌玉燕在那条船上,也是这样问孟仲强。
孟仲强道:“我想他不至于只为了咱们要往扬州报讯,就杀了咱们吧。尽管这是对他不利的事。”
凌玉燕道:“姜雪君都给他们害死了,你还不相信卫天元是个大坏蛋?”
孟仲强道:“我也没有说他是好人。但好坏有时是根难截然划分的。有的人,他可能今天做了一件坏事,明天又做了一件好事。”
凌玉燕道:“是好的多还是坏的多,总还可以比较的吧?”
孟仲强道:“不错。但大是大非容易比较,小是小非那就很难放在天秤上来称了。”
凌玉燕道:“我不想听大道理,你干脆说,你对卫天元是怎么一个看法吧?”
孟仲强道:“我对他所知不多,不敢乱下断语。我只能说有关卫天元的另一种说法。崆峒派的游扬你总信得过吧?”游扬是那年和他们一起去洛阳喝徐中岳喜酒的人。
凌玉燕道“游叔叔我当然信的过的。他说卫天元是好人吗?”
孟仲强道:“他只告诉我一件事情。”
凌玉燕道:“什么事情?”
孟仲强道:“卫天元的父亲就是曾经做过义军首领之一的卫承纲,十多年前,卫承纲的确是被徐中岳害死的。卫天元为父报仇,井非如别人所说,他是要抢徐中岳的妻子。卫夭元目前未投入义军,但最少亦已是站在一条路上的了。咱们昆仑派和青城派,不也是虽然没有公开反清,但也是暗中帮忙义军的吗?”
凌玉燕道:“义军中也未必没有坏人,卫天元寡情薄义、负心别恋一事,不管怎样都是应该受人非仪。”
孟仲强道:“游扬也不是要帮他,但他却不能不帮扬州大侠楚劲松。”
凌玉燕道:“哦,原来他也是怕楚大侠受卫天元的连累。”
孟仲强道:“不错。但他的出发点却和天玑道长这玑人不同。”
凌玉燕道:“怎样不同?”
孟仲强道:“楚劲松这次避开秘魔崖之战,已经引起穆志遥的怀疑,听说穆志遥已经暗中派了高手南下,用这些高手来监视楚劲松,看他是不是和卫天元有来往。”
凌玉燕道“如此说来,倘若卫天元去找楚劲松,那岂不就是自投罗网了?”
孟仲强道:“是呀。所以游扬老前辈叫我到扬州报讯,好让楚大侠有所准备。这个做法也含有在暗中保护卫天元的用意。”
凌玉燕道:“这我可不懂了,楚大侠若不是亲自出面,怎能在暗中保护卫天元?”
孟仲强道:“就是要他亲自出面。”
凌玉燕道:“那不是反而令他受了连累吗?和游老前辈的原意岂不相违?”
孟仲强道:“游老前辈不是要楚大侠帮卫天元打架,但却可以将计就计。”
凌玉燕道:“怎样将计就计?”
孟仲强:“天玑道长那班人不是正在知会武林同道,要对付卫天元吗?楚大侠可以将计就计,在扬州出面主持此事,消息传了出去,卫天元自是不敢到他的家里了。”
凌玉燕道:“但卫天元如果真的是已经助纣为虐,放走了他,岂不为患武林?你知不知道,天玑道长和梅清风的计划刚好和你说的那个计划相反,他们是想楚大侠设法诱捕卫天元的。”
孟仲强道:“楚大侠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他不肯这样做的。”
凌五燕道:“但为了武林除患,楚大侠也未尝不可通权达变。
俗语也有说的,对尧舜讲礼仪,对桀纣用刀兵。卫天元若然真的是大坏蛋,还须对他光明磊落吗?”
孟仲强道:“你的意思怎样?”
凌玉燕道:“这要看你的意思。你若是和我一样主张,楚大侠就不会放过卫天元了。”她没有正面回答,但已不啻说出她是同意天玑道人那班人的主张了。
孟仲强道:“那我怎样向游老前辈交代,游老前辈是想保护卫天元的。”
凌玉燕道:“梅家之会,游老前辈并不在场。要是他知道了卫天元和上官云龙的关系,他的主意也会改变的!”
孟仲强本来想说“这不过是你的揣测而已”但一来他不愿拂逆凌玉燕的意思,二来他也确实不敢断定卫天元是好是坏。心中举棋不定,只好不说话了。
凌玉燕道:“怎么样?你还拿不定主意吗?”
孟仲委决不下,说道:“我不欲楚大侠为难,他在京师已经避开秘魔崖之战,显然是想置身事外的。咱们又何必将他卷人漩涡?”
凌玉燕道:“只可惜事到如今,已是不容他置身事外了。你想想卫天元和那妖女是业已改容易貌了的,他们到了扬州,只怕也没人认得他们,除了等待他们自投罗网,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孟仲强道:“你怎拿得准他们一定会到楚家?”
凌玉燕道:“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天玑道长已打听到他们潜来江南的消息,这消息是十分可靠的。”
孟仲强道:“那也不见得卫天元一定会去拜访楚大侠呀。”
凌玉燕道:“有一件事情也许你尚未知道,卫天元的师妹齐漱玉如今正是在扬州楚家。他不去找楚大侠也要去见见他的师妹的。何况凡事总是有备方能无患,任何一种机会都不能放过。
这句话也是天玑道长说的。”
孟仲强道:“好,那咱们就把天玑道长和游老前辈这两方面的意思,都转达给楚大侠就是。他怎样做由他自己决定。”
凌玉燕道:“但他若不出手对付卫天元,穆志遥只怕就要对付他了。”
孟仲强叹道:“我也知道有这一重危险,但事情的两面,依我想都是不该瞒骗楚大侠的。否则岂不是陷楚大侠于不义?”
凌玉燕道:“卫天元迷恋妖女,投靠魔头,那已是属于妖邪一流了。楚大侠对付他,怎能说是不义?”
孟仲强道:“这是你的想法,楚大侠怎样想,咱们不知道,还是由他自行决定的好。”
凌玉燕知道孟仲强的脾气,虽然一百件事情有九十九件他会依从她,但若他执拗一件事情,那也是很难说得服他的。当下只好同意,说道:“好吧,咱们只管把口信带到,以后就是楚大侠的事了。依我想,他是该会赞同天玑道长这一派的主张的。正经事已经说完,咱们可以放松心情游湖了。”
孟仲强苦笑道:“我可还没心情游湖。”
凌玉燕嗔道:“你这人真杀风景,好,你要回去,那就回去吧。”
卫天元道:“咱们怎样?”上官飞凤道:“让他们先回去,我倒是还想游湖呢。”向妖女求婚
她口里是这样说,心中却另有所思:“天元不知要我答应什么事情,一定要到岸上才和我说?”
小船在湖中兜了一个圈子,卫天元估计盂凌二人早已回转客店,他见上官飞凤好像有点心神不属的样于,便道:“月亮已过天中,咱们也该回去了。’
回到岸上,卫天元默默前行,并没为她解开那个疑团。上官飞凤不便催他,只好与他并肩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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