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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得又兴奋、又紧张。如果能看到她的脸,一定可以看出她的脸上已泛起了红晕。
她是谁?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来杀白荻?
白荻可以听见她的心跳和喘息声,却猜不出她脸上是什么表情,是因兴奋而紧张?还是因为仇恨而紧张?她的手里是不是握着把杀人的刀?
她的手里没有刀。
过了很久,她终于伸出手来,做了件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事。
她居然只不过伸手去摸了摸白荻的脸。
她的手指冰冷,而且在颤抖,她用一根手指轻抚着白荻的脸颊和嘴唇,忽然把手缩回去,忽然又伸出来,很快地掀起了白荻身上盖着的被单。
有风吹过,白荻立刻可以感受到他的身子是完全赤裸着的。
更奇怪的是,这个女人不但用手抚摸他,而且俯下身,用滚烫的嘴唇亲吻,然后全身就开始不停的颤抖,就象是中了某种妖魔的符咒。
这个见鬼的女人,究竟在干什么?拿到她根本不是人,是个好色的女鬼?
其实白荻心里已经隐约可以感觉到她是在干什么了,象现在这样子还不要紧,怕只怕她下面还会作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来。
可是另一方面,白荻又很想看看她长的是什么样子。
天下的男人都会这么想的,自古以来,天下的男人心里想的事都差不了太多。
所以白荻的肢体虽然麻木,心里还是在动的。想不到这个女人却忽然走了,盖好白荻身上的被单,掩起门,象是来时一样的幽灵般消失在黑暗里。
更想不到的是,一个走了,立刻又来了三个,都跟她一样,穿着黑色的披风,行动间毫无声息,对白荻做的事,也跟她差不多。
这些诡异的女人竟将白荻当作了一个新奇的玩物,就好象抽过笺一样,分批进来赏玩,却又生怕被人知道,所以行动特别谨慎。
既然大家都分批来过,为什么又怕人知道?
看她们的身手,都很灵巧、很敏捷,应该都是练过轻功的高手。可是每一个对男人都那么饥渴,就好象多年没有碰过男人一样。
白荻实在猜不透她们的来历,也没有力气去猜了,这一夜他已经被她们折腾得半死不活了。
知道现在他才知道,一个饥渴的女人,有时候实在比十条饿狼还可怕。
幸好天已经快亮了。
天快亮的时候,这些女人就好象见不得天日的鬼魂般消失。
熹微的晨光照进窗外的院子,也照进了这间小屋,白荻才看清屋子里虽然显得有点阴沉沉的,打扫得却很干净,他身上盖的一床白色被单,也像是刚刚清洗过,看不出什么污垢。
外面的院子居然也同样干净,院子里不但有树,还有一丛丛黄菊,常青藤的叶子爬满了四面的低墙,显得说不出的幽静。
然后白荻就听见一阵清悦的钟声,过了半晌,就有三个人低垂着头,很安静地从院子里穿过。
三个人都穿着灰色的僧衣,光秃的头顶上都留着戒疤,显然是出家的僧侣。
可是三个人的年纪都很轻,身材都很曼妙,走路时虽然尽力在收敛,可是掩不住一种少女的体态。
原来这地方竟是个尼庵,不但这三个人都是剃度过的女尼,昨天晚上那些饥渴的女人想必也是的。
她们的行动那么谨慎,想必是因为这尼庵的清规本来很严,只不过她们还年轻,有时候实在忍不住那种情欲的煎熬。
在这个尼庵中,究竟有多少人是属于她们那一群的?刚才那三个年轻的女尼中有没有昨天深夜里曾经来过的人?
钟声响过后,就是早课和朝食的时候。白荻听到那一阵阵庄严的诵经声,想到昨天晚上那些急切而颤抖的手,心里的滋味实在很难形容。
有过了半天,就有人来打扫院子和这间小屋了。
来的一共有三个人,两个比较高,都长着张很秀气的瓜子脸,只不过脸上丝毫表情也没有,就象是刚冰冻过的美人。
三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白荻一眼,白荻却一直盯着她们,只希望她们中有人会偷偷的对他笑一笑,或者悄悄地给他眼色,表示她昨天晚上曾经到这里来过,跟他曾经有过一段秘密的情缘。
可惜他完全失望了。
每天固定两次,有人来替他换药,喂他食物,来得也都是些面容冷漠、毫无表情的女尼,大多数都把白荻看成一个犯人,或者是一样东西,晚上那种灼热的情欲,在白天是永远看不到的。
白荻知道自己是永远分不出她们之中有哪些人在深夜曾经来过了。
日子就在这种极冷与极热两个极端中过去。这些神秘的女尼不但每一个都有一身相当高明的武功,对于疗治伤势,更有特殊的门道。
白荻的伤口居然复原极快,身体四肢很快就有了感觉。
这表示程小青的魔刀并没有让他变成残废,本来是件很让人高兴的事,可是白荻的日子却越来越难挨得过去了。
白天,他的肢体有时会忽然痒起来,痒得让人恨不得把那块地方的肉都挖掉。
夜晚的日子更难挨,那些饥渴的嘴唇和颤抖的手,简直让人要发疯。
幸好这种折磨总算将要过去了。
第六天早上,总算有一个人来结束了他的痛苦。
这个人是个身材极高的中年女尼,身上虽然也穿着同样的青灰色僧袍,可是质料和手工都比别人的好得多,而且洗得极干净,连脚上的一双白僧袜,都是干干净净的,找不到一点汗垢灰尘。
她的手也洗得极干净,而且保养得很好,指甲剪得很秃,显然正在练某一种内家掌力。
最重要的是她的脸。
白荻从未见过这么样一张令人觉得战悚的脸,她脸上的轮廓极凸出,就象是远古时被人用铜刀在极粗糙的岩石上雕出来的,充满了一种原始的野性,也充满了一种兽性的杀气。
无论谁只要看过这张脸一眼,非但永生再也不会忘记,而且决不会再想去看第二眼。
幸好她到这里来,只不过是要带白荻去见这里的主持天弃师太。后来白荻才知道,她就是天弃尼唯一的师妹天恨。
以天为敌,神佛俱弃;恨天绝地,孑然一尼。
第五章 铁罗刹
天弃师太就和她的师妹不同了,是个矮小瘦弱而慈祥的人。
也许她本来并没有如此瘦小,可是现在全身肢体都已因衰老而萎缩,只有一双眼睛依然泉水般清澈,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轻时的美丽。
禅房里洁净得仿佛就象是古墓内的石室,陈设也同样简单。这位天弃师太无疑是位修行极刻苦的苦行尼,可是看她精光内蕴的肤色和眼神,又可以看出她的苦行也许并非用在修练佛学上,而是用在修练内功的。
以白荻的眼力,居然也看不出这位瘦弱的尼僧内力的修为已经达到什么样的地步,他只能说,当世武林中,内力能胜过她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五个。
天弃尼对他的态度倒很平和,一开始先问他的姓名身世来历,对于白荻这个名字,她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对于武林中的事,她知道的显然不多。可是对他的家世,她却显得很有兴趣。
问过了之后,她才慢慢地说:“我不知道现在你是否已经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她说“这里就是天弃庵,也就是江湖传说中的寡妇庙。”
天弃庵、寡妇庙,这名字的确已足够说明很多事。
白荻当然也听过这名字。
在这里出家的,都是些为维护武林正义而战死的烈士遗孤,和一些洗手革面、自愿放下屠刀的女性凶煞盗匪。据说曾经纵横江南、杀人无数的女魔“铁罗刹”就在这里出家了。
江湖中人对于这里的女尼,都保持着相当的尊敬,而且彼此相约,决不来骚扰她们的清修。所以这尼庵附近十里方圆之内,都是禁区。如果有人想闯进来,她们甚至会当场格杀,所以近年来已渐渐没有人敢犯这里的禁例。
“你被人追杀,又受了二十一处刀伤,如果没有人搭救,必死无疑。”天弃尼对白荻说“所以我才会救你,而且收留你。”
她冷静的声音中忽然露出一种很奇妙的感情,过了很久,才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接着说:“这当然也是因为我们有缘。”
白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听着。
“追杀你的人之中,有一个姓程的,叫程小青,已经来过了一次,只是还不敢硬闯进来而已。”
若是硬闯进来,还能活着出去么?
“可是我知道,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在禁区外巡查守候着,而且还调集了很多位武功极为不错的高手,只等你一出去,就格杀勿论。”天弃尼说“你是个男人,他知道你在这里待不久的。”
“是。”白荻立刻说“只要大师要我走,我立刻就走。”
虽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那种天生的傲气,还是一点也改不了。
想不到这年老体弱的天弃尼居然也有这么样一股傲气,只淡淡地问:“我若要你留下呢?”
天恨忽然大声插口道:“那么就得先阉掉他。”
“你说什么?”
“我说要他留下,就得先阉掉他,否则就是坏了这里的规矩。”
她气冲冲的大步走了出去,火气之大,到一大堆女强盗里去找,都很难找得到。
天弃尼轻轻叹息!
“快二十年了,想不到她还是这样的火爆脾气,尤其是对你。”她看着白荻“她好象从一开始就见不得你这个人。”
白荻苦笑。
她为什么要阉掉他?是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无法得到,所以索性把他毁了?
深夜里那个高挑的女尼,那双颤抖的手,是不是也修剪得跟她同样整齐?
天弃又说:“也就因为她这种脾气,才造成她这一生的不幸,别人看她纵横江湖,不可一世,其实她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苦。”
“江湖中谁不是这样的?”
“可是她受的苦,总要比别人多些,单只她身上受的内外伤在阴雨天发作时的痛楚,已非人所能忍受;再加上她的脸也全都毁了,整张脸都是用股上的肉重新做出来的。”天弃尼黯然道“昔日的绝代,变成今日的模样。女人的这种哀伤又岂是男人所能体会?”
“何况还有寂寞。”白荻道“终其一生,永远无法解脱的寂寞。”
“是的,寂寞,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子女,什么都没有,对一个女人来说,无论她犯过什么错,这种惩罚都已足够。”
“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责怪过她。”
“一直?”
“是的,从一开始,直到现在。”白荻说“我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她是谁?”
“铁罗刹,昔年曾经在一夜之间杀尽江北五大堂中的一百多口壮汉,到最后才被雷火堂主用毒火毁去了面容的铁罗刹。”
天弃大师沉默了很久,眼角仿佛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
“你错了,她不是铁罗刹。”天弃说“雷火堂主毁不了铁罗刹。”
“她是谁?”
“她当然也是江湖中一个极有名的人,虽然杀手无情,却是人间的绝色。”
“大师说的是玉如意?”白荻问天弃。
“是的,她就是玉如意,她的脸被毁,就因为她的美色。”
“可是江湖盛传,铁罗刹确实已经在这里出家了,她正式受戒剃度时,还有人亲眼见到的。”
“那也不假。”天弃道“铁罗刹确实就在这里,只不过另有其人而已。”
“另有其人?是谁?”
“是我。”
天弃看着吃惊失色的白荻,很平淡地告诉他:“我才是铁罗刹。”
第六章 恶夜
夜,夜深。
白荻知道他的那些访客今夜绝不会再来了,因为他的束缚已解开,四肢已可活动,已经不会再像玩偶般凭别人嬉弄。
他勉强让自己睡了一下,三更后才起来,四下寂无人声,也看不见秋光月色,天气仿佛已变得阴寒起来,冬天已经不远了。
他撕开盖在身上的白被单,撕成一条条一寸多宽的布条,把自己全身上下所有受了伤的关节全都紧紧绑住,好象准备要有所行动。
他应该不会走的,追杀他的鹰犬犹在窥伺,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应该明白这一点,就正如他应该明白天弃尼对他的善意一样。
他果然没有走。
做好了一些随时都可以走的准备之后,他反而坐了下来。
院子里的梧桐下有两张石凳,他占据了其中一张,采取一种很舒服的姿势坐下,像准备要坐很久的样子。
他是在等人?
天色仿佛又阴暗了一点,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很奇异的风声,就象是风卷叶落般的“沙沙”声,而且来得很急。
风声骤响,就可以看见一条人影大鸟般在黑暗中横空飞过,脚点屋檐“平沙落雁”嗖的,飞雁般落在白荻面前。
在极暗极暗的夜色中看过去,依稀仍可分辨出这个人赫然竟是天恨。
自从第一夜之后,那位每夜都是第一位“访客”的高大女尼,难道就是天恨?
可是白荻对她却很尊敬,很快的就迎了出来;天恨看着他的目光中却充满了敌意,冷冷地问:“你在等我?”
“是。”
“你以为我就是每天晚上都要来一次的那位访客?”
白荻想不到天恨居然也知道这件事,所以立刻很老实地回答:“本来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现在呢?”
现在白荻无疑已经知道他错了,对于情欲,天恨绝不像别的女人需要得那么多,对于情欲,她也已学会控制,她的身与心都有太多的痛苦需要她忍受。
“你呢?”天恨盯着白荻“你究竟是谁?”
“我究竟就是白荻花。”
“你真的是因为被追杀受重伤,无意间逃到这里,被人救来的?”
“不是。”白荻居然很干脆的承认“那只不过是个计谋而已,为的只不过是要让我混入这个天弃庵。”
“如果没有人救你来呢?”
“那我就死了。”白荻说“可是他们一致认为只有这个方法可行。”
因为白荻花不但是出名难缠的大盗,也是大家公认的美男子;而且每个人都认为,美男子在寡妇庙附近是死不了的。
白荻苦笑:“他们说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其实我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一次试验而已,我就是试验品,无论成败,都不关他们的事。”
天恨显得很意外。她从未想到白荻会把这么秘密的事就这样在她面前坦白招认,而且还在继续往下面说:“这次试验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到这里来找一个人。”
“找谁?”
“一个别人都认为是大盗白荻花的人。”白荻苦笑“最近他在京城附近连做七案,江湖中大多数人都认为是我做的。”
“他作案的手法跟你一样?”
“几乎完全一样。”白荻说“唯一的一点不同之处,就是他喜欢杀人,再看着别人慢慢地死,死在他手里的人,身上最少有三十多处伤口,有一个甚至身受一百一十七刀,还没有完全断气。”
他在叹息:“江湖中最近虽然有不少凶人,可是像他这么残酷的,还是不太多。”
天恨的脸上没有表情,她的脸上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表情,可是她的声音却已因愤怒而嘶哑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人不是我?”
“因为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怎么知道的?”
“凭我的鼻子,有很多人都认为我的鼻子比猎狗还灵。”白荻解释“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种他自己的味道,每个人的味道都不同,你只要能分辨出他的味道,别的事随便他怎么伪装都没关系了。”
第一天晚上那位身材高大情欲旺盛的访客,身上岂非就有种很特殊的味道,如果她不是天恨,她是谁?
远处隐隐传来更鼓,已经过了四更,风更冷了,连梧桐的叶子都似乎要被风吹落,瑟瑟的秋寒中严冬已悄然而来。
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盏灯光,鬼火般舞了过来,轻飘飘地飘过屋脊,落在院子里。凄凉的灯光下,有一条瘦弱的人影,竟是天弃。
她身上穿着件宽大的僧袍,被风吹得一大幅一大副的飞扬而起;她的人也好象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也不知道会被吹到哪里去。
对于这一点,她自己好象也完全不在乎,这个世界上也许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真正在乎的是什么,喜欢的是什么,恨的又是什么。
身入空门,四大皆空,她这个人竟似真的已完全空了。
可是她身体里却仿佛充满了一种生生不息的力量,只要别人一点,不管往哪里一点,这力量就会从哪里爆发出来。
幸好她现在的神色还很平和,居然还向天恨笑了笑,说:“你好像不是为了要阉他而来的。”
天恨承认:“我不是。”
天弃问:“那么现在你准备怎么做呢?”
天恨毫无表情的脸上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可是别的地方却已在这一刹那间有了激烈的反应。
这个山岳般沉稳的女尼,竟似在这一刹那间骤然爆发起来,她的双手已经分别用两种极端不同的招式,一拳一掌,击向白荻。
这一击虽然有雷霆之力,却不难躲避。就因为她出击前的声势太惊人,给了对方闪避的机会。
白荻果然避开了这一击。
就在他的身子闪开时,他看见天恨的身子也飞了出去。
他走了半个斜弧,走出了天恨那一击的威力控制下,天恨的身子却直飞了出去,撞上了梧桐;倒下去时,全身的骨节像爆竹般价响个不停;完全倒在地上时,身体已软得变成了一滩泥。
她显然已经将外家阳刚一类的功夫练成了内外并修的罡气,这一段苦练的过程,决非第三者所能想象,现在她竟似在一刹那间,就被别人用小天星一类的阴劲,震散了全身功力。
天弃尼脸上居然还是带着笑,用一种极悠闲而优雅的微笑问白荻:“你看你能不能接得了我刚才出手那一招?”
白荻仿佛呆了。
他全身上下都有种被冰水淋过的感觉,他甚至没看清天弃刚才是怎么出手的?
天弃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刚才那些话你不是说给天恨听的,而是说给我听的。”她说“你的天赋和机智都不错,只可惜武功还差了一点,所以你虽然算准了要找的人就是我,甚至连身上的味道都对,却还是不敢确定。因为你想不通那个高大的女人和我这个瘦弱的老尼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白荻承认。
“就因为这一点,所以你才想让我自己出手。”天弃又叹息“只可惜你还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出手时,你一定会后悔的。”
其实她还没有出手,白荻就已经在后悔了。无论谁发现自己的对手是天弃这么样一个人的时候,他都会后悔的。
天弃出手。
她出手的方法恨怪异,完全没有架势,也完全没有准备。
她出手时甚至好象根本没有在攻击对方,因为以她的身材,她那出手一击根本不足让对方觉得威胁。
可是就在她出手之后那一瞬间,她的身子已经开始暴长而起;等到她那一招完全击出时,对方的全身上下都已在她的威力控制下。
她瘦弱的身材,也在这一刹那间变得强悍而高大,全身发亮的皮肤都已绷紧,看来更变得可怕。
白荻本来已想到这种变化的,只可惜他明明想到了也没有用。
他只觉得呼吸忽然困难,全身都立刻在一种说不出的压力笼罩下,压得他甚至眼泪、鼻涕、口水、汗珠,都失去了控制,甚至连大小便都忍不住要流了出来。
幸好就在这时候,他已被点了七八处穴道。
压力骤然消失,他整个人也骤然虚脱,就象是条空麻袋一样倒在地上。
天弃仍然用那种悠闲而优雅的态度对她说:“你还年轻,一定不想死,我也不会让你很快就死的。看着一个活力充沛的年轻人慢慢的死在你面前,不但是种享受,也是一种艺术。”
她问白荻:“你希望你从哪里先开始死?”
白荻只觉得身上冷得厉害。
他一向有极坚强旺盛的求生力,他从未想到过死。
现在他想到了。
现在他才知道,要活着固然不容易,有时要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鼓响起,已经是五更,黑暗的远方已经隐约有鸡啼传了过来。
本来一直都悠闲而优雅的天弃尼,光泽的皮肤竟仿佛骤然暗了下来,身子也仿佛扭动了两三次,接着,又抽动了两三次。
这种变化本来是很难让人注意到的;就算有些感觉,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天弃尼的脸色却突然变了,脸上突然露出种恐惧之极的表情,很慢很慢地转过头,去看天恨,就象是本来不敢去看她的,却又不能不看。
天恨的脸还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软软地瘫在地上,看着天弃。
她的脸上虽无表情,眼中却有表情,而且表情很复杂而奇特,也不知是痛苦?是讥诮?是怨毒?还是怜悯?
“你?是你?”
“是的。”天恨回答“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杀手,我不怪你;你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下杀手。”
“你怎么出手的?”
天恨的回答好象和天弃问她的话没有什么关系,她只说:“我姓聂,三耳聂。”
“聂?下五门的聂家?”
“是的。”天恨淡淡地说:“我们下五门的人有很多旁门左道的功夫,都不是你们这些名门子弟所能了解的。”
天弃目中的神色显得更恐惧:“你对我用了什么毒?”
“也没有用什么毒,只不过在你的茶里放了一点鸡鸣五鼓断魂散而已。”天恨说“这种药的毒性很特别,不管你在什么时候下的毒,它都一定要等到鸡鸣五鼓时才发作,而且时候一到,就必发无疑。”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实在想不到,我们竟会死在同一天,死在一起。”
第七章 尾声
柔软的波斯羊毛毡铺在一张已经开始温热的火炕上,就象是绿草如茵的春野;葡萄、杏子、桃李、香瓜。各种经温室培养出来的水果,盛在镶着七色宝石的黄金盘里,再加上水晶夜光杯中的兰陵美酒郁金香。
白荻看着卜鹰直叹气。
“我羡慕你,我一直都羡慕你。”他说“我实在想不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值得羡慕的人。”
“快了,你马上可以过上让人羡慕的日子了。”卜鹰说“你的名气越来越响,日子就会越过越好的,尤其是在破了这件案子之后。”
他微笑:“作案之后,摇身一变变成江湖中人人尊敬的尼姑庵主持,只凭一口混元真气,就可以随便改变自己的形体,这些都是别人想不到的,可是你想到了,你不成名谁成名?到最后一击不成,被杀灭口,也是他们那组织的老规矩。”
白荻用一种很神秘的眼神盯着他,忽然问:“你愿不愿意跟我换?换一天就好。”
“换什么?”
“把你换成白荻,把我换成卜鹰。”
卜鹰直笑,还没开口,已经有人替他回答了:“那不行。”
一个打扮得就象是图画中神仙般的绝色美人,恬恬地过来依偎在卜鹰身边。她的笑声比蜜酒还甜,眼睛就象是东方最亮的一颗大星。
“那不行。”她甜甜地笑着“别的都可以换,只有卜鹰不能换,别的东西换掉都可以再找一个,卜鹰却只有一个。”
白荻的脸已经红了,赶紧用酒杯遮住自己的脸。
卜鹰大笑。
“你没有见过她吧,你想不想知道她是谁?”卜鹰故意很严肃地说“那么我告诉你,她是位公主,一位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公主。”
“公主?”白荻吓了一跳,仿佛有点不信,可是仔细再看看,又不能不信。
“只可惜我们地方太小,风景又不好,出产的东西又不丰富。”公主叹息着“其实我们那里只出产一种东西而已,吃也不好吃,玩也不好玩。”
“那倒是真的,那东西实在没有什么太大意思。”卜鹰忽然向白荻作了个鬼脸“你为什么不问问她那东西是什么?”
白荻想不问也不行了。“那是什么?”他问。
“那也不是什么,只不过是一种叫‘黄金’的东西而已。”
“黄金?”白荻又吓了一跳“金子?黄金?”
“就是那种东西。”卜鹰也跟着公主一样在叹息“他们那地方出产的黄金也不多,只不过比江南四省加起来还多一点而已。”
白荻笑了,大笑,把一大杯好酒都洒到半空中去,迎着窗外的秋阳,每一滴都在闪动着金光。
他忽然发觉生命竟是件如此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