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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令符道:“伤我这个人,我还未知道他的来历,但可以断定,他决不是唐家的人。”窦线娘问道:“三哥是给那个人暗算的吗?”窦令符道:“不是。双方光明正大的拼斗输给他的,虽然他用了这种歹毒的暗器,我也毫无话说。”窦线娘道:“这么说的确不是唐家的人了。”要知剑南唐家,虽然号称暗器第一,但若论真实的武功本领,却还不是窦氏兄弟的对手,武功到了窦令符这样的地步,除非对方出其不意的暗算他,否则明刀明论的交锋,纵有极歹毒的暗器,也断断不能伤了他的。但是段珪璋却还有些疑惑,心中想道:“这个人既然用白眉针射中了他的穴道还何须再用刀剑伤他?而且这仅仅是皮肉的轻伤,也不象高手所为,莫非他是前后受了两次伤?”只因绿林中忌讳甚多,冤仇牵连之事尤其不肯对局外人释说,段珪璋既然不愿被牵连过去,所以虽有所疑,亦不愿多问,当下说道:“我家的灵芝祛毒丸虽然不是对症解药,但以三哥功力的深厚,眼了一丸,料想可以保得平安无事。”原来段珪璋的祖父在西征之时,得了一株千年灵芝,团成丸药,能解百毒,是以窦令符才向他求药。窦线娘进去取了灵芝祛毒丸给哥哥,从卧室出来,笑道:“孩子很乖,睡得正酣,我可以陪你们多坐一会。三哥,第二件事呢?”
窦令符面色一端,望着窦线娘道:“六妹,不知你念不念咱们兄妹的情谊?”窦线娘道:“三哥言重了,一母所生,同胞情谊,焉能不念?”
窦令符道:“若是你肯念兄妹情谊的话,就请你和妹夫一同回家,救救我们的性命!”窦令符知道段珪璋出身将门志行高洁,不肯与绿林中人混在一起,所以他虽然想请的是段圭璋,这番话却不直接向段珪璋说。
窦令符望着他的妹妹,窦线娘却望着她的丈夫,半晌说道:“三哥,你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窦令符道:“平阳王家的人最近与我们激斗了一场,说来惭愧,你这几个不中用的老哥哥全都败了阵啦!”
平阳王家的家世与窦家一样,是“十八路反王”之一王世充的后代,王世充被李世民袭灭之后,他的后人也成了强盗世家。王窦两家乃是世仇,明争暗斗之事无代无之,本来甚属平常,但窦线娘这次听了,却极为诧异。
原来王家到了目前这代,人才已是远远不及窦家,窦家五兄弟个个武艺高强,门人弟子数十,在武林中也都是响当当的角色。而王家只有一脉单传,当家的名唤王伯通,武功虽高,但若比起窦家五虎,却还略有逊色,既算单打独斗,窦氏兄弟任何一人也不会输给他,更不要说联手合斗了。王伯通仅有一子一女,尚未成人,门下弟子也远不及窦家之多,屡次争斗,都是窦家占胜,弄到后来,窦家的人,行踪所至,王伯通既远远避开,不敢与之争锋,所以这次窦线娘听得五位兄长全都败阵,不禁大为诧异。窦令符道:“六妹有所不知,如今黑道上的形势已与往昔大大不同,英雄辈出,我们老一辈的都给压倒了!”
窦线娘出嫁从夫,早已决心退出绿林,但对于母亲,究竟关心,连忙问道:“王伯通请来了什么厉害的人物助阵?其他几位哥哥可受了伤?”
窦令符道:“王伯通正是请来了一个极厉害的人物,名唤精精儿!”
窦线娘诧异道:”精精儿?这名字我还没有听过。”段珪璋笑道:“我们在这村子里隐居了十年。真是快要变成聋子了!”
窦令符道:“近几年来,江湖上出现了两个极厉害人物,年纪轻轻,都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手段却狠辣无比,精精儿就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叫空空儿,我们没见过。听说比精精儿的本领还要高强得多,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了!”
窦线娘柳眉一扬道:“怎样不可思议?难道就凭精精儿一人,便能胜得五位哥哥?”
窦令符知道妹妹外柔内刚,正要激起她的同仇敌忾,叹口气道:“不要说了,窦家这次是一败涂地,连大哥都受了伤,还有四弟也中了一根白眉针!”
大哥窦令侃是湖北绿林领袖,武功之高,即段珪璋也是佩服他的,起初他还不以为然,如今听说窦令侃也受了伤,方始吃惊!
窦令符道:“那天王伯通就只带了精精儿一个人来,精精儿长得又瘦又小。活像个小猴子,我们都不曾把他放在心上。他却要一个人打我们五个人,我们当然不愿自坠威名、先是二哥上去接战,不过数招,全身便全在他的剑光笼罩之下,四弟、五弟瞧见不妙,只好上去助阵,仍然给他迫得步步后退,最后我和大哥也只得加人战团,大哥仗着他那一对‘天赐神牌’,不惧宝剑,拚力抵住正面,我们四兄弟两翼包抄,激战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将他困住,那知正在我们占得上风的时候,他便立即使出白眉针来了!”段珪璋心道:“你们以众凌寡,本来就怪不得别人使用歹毒的暗器。”
窦令符继续说道:“若然换了别人,白眉针也未必奈何得咱们。可恨那精精儿狠辣非常,一手剑法,实在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就在施放白眉针的时候,剑法也丝毫不缓,紧紧迫着我们,我们若是闪避白眉针,就势必伤在他的利剑之下!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们只好拼着毒针刺之凶,我与四弟动作慢在脚踝,大哥接连挡了他的三招杀手,结果性命虽是保全,左手的两只指头,却已被他的剑削去!尚幸二哥五弟没有受伤,就在那双方以性命相搏的刹那之间,各自还了他一剑,也让他添了两道伤,这才双方罢战。”窦线娘吁了口气,说道:”这还好,尚不至于一败涂地。”
窦令符道:“精精儿虽受伤,却只伤了一点皮肉,咱们却伤了三个人,说来也算是一败涂地了。”
窦线娘道:“四弟你伤如何?”她知道大哥本领高强,仅被削去两根指头,谅无大碍,四弟功力较弱,幸而所伤亦非要害,白眉针要升至心房,最少还要一个多月。
段珪璋一算日期,窦令符中了白眉针之后,到现在也已超过了二十天,白眉针方从他的上臂循著穴道升至胸胛,心中想道:“以他的功力而论,在武林中亦已是罕见的了,普通的人,中了白眉针,最多不能活过三天,而大哥的功力,又最少比他高出一倍,但他们窦家五虎,联手合斗,却竟然给精精儿一人击败,这精精儿的本领,也确实是足以惊世骇俗的了。
”
窦令符沉声说道:“六妹,你是窦家的人,你该知道咱们窦家从来不曾求过外人,好在你们也不是外人,我这次求援,还不算是出了窦家的例。”
窦线娘好生为难,一阵踌躇,眼角盯着她的丈夫,不敢回答。只听得窦令符继续说道:“当今之世,只怕只有妹丈的剑法可以与精精儿匹敌;六妹,你的本领,不是我们自己夸赞,在江湖上也是罕有伦比的了,尤其是梅花针刺穴的功夫,只有你得了爹爹的真传,无人能及。大哥的意思,要我接你们马上回家,待精精儿再来的时侯,由妹丈与他比剑,你在旁与他斗暗器,如此打法,想来可操胜算。六妹,咱们窦家就全靠你们夫妇俩了!”
窦线娘不敢作主,把眼望着丈夫,段珪璋早已有几分不快,说道:“三哥,你妹子刚在产后,只怕有些不便。”
窦令符道:“那精精儿也得养好了伤。才敢再来,六妹只是在旁用暗器助阵,也不必费什么力气,最多满月之后,总可以应战了吧?”
窦线娘道:“段郎,你意下如何?”言下之意,她已是不成问题,只等丈夫的一句话了。
段珪璋道:“你家里有了事情,你要回去,我不阻拦。我的武艺,已经搁下多年,那精精儿如此厉害,我自问不是他的对手!”
窦令符勃然变色,沉声说道:“你不愿去就爽爽快快说好了,你是英雄侠客,不肯从我们这门亲戚,我窦令符也不会厚着脸皮求你!”
段珪璋道:“三哥,话不是这等说,我有一言奉劝,听是不听,任凭于你!
窦令符道:“说罢!”
段珪璋道:“我劝你们正好趁此时机,金盆洗手!想那王伯通不过要与你们窦家争霸绿林,你们隐姓埋名,消声匿迹之后,难道他与精精儿还会赶尽杀绝?”
窦令符冷笑道:“好一个金玉良言!你不是窦家的人,但你娶了窦家的女儿,想来也该知道,窦家的家训是:宁死不辱!百余年来,从没有给人欺负上门,却缩头不出的。纵使要金盆洗手,也得先报此仇。”
段珪璋心道:“若然说到报仇,你们欠下的命债大孽也不少吧,绿林中人在刀口上讨生活,胜负死伤在所不免,若然冤冤相报,杀了一个精精儿,难保就没有第二个精精儿。”但他见窦个符正在火气上头,这番话说出无异火上添油,他本来不善辞令,想说的既然不便说出,就索性闭了嘴,由得窦令符大发雷霆。
窦线娘本想劝她丈夫,只帮兄弟这次,见丈夫如此的神色,知道劝亦无用也就不敢做声。
窦令符衣袖一拂,恨恨说道:“算我上错了门,自己丢脸,告辞!”
窦线娘忙叫:“三哥,三哥,且先坐下,有话好说!”
段珪璋道:“三哥定要报仇,人各有志,我也不敢再劝,这两颗灵芝祛毒九你带回给四弟吧!”
窦令符已是拂袖而起,谈谈说道:“不用了!反正医好了也还得再伤在精精儿剑下!”
窦线娘道:“这么夜深了,三哥,你要走也得明天再走吧!”
和窦令符同来的那个少年,一直在旁边冷笑,默不作声,这时却突然发活道:“住一晚不打紧,只怕姑丈做官的朋友到来。见到有绿林大盗住在你的家中,有些不便!三波,咱们还是马上离开为妙!”
段珪璋怔了一怔,蓦地跳起来道:“摩勒,你说什么?”心中奇怪之极,暗自想道:“我平生也没有交过做官的朋友难道他们说的是史逸如么?史大哥却是早已辞官的了。何况他们乃是第一次到这村庄,却又如何知道?”
铁摩勒闪过一边,大声说道:“你交的好朋友,却怕我讲出来么?你不放我走,敢情是要将我缚去送给官府邀功?不错,今天在马蹄下救人的是我,冲闯了安禄山的也是我,你待怎么?”
窦令符斥责:“你义父不早教过你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多说什么?你惹了祸不打紧,我这几根老骨头也要被你连累,丧送在此了!”这几句话明里是斥责铁摩勒,其实却是针对段珪璋。窦线娘吓得惊异不定,叫道:“三哥、三哥,你,你这是什么话?圭璋纵然不肯去帮你们斗那精精儿,他也不会翻脸成仇,要将你们缚去送官呀,你,你们把他当作什么人了?”
段珪璋身形一晃,拦着了门口,冷静地说道:“三哥,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窦令符冷冷说道:“你说得好,士各有志,不能勉强,你要到安禄山帐不图个功名官贵,也怪不得你不认我这门亲戚!但望你顾全一点江湖道义,待我们走了之后,你再去通风报讯如何?不过,你若当真要我们留下的话,我窦令符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也绝不能束手就擒!”
窦线娘嚷道:“三哥,你说到那里去了?你不知道:安禄山正是段郎的仇人,今晚我曾和他商量避祸之计,准备逃走的啊!”段珪璋反而平静下来,说道:“二哥,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了。
你说说看,你怎么以为我到安禄山帐下求取功名呢?”
窦令符一听他们两人的说话,不似虚假,心中也是疑团莫释,便道:“这安禄山手下有两个得力将领,一个是田承嗣,一个是薛嵩,这两个人和你的交情如何?”
段珪璋道:“我听过他们的名字,以前为了清河沟李家的事,薛嵩要约我比剑,后来虬髯客的徒弟出头,将事情化解,没有打成,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和他们见过面了。”窦令符诧道:“你这话当真?那,那就奇怪了!”
段珪璋道:“你信不过我也该相信你的妹子,你问问她,我平生几曾说过假话?”
窦线娘道:“这两个人确实与我们丝毫无涉,三哥,你怎的会把这两个人和圭璋牵在一起呢?”
窦令符道:“那么这个村头有一家人家,门前有三棵松树的,家主是个年的四十左石、白脸无须的书生,这个人难道也与你毫无关连么?”
段珪璋道:“这个人是我的好朋友,他名叫史逸如。不错,这个姓史的做过官,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因弹劾奸相李林甫而被罢官的了。哈哈,你说我交了做官的朋友,莫非就是他?此人古道热肠,高风亮节,虽曾为官,却是侠义中人呢!”
窦令符道:“他既曾为官,你可知道他和安禄山有无关系?”
段珪璋道:“史大哥与我十载深交,我素来知道他是痛恨安禄山的,更不要说和安禄山的牵连了。”
窦线娘插口说道:“有一件事你还未知道,史家嫂子也是昨晚得了一个女儿,我们和他已是对了儿女亲家。说起来,这姓史的也是你的亲戚呢?”
窦令符侣了捋须,沉吟半晌,说道:“这可令我越来越糊涂了。好吧,我且从头说起。”
“前几年有个朋友说在长安闹市之中,曾见过你匆匆走过,因此我猜想你大约住在长安附近,使和摩勒来找寻你们了。三天前在凤翔山道,却和安禄山帐下的八名高手遭遇,恶斗了一场。”
窦线娘问道:“你和安禄山也有仇么?”窦令符笑道:“你离开绿林不到十年,怎的连这个也不懂了。咱们窦家,就正是在安禄山管辖下的地区作强盗,要么就受他招安,要么就要与他作对,这不是很简单么?”
窦线娘笑道:“这我懂得。不过,我离家之时,安挥山还没有做书度使,我尚未知道咱们窦家正在他所管辖的地方。”
窦令符道:“我们非但不受他招安,在他兼范阳节度使那天,四弟还曾和他开过一个玩笑,偷了杨贵妃送他的一件名贵狐裘,因此他早就想收捕我们了。王伯通和安禄山帐下的田承嗣,以前是黑道上的好朋友,田承嗣投归安禄山之后,王伯通与他仍暗通声气,所以,据我猜想,这次我们在凤翔山道突遭安禄山手下的围捕,大约就是王伯通这厮通风报讯的!”
段珪璋心想:“绿林中也有高下之分,我这几个舅子不屑同流合污、暗通官府,到底比王伯通胜过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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