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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得葛竞舯满嘴是血,他噗的啐了骆韶卿一声,眼神凶狠的如一头受伤的熊。
骆韶卿冷笑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找到她的。”哗啦一声,竟是收剑归鞘,转身扬长而去。
葛竞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骆韶卿人已飘然走到了巷口,他最后那句话远远传进门内:“葛竞舯,今日瞧在这群孩子份上,我且饶了你。五天后,妾桥山头,我等你来交命。”
葛竞舯终于长长的吁了口气,瘫软在椅子里,心道:“甚好,甚好!今日运气不差,竟碰着星月斋里最心慈手软的一个杀手。”
大姐儿颤着双膝,流泪道:“爹爹,我好怕。”葛竞舯抚着她的头发,笑道:“方才你怎不说害怕?”大姐儿道:“我怕一说怕,爹爹就被那人杀死了。”葛竞舯望着她直笑,满是辛酸,大姐儿又问道:“爹爹,你不会去吧?那个妾桥山,爹爹是不会去的吧?”
葛竞舯面色一整,说道:“大丈夫一诺千金,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爹爹说好将这条命给他,怎可言而无信?何况他今日肯饶了你们,改日我就把命交了给他,也是高兴啊。”抚着大姐儿的脸,心里却酸道:“孩子,爹爹怕是等不到你出嫁的那一天啦。”
妾桥山在东山山侧,连绵一片的山峰,到最东头却断了:一条丈宽的山涧将山一拦为二,似是被天人用神斧将山脉生生劈开。山东头的那个小山峰就是妾桥山,妾桥山四面都是悬崖峭壁,所以想上妾桥山,唯一的通道就是打山涧上丈长尺宽的一条石梁上过。
石梁很早就架在两座山峰间了,也不知是天然就有的,还是前人搁上去的,反正无法考证,但就这条石梁,倒也有个传说给后人留了下来。
传说,很久以前,山脚下住了一对夫妻,他们每日饮着山涧里的泉水,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日子倒也快活。但过得不久,丈夫好奇心起,想上山去瞧瞧这山涧里清泉水的源头打哪来,妻子苦劝不住,只得跟这上了山。
这连绵的东山到了最东头,路便断了,丈夫过不去,站在山头上遥望着山的东方,见那清泉水汩汩的流淌,却是仍看不到源头。丈夫不死心,见山涧只不过丈宽,便要妻子拉着他的手,他想借此攀过山去。
妻子苦苦哀求,丈夫却执意如此,妻子无奈,只得照做了。谁知丈夫爬了一半,脚下一滑,却是生生的要跌下涧去,妻子救夫心切,没奈何双脚搭在山一头,双手搭在了另一头,做了一副人桥,让丈夫踩在她身上爬了回来。
最后丈夫当然是得救了,但他的妻子却真的变成了一座桥,永远的留在了山上。
后来,人们就把最东头的小山峰叫做了妾桥山。
葛竞舯此刻就等在了妾桥山上。他等了足有四个时辰了,天未明时,他便上了山,坐在山头看了旭日初生。望着那霞光万丈,涧水瀑布间穿出的七彩虹桥,他心头想着:“临死还能叫我这个粗人看一回如此美妙的景色,倒也不枉啦!”
这一坐,便是从天明坐到了黄昏。骆韶卿上山时,见葛竞舯正迎着晚霞在喝酒,不由说道:“你果然注定是要做个酒鬼了。”葛竞舯啪地将酒壶摔在了石上,叫道:“来,来,来,我等了你一天啦,快快将这条命拿去了吧!”说着,低着头将脖子伸过。
骆韶卿道:“你就那么想早死么?”葛竞舯道:“早与晚还不都一样,再说你已经让我多挣了五天活头啦。我姓葛的做人也不能太贪心了,是不是?”骆韶卿问道:“你死了,那些孩子怎么办?”葛竞舯直起身,奇道:“你问那么多干嘛?你到底杀不杀?”骆韶卿沉吟片刻道:“有些事总要问清楚了好。你劫那生辰纲是不是就是为了养活那些孤儿?”葛竞舯神情古怪的打量起骆韶卿,围着他慢吞吞的转了个圈。
骆韶卿冷道:“你瞧着我做什么?”葛竞舯哈的笑道:“我怎么瞧你都不像是个杀手,杀手会像你这么婆妈么?不过,瞧在你那天放过一马的份上,我老实告诉你好啦。劫来的生辰纲我共分了三份,一份给了出力的弟兄,一份分给了贫苦老百姓,最后那一小份才给娃娃们。你若是想将生辰纲里的三万两黄金珠宝都要回去,那是绝无可能的了。”
骆韶卿点点头,望着天际那一点一点往下沉的红日,他竟一屁股坐倒在了葛竞舯身旁。葛竞舯奇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骆韶卿淡然道:“也许这葫芦里到底装了什么,连我自己搞糊涂了。我突然有种苍凉感,这感觉纠缠着我,使得我竟对你下不去手。”
葛竞舯呆了呆,挠头嗫嚅道:“这个真他妈的,邪门了,老子有这本事么?竟能叫星月斋的杀手不杀人了?”骆韶卿摩挲着三尺青锋的剑柄,叹道:“我曾答应过我的妻子,完成了这一次的任务之后,我便退隐,以后都陪在她的身边,不离开她半步。”葛竞舯眼睛睁大了,问道:“这次的任务便是取我的性命?”骆韶卿道:“正是。”葛竞舯一声大吼,跳起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骆韶卿单手在石上一撑,跃了起来,右手按在了剑柄上,缓缓的抽出了长剑。他的表情凝重肃穆,长剑在他手里抖了三朵剑花,他沉声说道:“你也动手吧,若是打赢了我,你下山便是。”葛竞舯道:“嘿,倒是条汉子,我是愈来愈喜欢你啦,你的性格很对我的味啊!”一句无心话没来由的叫骆韶卿心头一颤,他埋在心里想说,却一直没讲出来的便是这句了。这一月的一路追踪,使他在潜意识里早起惺惜之情,故而才会一再的拖延了下手的机会。
当下葛竞舯一声大吼,双拳如翻江倒海般直击向骆韶卿双肋。骆韶卿眉头轻皱,足下轻点,一个回旋,手中剑如清风,如细雨,如寒冰,变化繁杂的削向葛竞舯双足。葛竞舯一个“鲤跃龙门”身子凌空翻了个滚,骆韶卿的剑身恰恰贴着他的胸擦了过去。
数十招一过,葛竞舯便明显处于了下风,骆韶卿不愧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打得久了,他剑招内含的杀气逐渐发挥出来,凌凌辣辣,招招夺人心魄,置人死地。葛竞舯几次狼狈的死里逃生,惊出一身的冷汗,被山风一吹,愈加感到冷瑟。
骆韶卿越打越快,他的剑快的只能看见一团光舞。日头西沉,他的剑身却耀的人眼不敢直视。只见他平平将剑舞了个圆环光圈,剑尖一抖,如蛇信吐露,临风朝葛竞舯刺来。葛竞舯方才一招正使了一半,身子恰恰朝前一挺,这一挺之势,竟是将自己的喉咙送到了骆韶卿的剑上。
骆韶卿长剑递出,双目忽地阖起,不忍看葛竞舯咽喉喷血的惨状。葛竞舯面如死灰,也是闭目待死。两人阖眼间,但听“叮”的一声,骆韶卿只觉手臂一麻,长剑被一斜斜飞来的硬物撞中,荡了开去,只划破了葛竞舯脖子上的一层皮。
葛竞舯也是一愣,两人互换一眼,齐声扭头喝道:“什么人?”
只见妾桥石梁上有道黑影倏地闪了过去,骆韶卿喝道:“哪里逃!”施展轻功,一路追下。
妾桥山头,空留下葛竞舯一人独自发呆,忖道:“我这算是把命交给他了呢,还是没交?我是在这等他回来再取我性命呢,还是改日坐在家里等他上门来讨?”一时间,百感交集,愁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