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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烛承天之命,呕心沥血铸磨十载,这对剑方才铸成。剑成之后,众神归天,碧城山闭合如初,若耶江波涛再起,墨烛也力尽神竭而亡,只留下一句话:英雄红颜,归于人中之龙凤。众人这才发现,仿佛有奇异的磁力吸引,这两把剑居然一放下便合为一处。就因了这句话,铸剑师去世后的几百年中,武林中掀起无数的惊涛骇浪。
秘笈利器,向来为武林中人争夺。这对剑三百年来分分合合,曾先后落入不同的武林高手手中,分别为彼此陌生的男女所有,甚少能同归一处。最后一次的双剑合璧,已是十年之前。方之珉、谢鸿影这一对不世出的武林侠侣,分别夺得了英雄剑和红颜剑,一时间英雄振剑长啸、红颜浅斟低唱,风光旖旎,倾倒江湖
看到灯下红颜剑,沈洵眼神一变,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坐回湛碧楼的酒席边,他依旧继续着之前的话题,说着这一年来他四方游历的种种见闻,雪山、流沙、大漠、深谷以及其间无数的惊险经历。
离上次小聚,又过了一年。他们早约好每年重阳节在湛碧楼聚首,一叙别来情事。虽是多年好友,但是和武林中的谣传不同,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那么说,大漠魔刀也是被你杀的了?”饶有兴趣地听着,谢鸿影忍不住问了一句,笑看对座的人,扳起了第七根手指“看来去年一年中游剑天下,你的斩获可算颇丰——怪不得声名越来越大。”她抬头之时正好仰脸对着烛光,那一瞬间迸出的艳色仿佛闪电、照彻了灯火黯淡的湛碧楼。仿佛被江湖游历激起了往日豪情,她手臂一抬,拍了拍横放在桌上的佩剑:“羡慕啊,如你这般行事,才不愧了‘江湖儿女’四个字,哪像我这样。”
“呵,行万里路、诛四方魔而已。”沈洵喝了一口酒,笑道“小谢,我不像你那么好静。不过,心静才能练剑吧!”
“这个江湖,既然有人爱躲着,自然也要有人出剑。”有些倦意地从烧残了的红烛上掰了一条热而软的烛泪,谢鸿影笑了笑“你当真一年比一年更厉害,如今怕是天下第一也当得了。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做江湖盟盟主——严老盟主可是一直对你青眼有加,盘点一下这个武林,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有谢女侠在,我哪敢称什么天下第一?”沈洵淡淡地笑,给她倒了一杯酒,避开了这个问题。眼神投注在对方放在桌上的佩剑上,微微点头:“有这把红颜剑,天下武林谁敢看轻你谢鸿影半分?”
“哈。”谢鸿影手心揉着那条红泪,炽热柔软的烛泪在她手心慢慢僵冷坚硬,她轻轻摇了摇头,笑了一声“我可只希望天下武林早早地忘了我这个人才好退隐西泠都这么些年了,因了这把剑,还是不得安生啊。”
“又有人来打扰你?”看到烛下女子脸上的倦容,沈洵微微蹙眉“你躲得也够偏的了,那些人倒找得勤。要不要我替你打发掉一些?”
“怀璧其罪,虚名累人,当然会有人不停向我挑战了,不过还不用劳驾你,我能应付。当年我既能夺到这把剑,难道还守不住它?”谢鸿影眼神流露出傲然之色,忽然噗哧一笑,看着对方“幸亏你不是女子,没必要来争这个红颜剑,不然呵,说不定咱们还要动上手呢。”
“我要争,也不争这把红颜剑,去打听那把英雄剑的下落是正经。”沈洵笑笑,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却不喝,拿在手里,看着窗外的簌簌雨丝“都十年了,鸿影,你的执念可不是一般执啊。”
“呵,你倒是会说别人。”持剑在灯下细看了一会儿,将手指轻轻放上剑脊,抚摩剑上的那一道缺口。谢鸿影忽然轻笑了起来“你看——这是什么?”沈洵持杯的手微微一顿,静如镜面的杯中蓦然激起涟漪。他转过头去,似乎不想看那道剑痕——能在红颜剑上留下如此伤痕的,当世除了英雄剑,还有什么?就像十年前双剑交击、留下无可弥补的裂痕一样,那道伤痕也在双剑持有者的心里狠狠划下了吧?
“剑尤如此,人何以堪。”再不多话,长身而起。外面的雨下得狠了,陡然一阵风吹来,夹杂着大雨,忽然间就将立在窗前的女子淋了一头一脸。她没有闪避,木木地立着,雨水顺着清丽的脸颊纵横流下。
“对不起。”沈洵将酒杯放下,沉默了片刻,仿佛也在侧头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眼神却是充满了叹息“好像每次我们小聚,提及此事都会闹得不欢而散。”
“真不愧是十年的老友——我以为这些年已经修炼得八风不动,但你一开口总还能让我生气。”谢鸿影站在窗边,把脸转向夜雨的天空,轻轻道“这么些年,你走了那么多地方,就就没有听说他的下落?”
“方之珉么?”明知女子嘴里的“他”是谁,沈洵还是将这几个字说出来,谢鸿影的脸色白了一下,咬紧嘴唇。“十年来,我也留心找过,但是毫无消息。”看到谢鸿影的神情,沈洵眼里神色变了一下,有无声的叹息意味“其实全江湖都在找他——英雄剑与他一起销声匿迹,有多少人想把它找出来啊。可是十年来,竟然毫无消息。”
“我想,除非有把握击败我,否则他永远不会再出现了。”继续侧头看着窗外,让夜雨细细地扑上脸颊,谢鸿影的语气沉痛而淡然“他…他恨死我了吧?”
沈洵不说话,每年的小聚,说到这个话题时,总会有这样尴尬而沉重的气氛。十年前,正当华年的小谢退隐孤山西泠,可是,十年清苦平静的生活,却依旧未能愈合她心头那一道伤口——就如红颜剑上那道剑痕一样,触目惊心。
而那把不知流落何处的英雄剑上,是否也有同样的伤痕存留?
持剑的那个人心头上,是否也有这样不忍回顾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