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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了,再加上邻县的国民党顽军二百多人也赶了来。四面八方的敌人把一百多个区小队员,一百多个民兵团团包围住。机关枪、小钢炮火力密集,响声震天动地,向马宝驹他们依凭的道沟袭来。许多小沟被炸平了、战士们没有隐蔽地,伤亡很重。敌人一步步向马宝驹和曹鸿远的阵地,还有林道静负伤倒下的窑坑疯狂进攻。我们的人虽然顽强抵抗,终因寡不敌众,武器装备太差,渐渐抵抗不住了。马宝驹的肩部受了伤,他还在用一只手英勇地抗击,但情况十分危急。这时刘世魁又带着人绕到曹鸿远所在的道沟附近,要活捉鸿远和道静。正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卢嘉川率领两个多营的骑兵赶来了。正规部队战斗力强,武器装备也较好,他带队首先冲向刘家坟地和窑地,想先救出江华、常里平等干部,并救出道静和曹鸿远。但迟了,江华等干部已经牺牲;林道静也负了重伤。当他看到江华和另三个地委干部的尸体;当他走到窑地上,看看已经牺牲了的小冯,抱起昏迷不醒的林道静,他神色悲哀,眼中含泪,轻轻地在道静耳边说:"小林,对不起你们,我来晚了"便把她交给跑上来的卫生员,用担架把林道静抬下战场。接着,他率队击败了各路敌人。
"小林,卫生部要把你送到山里去治疗。你的意见怎么样?"卢嘉川伏在道静耳边轻声说。
"怎么?要送我走?不,我不能离开安定县!"
"要去。你的伤重,一时半时治不好,平原环境一天比一天残酷,你不能再留在这儿。"卢嘉川像哄小孩似的劝说着。
"不,方方在这儿,江华在这儿,小冯在这儿,还有我的--好多战友都在这儿,我,不走,我要跟他们--在一起"道静攥住卢嘉川的一只手,喘息着,"卢兄,还有你--你你也在这儿"
"小林,你不要担心我"卢嘉川突然扭过头去不说了。
"卢兄,你说--你说,我--我,能不担心你么?"
卢嘉川望着道静那张失血过多、却仍然羊脂般雪白的脸。望着,望了许久。然后声音微微颤抖,艰难地说:
"我不会忘掉你的--你永远活在我的心上。小林,我会等着你--等着你恢复健康回来"
"不,不用等我!卢兄。你看,我的浑身上下,已经--已经残缺不全,腿、胳臂,很可能会锯掉。我会成为一个残废人。而且,我的心也碎了你不要等我!卢兄,忘掉我!你应该开始另一种新的生活--你为我牺牲太大了"
卢嘉川握住道静的手,摇头苦笑,然后俯下身,靠近道静系满白色绷带的头部。
"要开始新生活,八年多以前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可以开始了。小林,你知道么?我的心里只装着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别的人。如果没有这个人,这辈子,我就准备这么过了小林,不要忘掉我!我真诚地等了你这么多年,尝尽了多少苦"卢嘉川从来很少掉泪,现在却泪如雨下,似乎要把多年深埋心底的痛苦宣泄出来。沉了一下,他小声地继续说,"小林,要有信心,你会健康起来的,我等你"说着,灼热的唇,轻轻吻在道静发着血腥气味的额头上、嘴唇上。这是黄昏时刻,房东院里上窝的母鸡咯咯地叫着,窗纸逐渐消褪去西斜的日影,院里、屋里一片寂静。
"不,卢兄,我的伤,还有我的心,都叫我失去了--失去了最大的幸福。你一定要,一定要--忘掉我我这一走,战争又这么残酷,我--我们也许永远不会再见了"道静说着,梦呓似的喃喃着,泪水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滚落着。
卢嘉川不再说话,只把自己脱了军帽的头紧挨在道静的肩部,此刻他仿佛忘掉了世间的一切--人生的欢乐与悲伤,忘掉了纷纭复杂而又异常残酷的战斗,也忘掉了迫在眉睫的重大责任和使命,因为他已有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现在,他只想挨着道静的肩头--不论挨着她身上的任何地方,睡一会儿。
"江华,老江,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不该和你争吵不该,不该--不把你紧紧拉出那个虎狼窝啊!"
刚一朦胧,卢嘉川突然醒来。听见道静不知是昏迷还是清醒的呼喊,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呆立着,心一阵疼痛,好像要永远失去林道静,他双手抱住她的双肩,把头轻轻靠在她裹着白纱布的额边。突然,他惊悸地跳了起来,向屋外喊道:
"快找医生来!小林又昏迷了。"
医生、护士很快跑来,七手八脚急忙抢救着林道静。
卢嘉川忧心如焚地望着道静倒在炕上的那张白纸般的脸,蓦地,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已是晚七点了。他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军事会议--敌人各据点增兵,又有大扫荡迹象,他们必须赶快做好反扫荡准备。可是,道静那个样子,也许生命垂危,他实在不忍离开她他站着,迟疑了一下,叮嘱医生要全力抢救,然后,他还是急忙去开会了。
一九八八年三月十四日上午初稿完于珠海。
一九八九年五月八日二稿完于北师大红一楼。
一九八九年六月十一日三稿完于北师大红一楼。
一九九一年十月二十日四稿完于北师大红一楼。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