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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不到7点,外公家突然来了几辆车一群人。
很显然当然是县城里的二舅舅一家,以及外公的亲家、舅妈家的几兄弟、各自媳妇等一大堆人。
妈妈几兄妹关系不太好,所以大舅基本上不会和其他舅舅一起来。还好我们小一辈和长辈恩怨无关,所以她们一口一个卿卿叫我叫得挺热情。
也许因为我们家是亲戚里最有钱的吧。
或者说我妈一个人赚的钱能当她兄弟姐妹全部。
据我所知舅舅们对我妈到处搞监控生意很是眼热,聊着聊着就扯到我妈最近接到哪个大酒店哪个步行街的监控生意,动不动就说几百万的项目,以及我爸多有福气什么的。
其实我爸又不吃软饭,他仗着自己正处级的身份,在神溪乡入股了很多砂石料和矿山设备的生意,只是他赚的钱不知道用在哪了罢了。
我只知道妈妈赚的钱买了不少房产,因为对她这个国资委的小干部来说,没什么比跟着黎大姐捡漏买房更划算的了。比如说我们家现在那两套门对门的顶楼跃层,天空之城小区在当年是本市最火热的楼盘,妈妈不单能拿到这么优质的两套门对门,开发商还得捏着鼻子赠送大量露台和楼顶面积
这些大人谈我妈最近赚钱多么多么爽,一个个男女津津有味,就站院子里聊得不知道多开心,只因为我妈同意让舅妈的弟弟承包那个步行街的一百多套卷帘门合同。
我心里大概知道,类似这样的项目我妈一年最起码做几十个,除开分给黎舅妈的那部分,她一年买了好几处房产。
除了海南岛和黎舅妈团购了别墅和套房等升值,神溪乡别墅也是全款买的,如果不是想让外公外婆搬离这里,我妈早就想花个几百万重修外公外婆这套老房子了。
这样一想我也算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家里就我一个独子,即使算上我妈认的干女儿桃芽,也算是家财那啥。
主要是我妈虽然手握重金,但是没什么去投资经商的兴趣,也不会去参与理财和证券。所有赚来的钱基本上都投入在不同城市的房产里,因为就她的知识和社交圈来说,什么债券或者理财都没房产升值快。
可能在成功人士眼里,我妈就是个土妹子,有点钱就知道买房。对资产的利用率非常低,唯一算投资的买房行动,也是到几个县里的新城区利用规划之便,提前拿优质土地盖商务楼罢了。
我还记得刚上初中那会,我妈和黎大姐还组团在省会和北上广投资过房产。那时家里房产本子四十多本,爸爸一次回家看到垒在茶几上的房产证堆积如山,差点没吓得晕过去。他还以为我妈和黎舅妈组团贪污受贿,得知这些属于正当收入后,爸爸也嘲讽了妈妈地主老财思想,有这么多闲钱不如投到他矿山生意上来。
黎舅妈的同学在省城的国土资源部做官,黎舅妈帮他的白手套在我们市里拿地,他回报就是帮黎舅妈在省城拿房非常简单粗暴又安全的操作,整个过程合理合法,买卖公平,消费的也是各自的人情。而且规模都不太大,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全款,不玩那套资金杠杆炒房。
我爸一直很耿耿于怀,因为有这么好的拿房条件,妈妈居然不使用金融手段拿房。我妈出的这笔巨款现金完全可以抵押贷款到数倍资金,到时候一卖利润比现在翻个四五倍很正常。
还好妈妈没有用杠杆炒房,之后两年房价小跌没涨,很多人破产了,妈妈全款买的无所谓涨跌,坐看房价升回去后慢慢出手,如今省会还有几套位置好的双学区房出租没卖呢。
所以舅妈他们恭维我妈步行街这项目最少纯利润四十多万,我妈都没什么兴趣聊这个呢。
我知道这个项目前后折腾了一年多,开发商遇到各种困难支付迟缓,再抛开上下打点和入股分成,我妈实际在这个项目里就赚了七八万。
担了两百万资金风险,就赚这么点,还用了人情对我妈来说这项目完全是不赚的,目的也就是维系一下黎舅妈介绍的一个新朋友的关系罢了。
不过我妈也理解二舅妈和她弟弟的兴奋,所以假装很有谈兴的招呼大家进屋聊。
十几号人围着外公外婆坐了两圈,各种果盘摆满了圆桌,我知道这种场合非应酬不可,只好乖乖的坐妈妈身边听她们扯淡。
其实对我热情的就二舅妈和她弟弟、弟媳三个人而已,其他人都对我妈有不少怨言,大概原因就是妈妈富了以后没抬举这些人罢了。
不过想一想也知道,过去十几年这几家人和我妈关系那么差,我妈也不过是这五年进国资委和黎舅妈一起混才有点钱的,凭什么有钱了就要帮这些人?
我小学时还记得,在座最起码有三四个人因为我爸不肯帮她们的子侄调动关系进市里,而明里暗里没给我妈好脸色。
包括我这个亲舅舅,所以如果不是回外公家,我们基本不来往的。
二舅妈和她弟弟这次得到我妈的合同,完全就是外公拉下老脸来求情,我妈看在外公面子上去找步行街的开发商要来的。
如果按照妈妈的意思,这么小的卷帘门合同用人情去要完全是浪费。但是家里亲戚并不知道我妈在外面做多大生意,所以干脆让他们误会得了。如果他们知道我妈仅仅外包监控生意和别人合伙一年赚一千多万,指不定他们会嫉妒之余干出点啥来,要是为此天天来骚扰外公外婆就不好了。
其实我对我妈和黎舅妈这样赚钱还是有点担心,黎舅妈在上海外滩买的高层豪华大平层豪宅用了四千七百万,看照片里黎舅妈在这个房子里奢华腐败,感觉像在演人民的名义里的贪污份子一样。黎舅妈手上那个水泥厂和饲料代理生意好像也没那么赚钱,真担心她们是在利用职权搞灰色生意,踩在违法的边缘。
不过妈妈的性格相当谨慎胆小,而且爸爸在法律方面也是挺懂行的,应该是没有什么把柄在外面。神溪乡所在的新开发区区委书记是外公在教育局时的老部下,因为这个人风评不好,作风差人贪又蛮横,就算他对我爸和外公都很客气热情,妈妈还是不和这种人打交道。买别墅都刻意避开这个人,没去走他关系。
黎舅妈据说也是挺聪明的人,一生沉浮没吃过亏,她老公纯粹是她的经商工具人,靠着她的商业嗅觉躲过了一次又一次风暴,如今她老公已经是本地最大水泥厂老板了。
好几次听说很多市里省里的权贵要借助黎舅妈的能力来出面搞大项目,她都推辞了。比如省里的江旅集团,旗下基本上囊括了本省6成的旅游资源,是个半官半私的混合所有制企业,人家权贵让她去操作剥离资产大家分,她都忍住没参与。我知道黎舅妈眼馋本市的旅游资源很久了,但是她非坚持自己弄不可,根本不让其他人参与进来。
这就是人家的真本事吧,再看看妈妈这些兄弟姐妹,真是档次差距太大了。
求人的时候恭恭敬敬,舅舅和几个亲戚对我妈没好脸色时,二舅妈和她弟弟一家就装没听到在那里互相找话说。
可能是二舅舅觉得今天一来,就因为自己老婆对我妈太热情而觉得丢了面子。所以在桌上故意用方言聊县城里的“国家大事”特别是喜欢和外公讲,一副好像男人才有资格聊这个一样。
好像是二舅舅的高中同学的爸爸,即将从省城调来他们县里做县委书记,他又有个战友从隔壁县调来县林业局做局长,所以近期不知道多牛逼哄哄,满嘴就是和他高中同学准备去拿什么什么项目,看中了什么什么地方。
可能在他眼里,我妈就是在市国资委当一个小干事,借着领导关系自己又长得漂亮,捞到些零散装修合同赚点钱。嘴上没说但是他言下之意就是各种阴阳怪气,说妈妈在单位里名气很大,是国资委系统的一枝花。总之就是在外公面前诋毁妈妈,听得我火冒三丈。
而二舅舅自认为自己这种有领导关系的人,才是真正大有前途的。我妈赚的这点小钱,等他的关系户做上了县委书记,随便漏点工程过来就赚海了去。所以外公更应该以后要靠着他,最好参股他将来的生意。
其实就是看上了外公在市里领导间的各种关系罢了,想让外公出面给他在未来的县委书记那里多点筹码。
这些分析当然是事后妈妈泄愤一般分析给我听的,其实我并不太感兴趣,但是看得出妈妈被二舅舅气得很惨。
二舅舅为人也是差到一定程度了,比起喝醉酒打过外公的大舅舅还让外公讨厌,否则他作为外公的儿子也不至于要跑来游说外公投资他。
这场及其不愉快的家庭聚会的最后一个话题,不知道咋的就落到了我身上。
发起者仍然是二舅舅,他使劲游说了外公一通后,发现有点冷场,就把话题转移到自己儿子身上。
二舅比我妈大了快7岁,但是我妈结婚早所以我和这个表哥同年,都上初二。
表哥宁仔在他们县中一直是学霸,拿奖拿到手软,一直是二舅的得意产品。而且县中还是个省重点,虽然比不上我们市一中,不过相差也不会特别大。所以自小我就被亲戚们拿来和他比,每次我都是反面教材。
宁仔表哥现在就闷不吭声的坐在二舅舅身后,厚厚的近视眼镜破坏了原本过得去的相貌,显得有些呆滞和麻木。二舅原本继承了外公一家的好相貌,但是被二舅妈的糟糕五官一综合,遗传下来一个很平凡的路人脸表哥。
自小我有印象以来,宁仔表哥对我们都没什么好脸色,仗着是外公一家里唯一的学霸,一直鄙视我们。
说是“我们”就是指我、大舅家的老大和小女儿、小舅舅家的双胞胎表弟这五个了。很不幸的,这五个表兄妹颜值都很在线,一起去串门老被人说宁仔长得不像外公家的人。大舅家的大表哥曾经嘲讽他,说世界对宁仔充满了恶意,父母身上优良的地方一点没遗传到。
总的来说世界还是公平的,我虽然被说是六个表兄妹里长得最好看的,但是也是唯一一个个子矮的。不说大表哥上高三已经一米八,就连小舅舅家的双胞胎刚上小学六年级就一米五五比我高了。
所以吐槽我的身高就是每次家庭聚会的必有节目,一个个都笑嘻嘻的说我和去年比看不出来身高变化,又说宁仔表哥今年又长了10厘米,已经一米六九了。
说实话我是有点慌的,初一时我一米三七坐第三排,初二开学时一米四一,前几天我量了一下也就一米四二我只比宁仔表哥小四个月而已啊。亏得我爸一米七三,我妈一米六九,比二舅和二舅妈都高啊。
妈妈好像看出我的窘迫,在桌子下伸手握着我的手捏了几下。
讥讽完我的身高,二舅又开始扯他宝贝儿子的学习,说拜入了什么名师手里学书法。大概意思就是他成绩已经升无可升,要沾点文气以后一笔好字闯天下了。
一说成绩,外婆来劲了,咔咔的把我进了尖子班前10拿出来秀,妈妈听到这里握我手的力气都放松了很多。
二舅当然清楚我们学校的尖子班是啥概念,表情明显有些不可置信和动摇。我家亲戚早半年前就听说了我“浪子回头、突飞猛进。”的故事,但是半年多就直接杀到尖子班前10,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如果我只是尖子班末尾,还能说和宁仔表哥同一档次。因为舅舅也谈过想让宁仔进我们一中的事情,也做过摸底考试,结果成绩在我们年级排一百八十多名。而我这回,可是妥妥的年级第五十八名。
这其中都差出好几个班级的人数去了
每次月考,宁仔表哥都能通过关系做我们学校的试卷,成绩也每次稳定在这个档次。
这应该是他的极限了,看他呆滞的目光、干瘪的嘴唇,二舅怎么鞭策他、让他争口气,他也没什么信念要赢过我。我们俩现在差的可不是一两名了,初二开学前我们差距还没那么大。
他对成绩不可能有我这种程度的执着。
所以他败了,在我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从小过年必然压在我头上的宁仔表哥,露出无可奈何又麻木疲惫的表情败了。
我感觉满桌非常寂静,可能大家也觉得见证了我们家族一个小小的变化。
以往那个执拗、骄傲、惜字如金的宁仔表哥,现在在桌上时常盯着茶杯看半天,神态中的茫然和迷失谁都看得出来。
甚至,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可怜。
这时我妈甚至在桌下都松开了我的手,估计气都消了。
外公突然笑着对我说:“卿仔,什么时候准备拿个第一回来?”
这语气,平淡得就如以前我成绩一塌糊涂时,在饭桌上问我要不要喝点酒。
几个舅妈以为外公在说笑话,纷纷鼓噪着笑出来。外婆没吭声,只是一直盯着我,全桌人都发现二老在等我回答,所以慢慢安静下来。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很想习惯性的说“再看看吧”或者“没那么容易啊。”
但是我不知道一向好强的妈妈,会不会想听到我在大家面前用那么怂的话回答外公。
我可是知道,我妈对我成绩执着到什么程度了,我太知道了。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妈妈从桌下又摸过来了。她一下子抓住我的手,挺用力。
我咬着下嘴唇抿嘴笑着,从外公一个个看过来,最后看到身边的妈妈脸上。
妈妈的大手整个包着我的拳头,小尾指还伸出来从我腹股沟划向两腿间。
我心跳猛的一窜,一下子居然有了尿意。忍着不适回头看着外公说:“争取,这个学期拿下!但是我也有点想进实验班。”
最先出声的,反而是一直闷不吭声的宁仔表哥,他用仿佛在喉咙里拉大锯一样难听的声音说:“实验班考试好难的有很多,很多超纲的东西要学才能”
他坐立不安的想举几个例子,但是一个也没说出来。
外公仍然轻飘飘的说:“不影响,拿两次年级前3,就不需要考试,只要申请就能进实验班。”
这下轮到我有点懵逼了,目标既然是进实验班,那憋着股劲考年级第一有毛意义啊?两者的课程进度完全不一样好不?拼死拼活拿了年级第一,也不过就代表你对初二知识掌握最优秀而已。进了实验班,这些都没点卵用。
外公看我愣住了,就稳稳当当的解释说:“拿年级第一还是有意义的,首先就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一种认同。代表你在竞争中获得了最终胜利,可以建立你的自信心。比较好让你进实验班后调整心态,顺利过渡。”
我点点头,知道什么意思。作为一个一中学生,让自己的名字和照片,以及一句座右铭出现在校门口的玻璃橱窗里,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我记得前几个月看到韩忘霖年级第一时,名字下面的座右铭写着:“吾身就如摘星湖畔芦间点点灯火,随之消逝而去。”
年级第一和其他名次不一样,被高高挂在光荣榜橱窗的正中间,独自占据一行,而且照片和名字都非常巨大,本地论坛和贴吧都很多人来这里打卡,看看有没有新的沙雕座右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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