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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姜峥刚从玉棺中醒转,就隐隐感应到了姜淮近乎失控的真气。
只是一转眼,姜淮就凭空出现在了姜峥面前。
“你为何不阻止他?”
姜淮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但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慌和怒意。
毕竟那个女人带给她的阴影实在太深了。
姜峥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如何阻止他?当年之事,虽是那个女人发疯,但你我皆有过错,如今他们夫妻好不容易有机会重逢,若此时我再阻止他,那与逼他去死何异?”
姜淮语气有些烦躁:“那我们便放任他把那个女人迎回来?就以她的个性,还能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看她如此,姜峥心头也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怒气。
若是可以,他也不希望那个女人回来。
但赵定边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若自己还拒绝,且不说赵定边会不会如何,光是麟羽阁内的荒国人,心中就会生出嫌隙,若是传出去,对荒国民心军心的影响,比那女人要恶劣一百倍。
而且,那个“辛巳”本来就是针对赵定边来的。
不管是拍卖的东西,还是开出的价码,早已经将赵定边的心理摸得透透的。
这件事,其实从“辛巳”将拍卖品和拍卖价码提交上去,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与赵定边无尤。
而自己,也没有半分能够扭转的权利。
这“辛巳”究竟是谁?
竟然如此歹毒!
姜淮愈发心慌:“为今之计,只有你勒令赵定边不要去找,若那女人回来,那荒国就完了!”
姜峥微微蹙眉:“若那女人回来就能让荒国大乱,赵定边定然不会让她回来,这一点你无需担忧。”
姜淮冷笑:“是!你相信赵定边,自然也相信他阻止那女人祸乱荒国,但我呢?你想一下,因为那个女人,我重伤垂危了多少次?我侥幸能活下来一次,活下来两次,难道每次都能活下来?”
听到这话,姜峥沉默良久:“放心……”
他还欲说什么,却被姜淮暴躁打断:“你不要告诉我会帮我求情!堂堂皇家,却要向臣子求情,你活得不憋屈么?”
姜峥眯了眯眼,语气中的烦躁之意反而消失了:“如今只是找到了消除国运反噬的契机,并不意味着赵定边直接有了消除的能力,那‘辛巳’费劲心机,直接要走了破天戟,你当真认为他是在帮助赵定边么?我只怕这次,赵定边不仅没办法把人接回来,反而会因此深陷险地。”
姜淮眼睛一亮:“正好!趁机杀了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放肆!”
姜峥顿时犹如一头暴怒的雄狮,须发尽皆扬起,看起来凶厉可怖。
姜淮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怯意,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怎么?难道你不想杀了他么?”
姜峥怒意更盛:“若真是杀了他,荒国就能彻底安定下来,朕早就下手了!相反,杀他荒国必大乱!”
看着他充满血丝的眼睛,姜淮不由陷入了沉默。
的确。
自己这个弟弟手中握有一个必杀赵定边的手段。
但这个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
此行若是想落井下石,的确是另外一种杀掉赵定边的方法,但也不是那么好杀。
毕竟,姜淮实打实能联系上的高手并不多,且不说都不是赵定边的对手,单是愿意出手的就几乎没有,整个荒国几乎没有人仇视赵定边,包括哪些与武将站在对立面的文官,也是想要争取更大的权力,对赵定边本人还是极为敬重的。
毕竟,这个男人几十年为国为民,除了孙子是纨绔之外,一辈子几乎没有污点。
别说宗师级的高手,就算是低层次的力量,也只有部分飞鱼卫可以用。
所以怎么落井下石?
姜淮心头微沉,难不成我带一队飞鱼卫高手去伏击他,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况且从上次内河事件以后,赵定边整个人都警惕了不少,缜密如他,一定为家人留了不少后手。
即便真能这样杀掉他,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到时赵家举家逃亡,与直接冲突又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姜淮,也不得不承认姜峥说的对。
但……
我怎么办?
此刻,姜淮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我为荒国呕心沥血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过上这种躲躲藏藏,胆战心惊的生活么?
一个男人,因为她的妻子,多次把自己打成重伤。
另一个男人,为了所谓百姓,弃自己的安全与自由于不顾。
凭什么?
姜淮脸上阴晴不定。
姜峥却是说道:“皇姐不用担忧,有我在,定护你周全!”
姜淮还想说什么,却感觉一股强大的气息飞速逼近。
是他!
她吓了一跳,当即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果然,没过一会儿,曹公公就踩着小碎步走到了门口:“皇上,您睡了么?”
“夜半惊醒,何事?”
姜峥声音中带着一丝困意。
曹公公小声说道:“镇国公求见,您见不见?”
姜峥笑骂:“定边来了还用通报?大伴儿你怎么越活越不懂事了?”
“奴婢知错!”
曹公公笑着认骂,随即轻轻推开了门,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镇国公,请!”
等赵定边进来以后,他便轻轻地关上了门。
赵定边龙行虎步,径直走到了姜峥榻前,“扑通”一声将猪后腿卸到了地上。
姜峥也愣了一下,看着猪后腿满是不解:“定边!你这大半夜找我来,是来约我一起烤猪腿的?”
“唉……”
赵定边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床边,两人看起来就像是毫无芥蒂的兄弟,他指着地上的猪腿:“我的破天戟就换了一个这个。”
“嗯?”
姜峥愣了一下,怎么都没有想到,林陈雄口中的那个消除国运反噬的契机,竟然是一条野猪后腿。
这……未免也太离奇了吧?
赵定边摇了摇头,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册子,递给了姜峥。
姜峥定睛一看,只见册子封面上刺有锦绘,上书“麟羽阁”三个大字,正是麟羽阁对拍卖品的鉴定结果。
常年混迹于麟羽阁,这种鉴定册他见多了,但这么厚的还是头一次见,上面将鉴定过程完完整整地叙述了一遍,最终才写出鉴定结果。
“经麟羽阁鉴定师决议,此物有九成五的可能是国运反噬转移所致?”
姜峥脸色有些惊异,他也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能将国运反噬转移的奇特手法。
只不过……
只有这么一坨东西,能证明什么?
他不由开口问道:“除了此物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有!”
赵定边神色凝重,随即从腰间摸出一个锦囊,打开口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手中,却是一滩泥土。
姜峥捻起来一撮,放在鼻尖嗅了嗅,又平铺在册子上,借着灯光将里面的植物碎屑和昆虫尸体挑了出来,又望了一眼猪后腿的毛皮,沉吟良久之后说道:“西陇山脉,望归山附近?”
当年西陇关一战,虽然荒国险之又险地将西陇关夺了回来,但伤亡惨重,士气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为了鼓舞士气,姜峥去那里与战士们同吃同睡,而且还将山里的植被编入到了荒国的《万物志》当中,宣示这里就是荒国的领土,还找到了一些农作物带了回来。
所以对那里的地貌与物种,姜峥相当熟悉,只是稍加思索就判断出了大致位置所在。
赵定边沉声道:“我打算去一趟!”
姜峥叹了一口气:“但仅靠这两样东西就冒然前去,未免太过冲动。望归山虽然处于荒国地界,但深入西陇山脉腹地,地势崎岖艰险,又毗邻魏国,恐怕会有危险。那‘辛巳’明显别有所图,又夺去了你的破天戟,此行实在太过危险。”
赵定边摇头:“即便希望渺茫我也要去试一试,至于安全你不用担心,我自问六国地界罕逢敌手,就算那辛巳真的机关算尽,我也不会让他得逞!”
“可……”
姜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劝说,而是问道:“上次麟羽阁开阁,这‘辛巳’便将砍山斧的踪迹交予你,前些日子出门,可有找到弟妹踪迹?”
赵定边神色带有一丝悲痛:“砍山斧的踪迹倒是找到了,但人却没有见到,却不曾想沐言城和上凉城发生了那些事情,也不知信息是真是假。”
姜峥语气凝重:“你有没有想过,这从始至终都是一场针对你的阴谋?”
他的担忧并不是装出来的,一开始他的确有些担心赵定边把那个女人带回来。
但现在越来越感觉奇怪,近二十年平安无事,为什么这些天频繁冒出来关于那女人的消息?
砍山斧。
沐言城和上凉城。
还有这转移国运反噬的方法。
三件事情,件件戳向赵定边的软肋。
相较于她真的要回来,姜峥更愿意相信这是某些人精心设计的阴谋。
赵定边却是摇了摇头:“管他阴谋不阴谋,你我兄弟二人纵横了这么久,什么阴谋没遇到过,什么阴谋怕过?我七十多岁了,带出来一个一品境的儿子,也给国家培养了一些可用之才,早就活够本了。且不说幕后之人有没有威胁我的实力,就算真的能杀了我又能如何?
就是无敌和昊儿,一个天生性子憨,一个只会耍小聪明,若我真是走了,还得劳烦你照顾他们。”
姜峥连忙摆手:“还没出发,莫要说这些丧气话。需要帮手么,大内侍卫、飞鱼卫和军队任你借调!”
赵定边思忖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大内侍卫和飞鱼卫还是得留在京都,此事不宜打草惊蛇,我带着镇国卫秘密赶过去就行,不过到了以后,我可能会小幅调用军队,毕竟望归山紧挨着魏国,若是把握不住军情,恐怕还真会身陷险地。”
“这般的确稳妥!此去多加小心。”
姜峥拍了拍他的胳膊,言语真诚道:“这事儿也怪朕,若是没有当年的事情,你们夫妇何苦分别这么多年,如今年逾七十还要这样冒险,我心中有愧!”
“都过去了!”
赵定边也是有些动容,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说道:“如今荒国男儿皆已成长,魏国又折损一位宗师。若,若我这次真能把她寻回,便辞官去塞上放牛牧羊吧!”
听到这话,姜峥表情微微有些僵硬。
他就知道,问题绕来绕去,终归会回到这个问题上面。
刚刚打跑异族的时候,赵定边就几次三番地找自己要辞官,被自己苦口婆心劝说了回来。
重新夺回西陇关,将西陇关建成铜墙铁壁之后,他又找自己来辞官,又是拼了命地把他留下。
若是能放,早就放走了,哪个皇帝愿意身旁有一个功高震主的大将军?
的确,如同赵定边所说,相较于几十年前,荒国军队实力突飞猛进。
但还是那句话,荒国百姓吃饱饭才几天?
就算军力进步再快,高端战力上来说,比起魏国还是有些许差距,至少魏国现在还是有宗师坐镇,只不过没有摆在对阵荒国的战场上。
若在新的领袖成长起来之前,赵定边就退了,魏国倾尽全力押宝荒国战场怎么办?
至少也要等到冯千钧将运加身,突破到宗师再说。
姜峥不自然地笑道:“此事,等你回来再议。”
赵定边叹了一口气:“记得无敌小的时候,我家那口子对他说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等日子安稳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去塞外放牛。这小子从小就觉得放牛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让他练武,他偷偷放牛,让他读书,他偷偷放牛,即便现在成神武大将军了,也整天想着把魏国打趴下,然后把他娘从外面接回来,一起去塞上放牛。你老了,我也老了,虽然有修为在身,可能还有个一十二年能活,但总要把世界交给年轻人啊!
如今军中小伙子锐意进取,朝中虽然文运未兴,却也能臣遍布,到时该为百姓劳心的劳心,该放牛的放牛,又何苦……”
姜峥摇头一笑:“你放心寻妻便是,等你们夫妇携手归来,我便在西郊开垦一片草场赠予你们一家,牛啊羊啊要多少有多少!”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闷。
赵定边看着自己的老伙计,眼神之中满是沧桑。
相似的场景,他经历过很多次。
这次,几乎是场景复刻,唯一不同的是,两人的白发都多了很多。
终于,他点了点头,笑容中带有一丝苦涩:“这样也罢,先等我把她寻回来,都是一起熬苦日子过来的,一把年纪,有什么说不开的?”
这番话,说得姜峥眼眶都有些酸胀,揉了好几下才微微笑道:“一定要把她寻回来,此去小心行事!”
“嗯!”
赵定边缓缓站起身来,本来挺拔的身影,似乎变得佝偻了不少。
接着,他便扛着肉坨坨,离开了乾清宫。
把她寻回来……
我还能寻她回来么?
姜峥则是半躺在软塌之上,怔怔出神。
良久良久,姜淮的叹息声将他惊醒。
他转过头去,发现姜淮也有些出神,不由笑道:“我们四个之中,只有他没变。”
姜淮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反驳:“嗯……”
的确没变。
依旧是那么敢爱敢恨,依旧被大义绑着,丝毫动身不得。
唯一变了的,是看向自己的眼神。
初遇时,他看自己的眼神和姜峥一样,明明年龄比自己小,却像是看着妹妹。
但现在,这眼神再也不会从他双眼中出现了。
若再与他相见,他只会像看到仇人,或者说就是看到仇人。
姜峥叹了一口气:“这次随他去吧,别阻挠了,都老了,累了。”
姜淮只是点头,没有做声。
姐弟俩在殿中坐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姜淮怀中一团亮光忽隐忽现。
姜淮眼神微喜,便直接掏出一页纸。
这便是从麟羽阁内拍来的具有烛九阴血脉的蛇女订单,相较于原本的订单多出了一个麟羽阁的徽记,此刻发光的就是这个徽记。
姜淮将亮光的一面照在墙上,很快墙上就出现了两个人影,人影晃晃悠悠抬着一个箱子,像是大汉神朝时期的皮影戏一般,动作有些滑稽,又有些夸张,随着徽记明灭和若隐若现。
徽记明灭频率越来越快,人影也逐渐凝实,在徽记从闪烁到常亮的时候,黑色的人影瞬间有了颜色,两个人直接从墙壁上踏了出来。
为首的一个,正是拍卖官林陈雄。
而后的那个,则是戴着一个镶金的面具,面具上刻着“麟羽阁”三个字。
“嘭!”
巨大的箱子落地。
林陈雄微笑着向姜淮拱手:“长公主,好久不见!”
姜淮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上次见面,我与林兄貌若同龄,今日相见,林兄看起来不过是加冠之年,我却即将青丝染霜,素面玉肤皆以成空,真是可叹啊!”
林陈雄笑着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袍子说道:“穿了这身衣服,便是将生命全部都交给了麟羽阁,早已没有了岁月的概念,即便青丝常驻,又有什么意义?倒是长公主你,发出此等感慨,还不是太久没有照顾我们麟羽阁的生意了?”
“林兄实在会说笑!”
姜淮拱手客套了几句,便将目光投上了木箱,林陈雄知道对方也不想跟自己有太多交集,与身后之人对视了一眼,便向墙面走去,化作两道黑影,做着那些滑稽的动作消失了。
麟羽阁的人走了之后,姜峥轻轻拍了拍木箱,轻声叹道:“也不知这蛇女,烛九阴之血脉究竟有几何。”
当年姜淮走火入魔,时时刻刻都在死亡边缘徘徊,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修炼上古秘法。
祭万妖血,成功德身。
只不过,这秘法残缺,无法祭炼纯血妖族之血,只得祭炼混血。
这些年,姜峥帮她找了不少妖血人裔来祭炼,终于助她摆脱魔障,突破宗师。
期间姜淮还盯上过姜芷羽,结果刚说出口就被姜峥一耳光打肿了脸。
好在,这件事情翻篇了。
每祭炼一种妖血,姜淮就能获得对应的能力,妖血越强,能力就越强。
这蛇女拥有烛九阴的血脉,也不知道能不能获得烛九阴的能力。
毕竟那可是上古传说中的神,得拥有多么惊世骇俗的手段,哪怕只得到九牛一毛……
姜淮目光闪动,微微点了点头:“虽然血统高贵,但妖血对于人裔来说,终究是个祸害,抽干妖血虽可能致使残障,但总好过被人卖来卖去。”
她说话声音很大,像是对姜峥说的,也像是对木箱里面的蛇女说的。
木箱之中,似乎传来一阵异动,里面的蛇女看起来很惊惶。
姜淮这才打开木箱,放出了里面的东西。
于是,小小的一只爬了出来。
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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