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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忆给他做了冲洗又抹了药膏。
围观的人见此交头接耳:“咱队里有了大夫就是好。”
“是有了王老师好,王老师啥也能干,一个能顶咱这样的一百个!”
“确实,有了王老师真好,上次我不消化过来开了点嚼着吃的药,吃了一天就好了。”
王忆收拾好药箱再次准备去海蜇池。
结果又被人给拦住了。
一个叫梁美丽的妇女领着小儿子来找王忆,然后给他看肩膀:“这败家孩子不知道是让蚊子咬了还是让虫子咬了,肩膀上痒得很他就挠,一挠二挠加上下水我看着发炎了。”
王忆一看伤口确实发炎了,皮肤颜色泛红而且微微肿胀,还有黄水往外渗出,凑上去闻一闻甚至有点臭味了!
标准的细菌感染。
没说的,直接上双氧水先杀菌,他抹了点莫匹罗星软膏来进行消炎抗菌,又问:“新军,你感觉伤口疼不疼?”
王新军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母亲,说:“不、不疼。”
王忆说道:“我是大夫,你对我得说实话。”
王新军又低声说:“不太疼。”
王忆拿了一支医用生物胶给梁美丽,说:“嫂子,这个你拿回去给他用,等现在的药膏吸收的差不多了你再抹,能止疼生肌。”
“晚上睡觉之前再给他消毒一次,再抹一次药膏,要是两三天以后伤口好的差不多了那就算了,要是还不太好要过来找我,我再给他抹点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膏。”
梁美丽也被他的操作给震慑了:“不用上什么药粉?都是用药膏啊?”
王忆笑道:“药膏更管用,而且这支药膏以后你们有点磕磕碰碰出血了,那消毒杀菌清洗后都能用。”
一根生物胶加上治疗费用他只要了五毛钱,梁美丽让他划账,然后领着儿子高高兴兴的离开。
这下子王向红也感觉心里舒服了。
他拍拍王忆肩膀笑道:“咱队里有自己的大夫以后,社员们确实生活上方便了。”
两人聊着天去海蜇池。
此时已经月上柳梢头,海蜇池里拉起了电线点亮了电灯,昏黄的灯光下一些社员还在忙活。
池子里的海蜇皮被捞起来用清水冲洗、沥干,然后转移到另一个池子里。
新的池子里倒入了盐、明矾、水,它们是按一定比例兑好的,叫做腌渍池,专门腌渍海蜇皮。
这就是二矾了。
二矾比头矾要麻烦,每隔一段时间得往里面加一次盐增加卤度,直到卤度能达到18度。
至于怎么样算是卤度达到18度?这得靠老渔民的眼力劲来掌控。
二矾之后还有三矾,三矾更麻烦,它要在二矾的基础上根据海蜇皮的硬度适当加少量明矾,并需要将海蜇来回翻动。
三矾结束后海蜇皮的水分就脱去了,会变得非常紧实,这时候才可以给国家送过去。
王向红把相关流程都给他讲解了一遍,最终说:“三矾的时候还要注意海蜇皮的厚薄,有部分地方比较厚的就应该用刀把厚的部位割薄,使得整块海蜇皮厚薄基本均匀。”
“这样腌完了就是完整的三矾海蜇了?”王忆问。
王向红点头:“最后整张海蜇皮会呈现出来一种微透明的颜色,那时候就是正儿八经的三矾海蜇。”
王忆跟他说:“那等我到时候跟进一下,对了支书,我后面两三天估计没法出海了啊,我跟你说一声。”
王向红说道:“行,要做那个滴灌的竹管是吧?”
王忆说道:“嗯,明天做这个,然后四号或者五号,也可能是六号吧,我得带人去市里头一趟,我托人帮咱们买的缝纫机到了,一共买了五台。”
“再就是这两天光伏发电机也能到,咱队集体现在有钱吧?有的话我给换一下发电机,这脚蹬发电机不行,功率太小、电压不稳定。”
王向红抬头看看昏黄的灯光。
灯光时不时的黯淡一两下。
这是电压不稳的缘故。
电压不稳烧灯丝,王向红咂咂嘴下定决心:“行,换一台光伏发电机吧,这个脚蹬发电机的电量确实不大够用。不过它挺贵的,是吧?五六千啊……”
提到价钱,他又犹豫起来。
诚然,他喜欢拥有电力的日子,也享受电力给生产队带来的优越感:现在外岛各生产队提起天涯岛,一定会羡慕的说一声人家用上电力了,进入电气时代了。
这样他愿意玩一把大的,给队里换上一个好的电源。
脚踏式发电机已经不太好用了。
这东西本身就不是为长期发电进行设计的装备,何况天涯岛实在太潮湿了,现在电池已经不耐用了。
另一个脚踏发电机刚带过来的时候天气还冷,那时候大家伙喜欢踩着脚蹬子发电,一是新奇二是能取暖。
如今太热了,去蹬一会发电机那得赶紧洗海澡,要不然热的起痱子。
综合各方面原因,王忆现在提出给发电机进行迭代替换是合理的,但还是那句话——
钱是好东西!
王向红越发的犹豫起来:“真要换吗?其实马上入秋了,脚蹬发电机挺好的,不用花钱……”
听到这话王祥高说道:“支书、王老师,咱就该换电源了,我听说金兰岛现在也要通电了呢。”
王向红诧异的问道:“他们也要通电?他们靠什么通电?”
“柴油发电机。”王祥高说,“回学不是出事了吗?他家里找我帮忙来着,我去了以后听他们支书黄志武说的,他们队里也要通电,已经联系好柴油发电机了。”
刘红梅听到这话说道:“我知道他们啥意思,支书,他们看咱岛上又是通电了又是有新渔船了,这是不服气哩。”
“他们买不起新渔船,估计是看咱用的发电机不行,于是想要搞一台大家伙发电机,用这个来压咱们一头。”
正在忙活二矾的社员听到这话便点头,他们也想到了这点。
王向红说道:“好,他黄志勇想要压咱们队一头?那就让他们去烧钱吧,这叫军备竞赛,领袖同志对此有独到的意见,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领袖同志还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让他黄志勇去买柴油发电机烧柴油吧。”
王忆挺诧异。
老支书这么佛系?
不像他的为人!
然后王向红立马对他说:“你同学给咱支援的这台光伏发电机器,能比得上柴油发电机?”
王忆说道:“功率一点不差,而且还不花钱,到时候咱把太阳能板给铺开了,每天靠太阳光发电!”
王向红笑道:“走,开会去,今晚的党小组和社员代表会又有了一个新议题!”
这个议题没有什么悬念。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社员们过上了有电的生活,体会到了拥有电力后的幸福感,他们早就想把发电机的水平更提高一些了。
当然队里有柴油发电机,但社员们不太想用这个东西来供电,原因很简单:烧柴油太狠了。
毕竟脚踏式发电机不需要花钱,只要大家伙去踩一踩就能发出电力。
所以如果有光伏发电机可以取代脚踏式发电机给生产队提供更充沛的电能、更稳定的电压,那社员们自然愿意。
虽然这电机价格昂贵,可问题是不用他们出钱啊,队集体有钱,由社队企业出钱。
既然如此,那谁会拒绝一台大功率的发电机呢?
特别是3号的时候有金兰岛的人来到了天涯岛,来的是回学的父亲。
他摇橹登岛后跟队里人打了个照面,码头上正在忙活的社员怜悯的看着这个老人,上去问道:“回学爹,你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了?是不是需要我们帮啥忙?”
回学爹黯然的说:“我找王老师,听说王老师的门市部里卖的确良花布,我想扯点布。”
队里人赶紧说:“对,王老师那里有的确良布,走,我领你上去——不过你带着布票来的?”
门市部的的确良布也对外出售,但对外出售就跟百货大楼一个价了,而且还需要布票。
实际上王忆没打算给其他生产队供应的确良布,他的布来源不好解释,所以他对外队不会优惠,以此来打消外队人来买布的心思。
回学爹怯怯的说:“没,家里没布票了,不过王老师亲口保证过,以后我们家里头来他门市部买东西,给我家里用跟你们社员一样的成本价。”
“我听说,这的确良布的成本价并不高,而且不需要布票……”
队里人不说话了,这不是他们能做主的。
这会王忆正在领着一些老头老太太收拾竹子做滴灌管道。
王向红说的对,滴灌管道是大工程,竹子之间有间隔,这都得打开才行,所以需要先把竹子给洞穿。
不过队里闲散的老人还挺多,这事不需要什么大力气,反而需要沉稳耐心,这样他领着老人就干了起来。
连寿星爷都来帮忙,当然他主要是来讲古,寿星爷喜欢热闹,哪里人多他来哪里。
大家伙在树荫下正忙活,回学爹来了,然后说了自己的诉求。
王忆痛快的说道:“行,回学爹,我给你按照成本价出售,不过我只能出售给你,你不能说是买好些回去然后再转手卖。”
回学爹一听这话心里大为安定,急忙说道:“王老师你放心行了,我绝不干这样的事,这叫投机倒把呀,我哪敢这么干?”
王忆说道:“倒也没那么严格,你要是有相好的社员朋友的找你帮忙过来捎带点东西也行,就是不能一次买一堆东西回去倒卖。”
回学爹再听到这话高兴起来,因为失去儿子而低沉的情绪终于有所提升。
他明白王忆这个承诺能给他家里带来的帮助。
现在天涯岛门市部的货物商品药物针对外队都是用市场价来出售,只有针对自家生产队社员的时候才会用成本价出售。
他要是也能拿到成本价待遇,那自家亲戚和队里的社员肯定是有求于他,以后对他家得客客气气的。
明白这点后他大为感动,抹了抹眼睛说:“王老师,你真是好人,唉,还是你们队里好,你们队的人讲感情呀。”
一个老人给回学爹拿了把小凳子让他坐下:“你过来歇歇,抽一袋烟吧,你们队里的事吧,你也别太放心里……”
想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回学爹,索性闷着头不说话了。
回学爹一肚子苦水,有人起了头他便忍不住的倾泻起来:“我这个人你们都知道,老实、不贪。”
“是,我们队里的情况跟你们不一样,我们队是百家姓生产队嘛,本来就不是一家子人,何况我们还搞了责任承包制,不像你们一样还是一个大集体、还是一大家子人。”
“但我们要是也没有分家分船,也是跟以前一样的大集体,那该多好,那样我家往后的日子不会那么难过……”
小翠的婆婆安慰他说:“广播上说,国家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咱日子慢慢的都会越过越好,你别害怕,人要往前看,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就是,我昨晚还听祥高说你们生产队也准备通电哩,通上电日子会舒服一些。”有人说道。
一听这话回学爹更是情绪黯然:“唉,你们也知道这事了?队里刚下通知没几天,说是要贷款买一台发电机,然后跟你们生产队一样,给我们队里通上电。”
“可你们队里用电不花钱呀,我们队里呢?我们队里谁家要用电那得自己掏钱拉电线买电灯泡,再一个还要自己掏钱交电费,就是柴油费。”
“唉,”他连连叹息,连连摇头,“我家现在欠着一腚的债务,哪里有钱能用上电?用不上啊!”
“唉,现在我们队就是,发了财的家里买收音机买机动船,通电以后还想买一台电视机。而我们这些漏斗户呢?不怕你们笑话,困难的都要吃屎了!”
他从兜里掏出几张零钱给老人们看:“我今天过来扯花布,但我不是给自己扯,是给儿媳妇扯。”
“没办法呀,回学、唉!这事一下子把我们这个家庭给拍碎了、砸黏糊了,我媳妇茶饭不进,天天躺在床上,你说这多难受人?我给她扯一块花布吧,扯一块花布让她高兴高兴,兴许能振奋起来……”
看着他手里几乎攥出水来的几张零钱,老人们跟着黯然神伤。
他们都体会过突然失去亲人的苦楚。
现在他们是太能体会回学爹的心情了。
寿星爷最能体会这种心情,因为他一辈子失去了所有亲人,而且老人家心善,他看不了这种事。
于是他站起来抹着眼泪说:“小井,你现在啥样我都知道,我见不了你这样的,我先走了。”
踽踽独行,但走的挺麻溜,嗖嗖嗖的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