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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在渭水以北的诸陵地区,这片黄土高原的边缘地带,经过秦汉数百年开发后,植被覆盖率已经不高。不少丘塬甚至被砍得只剩一堆枯萎的树桩。
第五里还好,一些村邑旁边十几里都捡不到柴火了,斧斤只能砍向更远处的森林。官府在《四时月令》里要求不准乱砍乱伐,也挡不住百姓对开发新地、劈柴烧火的迫切需求。
关中环境已较汉初脆弱了许多,泾水越来越浑,前两年还在长陵以北的长平馆拥塞改道过一次,大量灾民背井离乡。
黄河就更不必说了,那是新朝的心腹大患,第五伦听说,决口了好几年还没堵上,又在中原产生了几十万流民。
看着已经树木尽去的山,渠中有些细小浑浊的水,以及越来越向外扩张的农田、里闾,第五伦心中了然。
“今日第六、第七两家争水,绝非一件孤立的偶然事件,背后有深远的缘由。”
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但频繁发生的争水背后,其实是关中平原日益饱和的人口,与有限资源之间的矛盾——毕竟,此时天下人口,已经超过了六千万,乃是这时代生产力能养活的极限。
长陵的具体户口是官府机密,第五伦不知道。但据祖父说,本县是大县,都快有二十万人了,顶得上边境两三个郡。如此多的人口,挤在这么小一块地方,缺的只是水么?
事实是,百姓们不仅缺地、缺粮、缺每日必须的燃料,还缺工作。田不足种,商受打压,工……你有那技术么?也难怪乡闾间多是游手好闲的恶少年,他们在里中活不下去,只能跑到城市周边讨食,或依附于豪右为宾客。
为了争夺资源,关中各郡县乡里矛盾日增,新朝官僚不去想如何发展生产力渡过危机,却一味将这些争端捂着,追求无讼,好维持表面的“晏然而治”。
那就捂着呗,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不知什么时候就捂出一个大浪,给新莽一个大惊喜。
“矛盾如此日积月累,等到川壅而溃的那天,伤人必多。”
如此想着,第五伦再度有了危机感,眼看天已快黑,他不由纵马挥鞭,加快了速度。
“时人总以为,明王以孝悌治天下。”
“然而只靠孝悌,根本救不了天下!”
……
在县寺赤袒上身演了出戏的第七彪,直到次日清晨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中。
先前在县寺时的幡然醒悟顿时就没了,他气得将案几上的瓶瓶罐罐一股脑摔在地上,眼中满是愤恨。
能不恨么?对轻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性命,而是面子!
为了面子,他们能因为对方在路上多看了自己一眼,而拔刀相向,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横尸于道。
为了面子,他们能打肿脸装胖子,去购买自己根本消费不起的好刀好剑,整日佩着它们招摇过市。
面子就是轻侠家族安身立命的基础,若是失去了它会如何?
第七彪就感受到了,他回到家时,发现所有人都丧着脸,像是斗败的公鸡。原本依附于己家的乡闾少年竟已一哄而散,有个走得慢的正背着包袱出去,被第七彪拦下一问。
这少年虽然面有惭愧,但还是要走,朝第七彪作揖道:“乡中皆言,第五次公以七旬之躯痛打仲君,第五伯鱼一声喝令,伯君顿时伏地赤袒,第七氏不如第五祖孙远矣。”
“彼等耻于再在第七氏门下做宾客,昨晚就走了,我……我则是家里说了一门婚事,不能再为轻侠,还望伯君勿怪。”
说完就要离开,第七豹却冲了出来,他被第五霸踢的那脚伤到了肺腑,又灌了酒,走路踉踉跄跄,挥剑要追杀叛离第七氏的少年,亏得第七彪将他拦住。
“你杀了他,我家的威名就能回来么?”
第七豹嚎嚎大哭:“伯兄,第五小儿让你受此奇耻大辱,我不甘心,等养好伤,我就带人杀上第五里,用第五霸和第五伦的血来雪耻……”
其实辱他们的是县宰,兄弟俩却不敢对他有什么不满,只将一切都归咎于似乎“更好惹”的第五伦。
第七彪倒还清醒:“我家经此一难,颜面尽失,成了乡闾笑话,除了徒附和族人,数十名轻侠少年都一哄而散,如何与声名正盛的第五氏斗?何况他得了县宰赏识,更不可轻动。”
“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往后弟哪还有脸面行走乡里?定会被县人嘲笑一生。”第七豹摸着塌掉的鼻子,多管闲事的第五伦,这次倒是将威望赚满了,往后乡中少年倾慕的对象,可能会从他们兄弟,变成第五氏祖孙。
“我兄弟纵横乡中十余年,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第七彪已经有了计划:“看着外面渐渐露出的鱼肚白:“我先去乡邑一趟,将此事告知乡啬夫第一柳。”
第一氏无疑是西迁诸家之冠,家大业大,坐拥田亩两百余顷,仆役上百,是本乡唯一的“乡豪”,关系网已经不止于县中,而到了郡上。只要能把第一氏拉下场与之对线,彪、豹兄弟就只需要躲在他们身后做狗,朝第五氏狂吠。
第七彪离开时仔细叮嘱喝酒镇痛的弟弟:“你且好好在家中呆着,切勿去招惹第五氏!”
“唯。”
第七豹答应的好好的,但在兄长刚离开家后,就立刻换了身衣裳,佩戴环刀,头上扎了帻,出门后忍痛骑上马,却不去第五里,而是径直往西而行。
他的目标,在百里之外。
“我答应兄长,不去招惹第五伦祖孙……不亲自去!”
第七豹又灌了口酒,咬牙切齿道:“我要去找茂陵的原涉大侠,求他派出手下轻侠,杀了第五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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