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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美智子冷笑,“关在这里也很死差不多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和我待在同一屋檐下。如果你能放我走——”
“我为什么要放你走?”美智子发出尖叫,手掌用力拍击着轮椅的扶手,“焕之那个傻瓜、傻瓜!就不应该带你回来!你这个肮脏的支那人!”
宜室被彻底激怒,毫不示弱地指着美智子嚷道:“你以为我愿意来吗?和你们待在一起才让人感到窒息!你口口声声肮脏的支那人、支那人!可别忘了,王靖荛是支那人,王焕之就是支
那人的孩子,而你则生下支那人的孩子!要论肮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比不过你!”
“咻”的,一把短刀贴着宜室飞过来,宜家眼明手快把妹妹推到一边。短刀深深插进地板中。
“你,你想干什么?”宜家气得发抖。
美智子冷言冷语地说道:“我想看着你们死!”
“你——”若不是宜室拉着,宜家真要冲上去踹她两脚。
美智子摇着轮椅出去,房门再一次被锁上,宜家气咻咻地说道:“就冲她这德性,幸好你和王焕之解除了婚约。不然,真嫁过去天天面对这样一个婆婆可怎么得了?”
“是啊。”这件事宜室很感谢大嫂惠阿霓。如果不是她登报声明解除婚约,宜室和王焕之就还是未婚夫妻。恐怕一辈子都要纠缠不清。
宜室跪在地上把短刀抽出来,这是一把极锋利的小刀,短小精致,刀口极快。插在地板上有寸深。她把刀拿在手里,银色的刀面散发出冰冷的寒光。
宜家对着姐姐道:“看来,美智子也并非十恶不赦。你看,她就给我们留下好东西。”说完,她把刀递给宜家,“姐姐,你把刀收好。可以给你防身。”
宜家双手把刀接住,凝视片刻,藏到床垫之下。藏好刀后,瞥见宜室被血迹染得污秽的手指。忙把地上散落的药品、棉签、绷带收拢进来。
“还疼不疼?”宜家用棉签蘸着消毒水在宜室的伤口上轻擦,一边小口地吹着凉气,一边关切地问:“很疼吗?疼你就喊出来。”
宜室倔强地说道:“不疼。”斗转星移,今时今日的她才知道当初盛永伦为什么喊不出疼。比起心里的伤口,身体上的伤算什么。
“唉,你这傻丫头,十指连心,怎么会不痛?”
“我真的没事。”宜室把手收回来,急不可待地说道:“宜家姐姐,快告诉我你怎么来上海的?这一年多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快和我说说!”
提起不堪回首之事,宜家长嘘一声,干涩的唇微微发抖,两眉间皱起的皮肤形成深深的峡谷。养尊处优几十年,人到中年遭此恶祸。本来富态的身体在这一年多的时间内飞速地抽干枯萎,原来丰满的贵夫人干瘪得像小老太。
“老话一点没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宜室,你说王焕之要杀你。其实宋毅……也要杀我。”
“啊!?怎么会这样!”宜室倒吸一口冷气。男人变心之后,为什么是一个模样的狠心毒辣!
宜家抹着满脸泪珠儿,哭着说道:“自从打我嫁到宋家,没有过一天舒心日子。他们全家人把我当贼一样防着。不管我如何做小伏低,宋毅对我从不交心。他身边的女人……远的就不说了。近的,就是小姑宋十和涟月、涟心的家庭教师。你能相信吗?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他怎么就这么不要脸?简直是不要脸到极点,连我、我都害臊得抬不起头——”宜家越说越激动,整个手指骨关节都在咯咯作响。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她喉咙里抠出来的。说一次,浑身上下就要伤筋动骨的疼。这些年来,许多话,她想说都没有人说。作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她在宋家几乎没有任何自主权。嫁了人方知,世上有少有王熙凤,多是贾迎春!
宜室握住姐姐的手,陪着她流泪。宜家深吸好几口气,缓缓平复心绪,勉强镇定下来。“开始我还以为他是被鬼迷了心窍。原来其实,被鬼迷了心窍的人不是他,是我!到最后还在相信,还认为我们有两个女儿,他至多是不爱我,而不会对我起杀心!”
“大姐,别说了!”
“不,我要说!”宜家的指甲深得要陷入宜室的肉里。激动地说道:“这些话我如果再不说,就没有人知道!宜室,你知道吗?他故意把我从家里骗出来,说要带我去山上的庙里拜拜。我信以为真。没想到,等我们走到半山,我就看见那女的在山腰的凉亭……一看见她,宋毅就拿掏出枪来,我才明白……我慌不择路的跑,跑了好远,直到从崖山上摔了下去。”说到这里,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脚踝,“我的腿……崴了……在崖石上躺了一天。被王焕之的手下找到……然后,就被送到这里。”
“你在这待了多久?”
“都快一个月了……”
说完之后,宜家全身的力气都泄了下去,像皮球一样瘪瘪的,塌着肩膀毫无精神。她这一生算是完了,娘家回不得,夫家归不得,女儿们也见不到。所有的希望一夕覆灭。
宜室无力安慰,无法安慰,只能默默陪着罢了。
时间没有知觉的滑走,窗外的天光渐渐变了颜色。
佣人依着时间,按时送来饭菜。一日三次,从不间落。饭菜摆上,饭菜冷凉,饭菜又被撤走。一切好像都和她们没有关系一样,她们静静地坐着、呆着,沉默地想着心中事。
“宜家姐姐,那个女人……我是说涟月和涟心的家庭教师……是不是叫玉支?”
宜家惊讶地看着宜室,“你怎么知道那个日本女人的名字?你认识她吗?”
“她、她是日本人?”
“是啊,”宜家苦笑,“是齐藤大佐介绍来的日文老师。一家的小孩都跟着她学做日本俳句。”
宜室点点头,又摇摇头。黯然地说道:“我认识……不,也许我从来就没有真的认识过她,也没有认识过王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