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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三嫂没照顾过这个孩子所以认为不合适,我倒是觉得这样不为过。”
高氏语气诚恳地对闵老夫人道:“母亲,不若就这样罢。”
闵老夫人叹了口气,点点头。
高氏继续劝道:“老夫人,您看刚才那件事儿……”
“无论如何,现在也不能即刻下葬。”闵老夫人道:“茗姐儿怎么出的事,需得再查上一查。她性子谨慎,怎么就忽然落了水?”
高氏急了,微垂着头快速道:“可当时旁边又没别人。”
“府里那么多人,总有人会看到些听到些。仔细查查,好歹也要知道孩子是怎么去的。”
说到此,闵老夫人叹道:“她娘离开了还没几年,她也那么早就走了。我怎么着也得好好看看这事儿,给她娘个交代。”
高氏喉咙动了动,默不作声了。
君兰听闻后忍不住暗自苦笑。
倘若老夫人果然查明了真相,那么承受责罚的不也还是她么?
先是被人谋害,而后或许又要替仇人受过……
此种奇特的遭遇,从古至今怕是也只能寻到她这一个吧。
如今已是秋霜时节。枯叶纷纷飘下,落在被晨霜染成浅白的地面上。在这落叶中,隐约可见白霜被踩踏的脚印,从芙蓉院的后门延伸到了小花园中。看那印迹深浅,显然是刚踏过不久。
“怎么样?”小花园的梧桐树下,高氏裹紧身上的灰鼠皮斗篷,低声去问身边的王妈妈。
王妈妈走到池边。
那儿的垂柳下躺了一位浑身湿透的绿衣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容貌清丽。不过她现在口唇青白眼睛紧闭,瞧着没有一丝生气。
王妈妈去探她鼻息,只一瞬就快速缩回了手。
“不成了。”王妈妈摇摇头。
高氏忍不住轻呼,“死了?”
两个字刚刚出口,她身边就传来了鞋子踩踏枯叶的窸窣声。
高氏忙侧身望向僵立在右方的粉衫少女。见她在瑟瑟发抖,高氏赶紧解下斗篷给她披上。
“君兰,莫怕。有娘在,没事的。”高氏宽慰道。
高氏的声音温和至极。
少女却似是被吓到了,浑身剧烈晃动了下,接连后退数步。而后望向池塘边,双眼不错开地紧盯着那个没有了气息的绿衣姑娘,抖着声音问道:“那是、那是——”
在这般寒凉的清早,她本是刚从刺骨的河中出来,身上犹在发颤,鼻尖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
高氏没有理会她此刻的异状,给她把刚披上的斗篷裹紧了些,柔声告诉她:“你只记住,今天你没来过小花园,更没到过池塘边。至于表姑娘怎么出了事,无论谁问,你一概都说不知道。”
生怕女儿紧张下记不住这么多,高氏悄悄吩咐跟来的青玉:“赶紧带姑娘回屋换身衣裳,别让人看到。如果旁人问起来,就说姑娘才刚起身,根本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青玉不似王妈妈那般沉稳,自打看到河边表姑娘的尸身后就开始紧张得不停搓手,不过论衷心倒是与王妈妈一般无二,闻言后认真应了下来。
裹着斗篷的少女呼吸急促脑中空白一片,她什么也来不及多想,被青玉搀着踉踉跄跄离开。
高氏唤来王妈妈,低声道:“你去把躺着的那个给处理一下。老爷如果问了,就说大早晨的都还没起,不知怎么掉下水淹死的。”
这时传来青玉的惊呼声:“姑娘!”
高氏抬眼去看,却见少女已经昏倒在地。高氏顾不上其他,忙让人把她抬进屋去歇着。
*
全身忽冷忽热,难受得紧。半睡半醒间,觉得自己好似在趟过一条条河,不停地走啊走,走到河岸却还是另外的河,怎么也到不了平地,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她的心如坠冰窟。不顾一切拼命往前跑,拼命往前逃,最后一不小心,掉下了万丈深渊。
心瞬间提起,吓得她忍不住想要大叫。就在这将要叫出声的一刻,忽地全身一颤。
她醒了。
粗粗喘.息许久让心情平复下来,她抬起右手放到眼前。
因为刚泡过水不久,所以皮肤有些发皱。即便这样,也不难看出这手很漂亮,手指纤细,肌肤白皙细腻,指甲淡粉,隐隐透着莹润的光。
……这不是她的手。
分明是闵君兰的。
她的尸身还在河边。不对。现在应该已经被高氏挪走了。
想到清晨的那一幕幕,她的心难以平静。
不过是想早起读书罢了,白日里高氏总是让她不停地做事,根本没时间读书。谁知道今天闵君兰起得也早。看她读书,闵君兰就把她的书丢在了池塘里。
那可是她攒了好久,好不容易存了钱买的。
她趴在池塘边想去捞书。谁知闵君兰把她给推了下去,还把她的头不住往水里按。在按的时候,闵君兰自己一个没站稳也跌进了池塘中。
两人都是不会水的,在里面不住挣扎。可是池塘水真的是太冰了,没多久就彻底没了意识。
再醒来,她成了闵君兰。这个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想到过往种种,她慢慢阖上双眼,泪流满面。
*
芙蓉院的暖阁里,火盆烧得正旺。
高氏刚才把斗篷解下来给女儿披上了,自己在外头冻了一会儿,有些受不住。让人又加了些碳把火烧得更旺一些,坐了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姑娘怎么样了?”高氏刚一恢复就唤来了青玉细问:“睡得可还好?”
刚才她也是无奈下打晕了女儿。不然那丫头嚷嚷开了被旁人知道,到时候名声可就完了。三房那边还盯着呢。
青玉躬身道:“姑娘睡得不踏实,刚才醒了,听着像在哭,婢子没敢进去打扰。”
“哭!就知道哭!”说到这个,高氏气愤至极,拍案道:“跟她说了多少回了,没事儿别没个轻重的乱惹事。添双筷子添个碗罢了,又花费不了多少,而且也帮着做了不少事。她怎么就看不得人好呢!”
青玉嘴唇动了动,没敢吱声。
她倒是知道八姑娘为什么一直看不惯表姑娘。表姑娘的家人死得早,孤身一人被收养在闵家,所以表姑娘很懂事也很努力。
八姑娘最漂亮,是全京城最好看的姑娘,受惯了夸赞。偏偏除了相貌外,她做什么事儿都比不上表姑娘,所以看到表姑娘就格外生气。
青玉沉默了很久。
眼前的夫人还在发脾气,外头却响起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到门口就停住了。
“谁!”高氏扬声喝问。
“是我。”
话音还未落下,儒雅男子步入屋中,脱下披风交给青玉,只着藏青色宝相花刻丝夹袍。他身材高瘦唇边蓄须,虽已至而立之年,却依然风流倜傥不逊于少时。
高氏没料到老爷会这个时候过来,生怕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被闵广正听见,就去看刚进门的大丫鬟青叶。
青叶摇了摇头示意不打紧。
高氏撑起一个笑迎过去,亲手给闵广正斟了杯茶,“老爷怎么起那么早。”
“笑!亏你还笑得出来!”闵广正烦躁地一把推开茶盏。茶杯晃荡,洒出一滩水来,“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氏就把先前商议好的那番说辞讲给他听。
闵广正低叹一声靠在了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若是母亲知道了这事儿,怕是要几棍子打死我。”
高氏眼神闪烁了下,侧头看着旁边博古架,“谁知道她会那么不小心。看书就看书吧,非要大清早就去看。天寒地冻的池子边上结了霜,说不定就脚下打滑……”
“还不是你!”闵广正猛地出声怒喝:“你也知道她喜欢读书,白天还一直让她做事。如果不是没办法了,谁愿意大冷天里起那么早去看书?”
高氏心说这事儿持续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好几年了。原先不见他发脾气,现在倒是理直气壮来指责她。
高氏扭过头不理他。
在这沉默和静寂中,闵广正心头怒火越来越旺。他一拍扶手站起身来,大跨着步子朝外走去。
看着这情形不对,高氏急忙上前去拉他,“你这是怎么着?”
“我去母亲那儿负荆请罪去!求她老人家多打我几下!”
高氏看闵广正这语气不对,哪里还敢让他在气头上离开?赶紧手中用力使劲儿拽住他,又眼神示意青叶去到外头守住门。
青叶刚刚打开门,外头响起了红莲的声音:“夫人,姑娘换下的湿衣裳破开了一个口子,是让针线上的给修补一下还是送到锦绣阁去补?”
闵广正先前还想要挣脱高氏的拉扯,听闻这话动作滞了下,扭头去看高氏,“湿衣裳?君兰?”
高氏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强笑着道:“没什么,可能是昨儿洗澡时候不小心……”
“昨儿晚上的衣裳怎么可能现在才换下来!”闵广正砰地一下把屋门合上,转过身来怒视高氏。
“你和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高氏不太想把女儿做的事情告诉老爷。但到了这个份上,越是遮掩,恐怕越是麻烦,只能支支吾吾大体讲了下。
闵广正的眉头越皱越紧。
高氏有些紧张,生怕老爷要押了女儿去给老夫人请罪。毕竟那表姑娘的外祖母和老夫人是亲姐妹,而且这些年在闵府长大,和老夫人感情也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