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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良久不语。
那人摸了摸脑袋似是想不透梧桐居士何以要见自己正起疑间猛见顾倩兮坐在一旁霎时“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道:“姑娘是那日灯会……”
顾倩兮见他认出了自己心下甚喜便站起身来向那人福了一福道:“几日不见公子清健如昔。”转头向梧桐居士道:“这位公子前些日子和我有过一面之缘他文才独步思路敏捷是位难得的才子。”
她是官家小姐出身应对进退素来大方此时既已被人认出身分便即掩去羞态又恢复了官家千金该有的神态。
梧桐居士微微一笑欠身道:“公子才高八斗贱妾久仰了。”
那人如何不知她说的是客气话当即哈哈一笑道:“在下哪来的文名?这位夫人口称久仰二字却是从何说起?”
顾倩兮怕师父看不起这人连忙低声道:“老师这位公子太过谦逊了他真的不是平常人。”
梧桐居士点了点头却是微笑不语。
过了半晌那人道:“夫人这是梧桐居么?我见门上匾额这般写的。”
梧桐居士道:“不敢。贱号正是‘梧桐居士’有辱公子清听了。”
那人一愣奇道:“夫人真是梧桐居士?我曾听过扬州有位梧桐居士此人雅擅丹青山水花鸟无一不能。莫非真是夫人?”
当时重男轻女士大夫圈尤其如此任凭女子才气再高文名再响也难出人头地似梧桐居士这般奇女子那真是万中无一了。
顾倩兮笑道:“难道扬州还有第二位梧桐居士?其实老师不只精于绘画所作诗词也是意境高远。”
那人满脸诧异显然没料到大名鼎鼎的梧桐居士竟是一名美貌妇人当下惊道:“不知夫人大名多有得罪失敬失敬。”说着连连拱手模样甚是谦恭。
顾倩兮见他多礼模样倒有三分驴忍不住掩嘴轻笑道:“不知者无罪难道我们还能打罚公子吗?”
那人忙道:“打是不必了骂我一句无知无识倒也是应该。”欠了欠身又道:“与诸位高贤道上相逢实是有缘。日后自当请益。”说着拱了拱手转头走出。
顾倩兮见他要走忽地心中着急两只小手纠了起来。眼看小姐慌张小红登时挡在门口没好气地道:“不过要你喝个茶啰唆什么?没半点胆子。”两手撑开竟是不让他离去。
那人满面尴尬自己若要离去总不能一脚把小红踢飞吧?他咳了一声满面通红只好转了回来自顾自地看着墙上的书画喃喃地道:“久闻梧桐居士的大名果然不凡果然不凡。”
小红见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梧桐居士见爱徒满脸娇羞也是浅浅一笑道:“这位公子既然来到梧桐居何不品凭一下书画些些宽坐再走不迟?”跟着命人取来茶水点心款待那人。
那人见梧桐居士也这般说了自也不方便推却当下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咳了一声便坐了下来。
顾倩兮俏脸晕红登时取出自己所作的诗词绘画请那人品评。那人点了点头接过来看了。只见他双目炯炯细细看去几幅书画一经过目何处可称妙笔何处美中不足竟都一一点出此人看来也是精擅书画当是其中的大行家。
眼见此人虽然衣着寒微但见识极是高明梧桐居士心下暗暗讶异道:“公子所见大是不凡不知师承何处?”
那人笑道:“夫人谬赞了我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闲来无事时喜欢画上几笔焉敢自称什么门派?”
梧桐居士道:“公子过谦了。却不知公子自己所擅为何?是花鸟草兽还是人物山水?”
顾倩兮见老师与他聊开了登即嫣然一笑道:“何必说这许多?请他画上一幅不就好了?”说着取过纸笔便要请那人入画。
那人推辞一阵但顾倩兮只是不允那人叹道:“也罢!既是有缘我就画上一笔吧!”
梧桐居士点头笑道:“正要见识公子妙笔。”
那人苦笑道:“在下久不作画恐怕贻笑方家。”说着取笔过来登即画了起来他随手一画由左到右勾勒出一条弯弯曲曲的黑线。
小红皱眉道:“这是什么?毛毛虫么?”
那人笑道:“姑娘所言差相仿佛了。”跟着又是数笔划过众人“啊”地一声已看出他画的是条滚滚大江只见江水奔腾气势磅礴众人都是赞叹不已。
画了几笔已把大江的雄浑尽皆勾勒出来顾倩兮笑道:“原来公子雅擅山水下笔果然不凡!”
那人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今儿个我想画的是人物。”
顾倩兮哦地一声正要询问却见那人左勾右画下笔极快转瞬间便画出一群人来顾倩兮看了一阵皱眉道:“这些人拿着绳子做什么?怎么还拖着一条大船?”
那人低下头去却不言语。
只听梧桐居士叹道:“这些人是纤夫。”
顾倩兮是官家小姐出身自不知晓这些人事她心下好奇便问道:“纤夫?那是什么?”
梧桐居士道:“纤夫就是拉船的人大船若是遇到逆流的地方便要请人在岸上拖拉这些人便是拉船的苦力。”
顾倩兮点了点头细看那群纤夫的面貌只觉这些人好似仰天哭喊神态甚是苦痛。她轻叹一声道:“这些人好生可怜想来日子很是辛苦。”
一旁小红原本默默无语听了这话忽地眼眶微红泪水便要落下。
顾倩兮见她忽露悲伤之色忍不住奇道:“小红你怎么了?”
小红哽咽道:“没事的……婢子只是想起爹爹了……”
顾倩兮从不知小红的家世便问道:“怎么了?你爹爹认得这些纤夫么?”
小红再也忍耐不住霎时大哭道:“我……我爹爹也是个纤夫他熬不住苦三十来岁就死了我娘养不起我只好把我送到顾家做下女天幸遇上小姐要不然小红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过呢?”说着痛哭起来。
众人都甚意外才知小红的身世原是如此坎坷。
过了一会儿小红急急擦去泪水歉然道:“婢子一时激动坏了夫人小姐作画的兴致还请重重责罚。”
顾倩兮温言道:“你快别这样说我一直不晓得你的身世唉……真也难为你了。”说着替她轻轻擦去泪水心下甚是怜惜。
梧桐居士凝望这幅“大江纤夫图”一时也甚感慨说道:“看公子笔法如此刚毅想来是个十分傲骨之人。”
那人轻轻道:“乱世文章不值钱又何必留这身傲骨折磨自己?”言中却有无限辛酸。
梧桐居士点了点头她凝视画作又道:“听公子这么说想来是饱读诗书之人了只不知为何这幅画中的人物面貌无一可辨甚是模糊不清?”
那人指着画中人物道:“这些纤夫虽然穷苦但个个无畏艰辛宛若岁寒孤梅是以只需画其神不需画其表。面貌如何那是其次了。”
顾倩兮哦了一声道:“什么是‘画其神’公子可否说清楚些?”
那人轻轻抚摸自己所绘的那些纤夫脸上露出悲悯的神色低声道:“在下以为绘画不当求形似当求其魂骨求其意境此乃高下之别。”
梧桐居士听了这话忽地长叹一声道:“公子所见大合我心。”转过头来向顾倩兮说道:“倩儿记好这几句话了这对你将来大有助益。”
顾倩兮答应一声面上不置可否实则内心狂喜眼见那人只言片语就令老师心折让她如何不开心?
看完书画梧桐居士已对那人颇有好感当下便道:“咱们说了这许多却不知公子高姓大名目下在何处高就?”
那人脸上闪过一阵阴影忽地默然无语。
梧桐居士见顾倩兮神情专注显也想知道这人来历三人静默片刻却是谁也没作声。
又过一会儿顾倩兮见那人不答正要转过话头那人却忽地哈哈一笑自道来历:“不瞒两位我现在一户人家里做长工。至于那贱名吗哈哈还是不必挂齿了吧!”
梧桐居士忍不住“哦”地一声她虽知此人必然穷困却没料到此人竟已沦为奴仆。顾倩兮神情讶异万分她看着眼前这个青年只见他器宇轩昂神态不凡却万万想不到他竟是个低三下四的小厮一时间也是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过不片刻那人已站起身来满脸都是自嘲神色说道:“夫人小姐在下身居仆童不过是个长工下人却也在此论词作画岂不笑掉人家的大牙了?”他转过头去长叹一声拱手道:“咱们就此别过了。”说罢转身出去。
顾倩兮娇声叫道:“公子留步!”但那人头也不回须臾间便已跨出大门急急走了。
顾倩兮怔了半晌这才起身去追奔到门口早不见那人踪影。梧桐居士走了出来轻轻抚摸顾倩兮的秀叹道:“孩子你父亲是朝中大官这人与你身世相差太远终究是不成的。”
顾倩兮转过头去低声道:“老师您想到哪去了?我…我只是看他不得志瞧着有些可怜罢了。”
梧桐居士轻轻一叹拉着她的小手说道:“外头冷进去吧!”
顾倩兮回头一望只见一条巷子空空荡荡心中忽然一悲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姨娘那小子还真耐命。我把他调去管花园连锄头也不给他一个他居然自己买了一把死赖着不走……”
顾倩兮回到家中听见管家正与姨娘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谈什么事。顾倩兮没心思多理会闷闷的吃过晚饭向长辈请了安便自睡了。
之后一连十余日她每日自去学画却始终没有再遇上那公子。婢子小红见她愁眉不展也不知如何是好。
一日黄昏顾倩兮学完画后心头烦乱在府邸院中赏花散心。她心情不佳越走越远顾家的宅子极大竟走到下人住居的地方。
小红道:“小姐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顾倩兮忽地想到那人也是人家的长工她缓缓地道:“我从不知下人的生活是什么景况?我想瞧瞧去。”小红不便违逆便跟着走了下去。
此时夕阳西下晚霞伴着初春的浮云园中的花草被夕阳映得红了宛若画境。顾倩兮心中一阵怅怅的愁思不知如何方能解脱。小红看着顾倩兮红通通的脸蛋不由替她叹了口气。
顾倩兮听了她的叹息幽幽的道:“小红你也有心事么?”
小红道:“婢子没有心事。”
顾倩兮淡淡的道:“那你又为何叹气?”
小红摇头道:“小姐小红是心疼你啊!”
顾倩兮笑了笑说道:“傻丫头我没病没痛你心疼我做什么?”
小红低声道“小姐我听人家说过世上的事不如意十常**你可看开些啊。”
顾倩兮望着晚霞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红正要劝慰忽听一人大声吆喝赤脚提锄正对园里花草大肆摧残嘴里还念念有词其状颇杀风景。
顾倩兮一怔说道:“小红这些花草植来甚是不易那人在作什么呢?”
小红对那人叫道:“喂!你这人在干什么?这些花草都要给你弄死了!”
那人背对着主仆二人没好气的道:“我就是要把它们全毁了。”
顾倩兮眉头一皱说道:“是谁吩咐你这样作的?”
那人却似没听到一般仍是用力砍拔。
小红道:“你这人怎敢那么无礼?小姐在问你话哪!”
那人头也不回说道:“是管家吩咐我的要我把这里的花全砍了另外再种新的。”
顾倩兮奇道:“竟有这等事?这我倒是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待我问问管家去你再干活不迟。”
那人道:“小人是种花植草的下人就算说了名字小姐也记不得不如不说。”
小红怒道:“小姐问你话你拖拖拉拉的说什么废话啊!”
那人道:“二姨娘吩咐过的要小人不可和小姐说话。”
顾倩兮又是一奇道:“有这种事你到底是谁?”
那人手上不敢稍停说道:“小人姓花名草人。这名字非常好记是小姐一人专用的以后小姐看到我大叫一声‘花草人’我就知道啦!”
顾倩兮明知他在胡扯但也忍不住好笑。忽见管家匆匆走来大喝一声:“卢云!你这死小子!不做事在这扯什么?”
顾倩兮听见管家叫那人作“卢云”她心道:“卢云卢云好熟的名字。啊!卢云不就是爹爹的那个书僮吗?怎么给派在这种花了?”
她想起这人曾应了一个江南无解的对联深得父亲的喜爱有意要收他作幕宾顾倩兮不禁微微好奇想看看这个才华出众的青年长得是什么样子。她只见夕阳照在卢云宽阔的背上却见不到他的脸。
却见管家又吼又跳在卢云身边直骂。顾倩兮说道:“刘管家是你要他把花草拔掉再重新栽植的?”
管家陪笑道:“是啊!这些花草大伙儿看得腻了不重栽不行了。”
卢云头也不回大力地把一株株牡丹拔了下来顾倩兮摇头道:“卢云你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对待花草是如此残暴!”
卢云哈哈大笑回过头来说道:“我举止粗鲁倒教小姐受惊了。”
顾倩兮一怔:“怎么这笑声如此熟悉?”只见夕阳照在卢云脸上他满脸也尽是讶异两人一起惊呼:“原来是你!”
那被唤做卢云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几日她芳心可可深藏心中的男子。顾倩兮此时方知元宵灯会中和她一起赏灯打谜梧桐居中匆匆离去的那名公子原来就是她家中的书僮。
两人凝视对方的脸庞顾倩兮见卢云脸上的神色从惊讶慢慢变成漠然最后是嘀嘀咕咕的转过头去。
管家吼道:“死小子!你敢和小姐说话!二姨娘的话都丢到一边了吗?”
卢云不再言语低身拔草。
顾倩兮叫道:“公子!”
卢云却不回头默默地干着活。
管家笑道:“小姐你怎么叫他做公子?这人身份贱得很不过是个下人。你这般叫他他那受的起啊?”
顾倩兮脸色一沉对管家道:“下去!这没你的事。”
管家不知小姐为何火陪笑道:“小姐你这是……”
顾倩兮板起俏脸冷冷地道:“我叫你下去你没听见吗?”
管家见小姐面色不善只有躬身退开。
顾倩兮忽道:“且慢!你明儿个把他调回书房这里的粗活别叫他做了。”
管家迟疑道:“小姐二姨娘吩咐我要这小子在花园里干活。我若调他回去只怕二姨娘生气哪!”
顾倩兮顿足道:“你眼里只有姨娘没有我这小姐吗?”
管家哪见小姐过这么大的脾气顿即傻了忙道:“小姐既然这般说我明天就把他调回书房。”
顾倩兮见卢云仍低头干活低声道:“你……你不用做这些活了知道吗?”
卢云却恍若不闻还是俯身拔草。
小红叫道:“喂!小姐把你调回书房了你没听见吗?”她叫了两声卢云既不回头也不停手。
小红哼了一声道:“小姐这人是个疯子我们别理他。”
顾倩兮见了卢云的样子叹了口气低声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其实卢云岂会听不见小姐的说话?他又怎会不知小姐的好意?但他就是道不出个谢字……
卢云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他宁愿继续再这做粗活他也不要见到小姐受她的恩情……
原来这一个多月来二姨娘每日里只打着那几个坏心眼就想趁着老爷不在趁势将卢云赶出顾府。管家奉了姨娘之命先将卢云调到园里种菜待见他做得头头是道却又把他调去种花每日里就是要他拔掉园中花卉之后再行重栽整日里反反覆覆非把他整得七晕八素不可。只是卢云念着顾嗣源与自己的约定无论姨娘如何恶整他始终信守承诺苦撑不走却没想到阴错阳差识得了小姐。
到得第二日那管家果然不敢违背小姐吩咐便命卢云开始打理书房。卢云如以往一般打扫完后又开始习练内功。他此时内力已非凡俗练得片刻便觉精神奕奕至此已是不练不快。
正练间忽听一人敲门卢云一怔此时老爷上北京去了甚少有人到书房来。卢云忙开门相迎只见眼前站着个少女明眸皓齿肤色雪白不正是顾倩兮吗?卢云愣了一会不知要说什么顾倩兮却迳自走进。她见卢云低头不语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隔了良久顾倩兮道:“卢公子……”
卢云心下一凛忙道:“小姐你别这样称呼小人。你就叫我阿云吧!”
顾倩兮见他分了主仆贵贱心中不喜道:“卢公子你别要这样我从不在意什么下人不下人的。”
卢云不语只垂手站在一边直比顾嗣源在的时候还要恭谨三分。
顾倩兮温言道:“你过来坐下啊!”
卢云往后退开一步摇头道:“小姐您快别这样了小人不过是您的书僮如何能与你同席而坐?此举乱了伦常那是万万不可的。”
顾倩兮大声道:“你…你明知我不在乎为何还要摆出这等难看模样?”
卢云急忙躬身弯腰连连作揖道:“小姐您别生气卢云举止若有不妥还请重重责罚。”
顾倩兮见他这幅模样全身说不出的难过忍不住心中一酸眼泪便要落将下来卢云只是垂手而立装作不视。顾倩兮伤心一阵突然小姐脾气作心道:“你要当下人我就让你当个够!”
她大剌剌的往椅中一坐冷冷地道:“研墨。”
卢云不知她此举何意心道:“她是小姐不论要做什么我都照办便是了。”忙研了浓浓地一砚。
顾倩兮神色俨然不见喜怒只听她又道:“纸笔呢?”
卢云忙将纸笔给送上。顾倩兮微一凝神在纸上画了起来卢云侍立一旁见她画了一幅泼墨山水笔致嫣然意境清雅。
顾倩兮画毕之后低头不语卢云站在她身后服侍既不言语也不品评。顾倩兮身子一颤忽地将画给撕了卢云一声惊呼这幅山水确是妙笔撕了极为可惜。
卢云低声道:“小姐好好一幅画你为何把它撕破?”
顾倩兮冷冷地道:“你一个下人也敢向我说教吗?”说罢站起走到卢云身前凝目看着他的双眼。
卢云低下头去避开她的目光。
顾倩兮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迳自走了。
卢云望着她的背影心道:“官家小姐果然任性。”他收起撕破的残画又开始习练内功。
接连数日顾倩兮每日都到书房来或画丹青或写诗填词但每次都把作品撕烂便即离房。这日顾倩兮撕了一幅绿竹忽然趴在桌上抽抽咿咿地哭了起来。卢云这几日甚少与她说话直如书僮一般此时见她哭泣也不知要不要上前安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顾倩兮抬起头来嗔道:“你……你叹什么气?”
卢云低声道:“我见小姐难过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叹气了。”
顾倩兮缓缓站起身望着卢云一双大眼中串着珍珠般的泪珠小巧的红唇一颤一颤地煞是美丽。顾倩兮强忍悲音哽咽道:“卢公子……”
卢云忙道:“不敢小姐叫我阿云吧!”
顾倩兮大怒说道:“住了!你给我收起下人的嘴脸我不要看你这模样!”她声音一滞眼泪又流了下来。
过了一会她拭去泪水温言道:“算了我不怪你。反正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卢云心中一震忽觉心中空荡荡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撇开了头默默不语。
顾倩兮柔声道:“卢公子我敬你是个有志气的读书人只是时运不济沦落为下人我才折节下交。岂知……岂知你就是放不开你的身世我连着几日来看你你每天就装了这副下人的脸来对我你……你真的是那个有骨气的落魄书生吗?”
她走向门口回望向卢云眼中柔情无限但随即又低下头去。
卢云见她就要离去颤声道:“小……小姐……”
顾倩兮闻言停步望着卢云。
卢云低声道:“你……你等一会儿。”只见他走入书堆拿了些东西出来交给顾倩兮。
顾倩兮一看之下忍不住“啊”地一声轻呼原来卢云给她的东西正是她这几日撕碎的书画。这些书画早成碎屑卢云却又把这些破片重新拼凑黏好贴齐不知费了他多少功夫。
卢云低声道:“小姐这些书画实乃佳作如此撕掉太也可惜。你拿回去吧!”
顾倩兮接过书画忍不住泪水一滴滴的落在上头将墨都阴开了。她转身奔出叫道:“笨蛋!你是个大笨蛋!”
卢云见她奔出书房这次却是头也不回料来不会再来了。
卢云望着空荡荡的房门心道:“谢天谢地她不会再来了!那倒好省得每天侍候这位千金小姐。”
他坐了下来要修习内功但不知为何就是静不下心。他看着窗外想着顾倩兮的一举一动脑中想起她说的“反正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忽然心中一酸陡地躺倒在地怔怔地看着屋顶好似身上有一处地方莫名死了再也不属于自己……
第二日卢云又到书房上工打扫之后忽地懒洋洋地提不起劲。书不读了连内功也不想练了他呆呆的望向窗外。书房中一向无人来访他便这么坐着只是每逢风吹草动他就跳了起来以为顾倩兮到了。但这整整一日顾倩兮毕竟没有再来。
卢云从早到晚连饭也不去吃原本一个刻苦自励的年青人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他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扶疏的花木也不知为什么忽然苦笑起来。
百般寂寥间似乎有个声音开始嘲笑自己他读了那么多书为的是什么呢?科考无望成了待罪之身又何必再念什么书?拼着一身傲骨不愿改姓移宗到头来被人们辱骂嘲讽又为了什么?满腔济世热血要来干嘛?折磨自己罢了。看看阿福多快乐自己真是个笨蛋顾小姐说得真是有理。
连着三日卢云都这样呆呆坐着不饮不食。第四日晚阿福来找他见他倒在地上高烧不醒。阿福惊得嚷嚷叫人过来一看才知卢云居然感染外感的伤寒。其实凭卢云的内力原不该病但他心神大乱又停了饮食才染上了恶疾。管家听说此事只觉倒楣透顶二姨娘倒是大喜过望众人便捏着鼻子把卢云扔回他的柴房去了。
这下惊动了顾夫人说怕府里要出人命了便给卢云延请了大夫诊治那大夫看过之后要大伙儿千万不可靠近众人怕给感染伤寒只有阿福每日给他送汤药去但他也不敢进去只把东西搁在柴房门口希望卢云自己出来吃食。但一连两日药碗摆在门口连动都没动。人人都猜他已死在里面只是没人敢进去查看。
第三天夜里卢云迷糊间忽然清醒只见四周一片黑暗心知自己就要死了回思一生贫贱潦倒。他想起过世的爹娘更是泪如雨下。忽然一双温软的手扶起了卢云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将苦浓的药汁喂入了他的嘴中。
卢云迷迷糊糊地抬头见到了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孔满面关怀的望着自己却是千金小姐顾倩兮。卢云又惊又喜以为自己还在梦境之中霎时放声大哭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紧紧抱住她柔软的娇躯。
顾倩兮见他醒了登时大喜笑道:“你…你终于醒了小红找来的秘方真的有用。”
眼角却也湿润了。
卢云心中大恸哭道:“小姐我……我……”
顾倩兮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抚摸他脏乱的头温言道:“别说了专心养病吧!”
过不多时卢云心中只感平安喜乐便在她怀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早卢云醒了过来已然不见顾倩兮他心中一阵叹息想道:“看来我日有所思昨晚定是在做梦了。”猛然间见到几只药碗都搁在自己脚边卢云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这才知道顾倩兮每晚都来服侍他汤药否则以他病情早已死去。
卢云悲喜交集心中感激万分但最让他开心的不是捡回一条性命而是再次见到了顾倩兮他缓缓运功只觉内力仍是充沛无比看来此次疾病虽重却没打垮了他卢云缓缓起身走向门口只见门口堆着些阿福送来的食物他微微一笑心道:“阿福这小子始终没有忘了我。”一时眼眶竟有些湿润。
卢云吃过食物身子有些气力便盘膝坐下行运内功。过了许久心中渐无杂念已至返照空明的境界慢慢地体内涌出一股内力竟在四肢百骸内狂涌既不必像以前一般无意无念方能行功也远比以往温绵的内力更为雄浑这股内力在他经脉内急走接连打破了以往走不到的大难关运行周天后复归丹田。
卢云给体内这股内力所激忍不住仰天长啸声闻数里。他身子虽然虚弱但仗着内力有成这病想来是好了。
忽听柴房外有人叫道:“这小子是不是死了大喊大叫的。”众人围在柴房外见到卢云惨白着一张脸走出来纷纷议论:“这小子活了!”“不!他成了僵尸哪!”“***!
有那么有气无力的僵尸吗?“
卢云爬起身来扶住门板惨然笑道:“小子给大家添麻烦了。”阿福忙抱住他将他扶了出来。
卢云体力一复他略通医理便自行抓药调养一来年轻体壮二来内力不弱身子恢复的极快这次病几乎要了他这条命但意料之外内力竟已打通玄关他自知这“无绝心法”已有小成比之那日老丐授业之时已是不可同日可语。只要假以时日必有大进境。
又过两日卢云回到书房上工只见书房仍如原貌仿佛他当日离去时一般。卢云痴痴地叹了口气正要打扫忽听有人叩门他忙迎了上去却见一名少女娉娉婷婷地站在门前脸上神色似笑非笑正是顾倩兮。
卢云陡一见她禁不住眼眶一热泪眼朦胧间心中喜乐得如同炸开他忙定了定神嘶哑着嗓子道:“小……小姐今天又来画画写字?”
顾倩兮嫣然一笑道:“我不来画画写字难道是来瞧你这痨病鬼么?”说着横了他一眼目光中却满是关怀柔情。
卢云想起她这几日的恩情泪水登时滑落双颊他此次疾病非小乃是外感的伤寒顾倩兮如此照顾他可以说是干冒生死大险。
顾倩兮看在眼里心下自也激荡连忙别过头去不敢与他目光相接只高声道:“研墨!”
卢云擦去泪水替她拿出纸笔只觉说不出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