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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还有他自已,也是会被遗忘的。活着,就已经知道要被遗忘了!他不知道战死的同袍们的在天之灵会作何感想。
即使牺牲和被遗忘加在一起,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当下乱世的多种职业中,军兵这种古老的职业仍然是最崇高和动人的一种。这一刻,他意识到,这喜跃不仅是他一个雨夜的暇思与冲动,更将左右他的一生。
思索是一件痛苦的事,因为思索总是无可抑制的会加入悲伤和痛苦的成分。当天南海北的思绪再次集中到阿湘身上的时候,他的口舌乃至整个身心都被一种茫然无助的情绪所咀嚼吞嗜了。
战争!死亡!相思!爱恋,为什么如此矛盾的事情会如此决然地拉入到他的生活中来!在这个深夜,在这个雨夜,他剖析他的心,却发现痛苦依然占据着他思维,并正一步步抽空挤干阿湘带来的那片消骨蚀魂般的激情与幻想;在天明前最后一丝潮风吹入帐篷内时,他抓住,或者说抓住他的仅有寂寞和落魄了。
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感受到真实的男女之爱,这是他人生中最悲苦的爱恋,它的骤至和骤失都奠定了永世难忘的基础,都埋下了永世伤悲的种子。
“嚓!”划燃的火柴瞬间便被无处不在的晨风吹熄了,第三根了,不,其实他也不知道具体的根数,当香烟终于冒起淡蓝的青烟时,阳光撞破篷布在黑暗中撕裂开一道灿烂的光柱,真的美极了。
有一帮即将归队的弟兄近来经常往护理区跑,听说都是冲阿湘去的,还有个痴情的把总一天三封信的向她展开攻势;而他呢,除了帐篷就再也没有别的去处了,同住的伤友间或跟他开一两个有关于她的玩笑,但更多的沉默代替了原有的激情,因为,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他们就要离开了。
战争似乎就要结束了,可每个兵的心里都无法真正高兴起来,战争所带来的强烈冲击已经在这些军兵的生命里根深蒂固了。
和阿湘一起来的年轻女子们依旧轻松快乐,杜慎槐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们走入战争却又远离战争,看着她们一次次掀开帐门又一次次飞出帐门,就象一群不知悲苦的燕子,他真的希望她们能永远如此。
这天中午,是阿湘给他送来了饭菜,不同的是。这次她失去了往日的热情。也不再如兄妹般的大声呼唤。一切都在沉默中继续,他还是那么不争气,到嘴的话依然无法克服心里的障碍,他的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她还有帐篷,最后,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你,不想再说些什么吗?”她的声音是那么甜美虽然颤抖却直指人心。
他还能说么呢?他在问自已。
她走了。就在转身的一刻,他看到了她眼角挂着的泪珠,这是为他流的吗?他几乎无法克制想要抱她的冲动,可她还是掀开帐门走了。
午后,他在香烟中寻找安慰,也许是第二根烟,也许是第三根,反正就在香烟即将抽完的时候,一个人影瞬间撞开了帐门,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她就将一封折工工整整的信塞到了他的被子里,他发愣。弟兄们也发愣,他相信他们还没看清她都做了些什么,在一片惊异茫然的目光中,她,他的女神,就如此俏生生地立在他的床头,立在他的面前,接下来的她会怎样做呢?会拥抱他,会大声啼哭着拥抱他吗!可一切都是那么冷静,她的声音是如此的坚强决绝,仿佛世界都要听她的话一样:“必需记住这里,必需记住这里,必需记住这里!”三个必需就象三记雷击,炸裂了他原本准备好的悲哀和无奈,他想伸出手去,他想站起身来;又是一个突然,又是一个瞬间,她猛的抓住了他的手,就象抓住一个已经完全被控制的生命一般!她的嘴在蠕动,他的喉节在蠕动,他想说点什么,可她就象一头惊了枪的小鹿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扭头冲出了帐篷。他的心呢,为什么他找不到胸膛里那颗坚强跳动的东西!
好半天他才从强烈的幸福中醒过神来,信一直在被子里掖着,他不敢去拿它,因为他已经猜到里面的内容,或许应该说,他不愿意一口气将幸福完全拥有。帐子里的弟兄们也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了,他们一个劲的摧促他看信,那样子就象自已收到了信一样,乐呵透了!
整个下午他都揣着它,让它完完全全地贴在他的胸膛上,让它最彻底地吸收他的热量感怀他的激动。那上边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但又沁人心脾的轻香,还有一根黑亮的发丝,发丝,这也是她给予他的另一种奖赏吗?他就着众人贪婪的眼神将这截黑发藏入他的怀里,他的动作引发了众人一阵“嘘嘘”声,将帐篷内的快乐氛围掀到了最高点。就在一片“快点!”的的嚎音里他就象解开一件尚罩在少女身上的罗衣一样展开了信纸,幸福冲晕了大脑,激情点燃了狂热;三个渗透温情的字:杜信武!刚一映入人们的眼帘,整个帐篷内的热烈气氛便轰然炸开了,弟兄们“噢,噢!”的狂叫着,他的床也在众人的疯狂中发出了不可忍耐的“吱,吱”声,也许在下一个文字里,它就会被这无可抑制的兴奋压垮的!
此时的杜慎槐并不知道,她的身分究竟是什么。
“你决定了,就是他?”在另一间帐蓬里,望月诗织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小弟子穆春湘(她的日本名字叫作牧村香),有些好笑的问道。
“是的。”坐在望月诗织对面的穆春湘身子向前微微一躬,平静的说道。
“这个人的身世,你打听清楚了没有?”望月诗织又问道。
“打听清楚了,他的本名叫杜慎槐,表字信武,湖南慈利人,其家本世代为儒,其父为武举出身,曾为湘军都司,官居四品。”穆春湘答道。
“哦?这样一个家庭出身的人,为什么会来越南呢?”望月诗织听了穆春湘的回答,有些好奇的问道。
“具体缘由不清楚,但据我搜集到的信息判断,是他天性好武,性情刚烈正直,因家乡有无赖入了天主教会,仗教会之势欺压良民,被他一怒杀了,而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才跑来越南的。”穆春湘答道。
“呵呵,竟然是这样。”望月诗织微笑颔首,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成全他对你的爱恋之情呢?”
“此人为乾国少有的正直武士,作战又极其英勇,那日高地之战,师尊您也看到了,他奋勇当先,直入敌阵,险被敌方射手的冷枪打中,多亏了曲飞鹏大人发现,开枪救下了他,可见曲大人也是很欣赏他的。”穆春湘仍是一副恬静的样子,回答着师傅的问话,“此人既然对我有爱慕之心,为了主公复国的大业,我岂爱惜一具色身?如此主公可得一忠诚敢死之勇士,我也可得良人,终身有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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