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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她只感到恶心,本能地朝后退了退。
那块头盖骨和普通头盖骨没有什么区别,小题可以看见细微的毛发和跳动的神经,她甚至感觉有些毛孔还在收缩呼吸。她的心里又涌上一种悲凉,那一刻她竟然觉得小让有些可怜。
小让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说:“你看,这里不同。”
小题壮着胆子看过去,只看到一堆金属物和电线。她是个机器。小题突然喊起来:“你不要再玩儿了!”
小让很严肃地看了看小题:“玩儿?我在工作啊,我眼下的工作就是拆除自己。”
小题不说话了。
小让摸到了脑袋里的一根红色电线:“你看,这根电线管着我的两条腿,它早就坏了。”
她把那根电线拽断,两条腿立刻像没了骨头,她把一条腿搬到了身后,就像一根没用的木头。
小题只觉得手脚冰凉。
小让又摸到了一根蓝色电线:“还有这根,它管着我的面部表情。唉,很多人都说我笑起来最可爱,你觉得呢?”
小题愣愣地看着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让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下就把这根蓝色电线拽掉了,电线一断,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只剩下眼睛,直勾勾地左右转动。她的嘴巴一开一合,依然在说话,只是声音和唇形完全对不上了,她摸到了一根黄色电线,说:“它,管着我的声音。”
她一把拽断了它,接着她瞪着小题,嘴巴张了几下,果然发不出声音了。
小题的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小让又拽断了一根白色电线,接着,“噗通”一声,她小小的身体就倒了下去,端端正正地躺在了土坑里。这是她给自己挖的坟墓。
小题傻傻地看着她,过了好半天,才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即使躺在坟墓里,小让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拽断最后一根黑色电线之后,她终于停下来,两只眼珠子也定格了,就像两只劣质的玻璃球,甚至映不出小题的影子。
她彻底“死”了。
她的脸上永久地呈现着某种木偶的表情。
小题瘫软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爬起来,抓起了小让的手电筒。很奇怪,她刚刚抓起那只手电筒,它就灭了。
小题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她使劲拍了拍它,它好像跟小让一样,也死了。
就在这时候,黑暗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就像有人用手箍住了声音主人的喉管,听起来很古怪。
“小让说你无法被控制。”
小题忽然生出一股不可抑制的愤怒,她的父亲死了,夏邦邦死了,钟离彩和赵军都死了,她和深爱的干戈永远地诀别了……想到这一切,她握紧了拳头,低低地骂了句:“孙子。”
黑暗中的声音继续说道:“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法被控制的复制人。”
小题压制着怒火,一字一顿地说:“孙子,你放我出去。”
那个声音说:“去哪儿?这里吗?”
他的话音刚落,小题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玻璃,充足的光线射进来,小题一下就闭上了双眼。过了会儿,她慢慢睁开眼,发现玻璃外面就是荒凉的盐壳地!她不但看到了罗布泊,还看见了干戈和沈小题的身影!——干戈似乎病了,沈小题搀扶着他在沙丘上艰难地行走着,没看见他们的车。
她冲上去踹那块巨大的玻璃,怎么都踹不碎。
黑暗中的声音又说话了:“孩子,那是屏幕。”
小题一下就愣住了,不过她并不甘心,冲着屏幕里的干戈大喊起来:“干戈!我在这儿!干戈!!!”
干戈听不见,他转头对沈小题说着什么。
此时此刻,小题已经不知道,她到底希不希望干戈和沈小题走出罗布泊。如果他们出不去,肯定会死。可如果他们出去了,回到了北京,说不定某一天干戈会带着沈小题去凯里……
干戈和沈小题终于走出了屏幕,不见了,荒漠上只剩下沙子和石块。
小题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朝着干戈消失的屏幕边缘继续喊着:“青年!——凯里!——”
黑暗中的声音又响起来:“别喊了,你们在两个世界。”
小题并不理他,哭着蹲下来,继续说道:“说好的,你带我去凯里,说好的……”
那个声音逼近了小题:“好了,我们要做功课了。”
小题终于从悲伤中挣脱出来,猛地站起身,四下寻找那个声音,却没看到任何人。
那个声音几乎凑到了小题的耳畔,继续说道:“第一课,我们学习那首歌谣,很简单的,来,跟我一起说——机机复机机,双鱼当户织……”
接着,似乎有无数吟诵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机机复机机,双鱼当户织……”小题的脑海中出现了两条小鱼,它们一起摆动着,动作一模一样,很是调皮……
她招架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机机复机机,双鱼当户织……”
她抱住脑袋,企图抵制这个邪恶的声音,可是,它如同潮水一般把她淹没了,从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挤进去,浸透四肢百骸。最后,她倒在地上,身体开始痛苦地扭曲。
终于,她的思维就像琴弦一样,突然崩断,身体一下就不抖了。
她慢慢站起身,目光变得呆滞,看着前方的虚无,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出口。
她的嘴巴微微动了动,喃喃道:“机机复机机,双鱼当户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