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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暗暗运了一下气,却丝毫也提不起劲。马上就要拜堂了,如此时刻,真是插翅也飞不走了。
她茫然靠坐在椅子上,心里一阵一阵的慌乱,却毫无办法可想。
不一会儿,几名喜娘走了进来。一名喜娘赶紧拿起梳子,重新将她的头发梳理成新娘子的发髻,然后,把凤冠给她戴上,喜道:“娘娘,快要拜堂了。”
另一名喜娘拿了早已准备好的红盖头,展开。蓝熙之看看那遮面的盖头终于覆在自己面上,眼前突然变得一片黑暗,只在心里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呼:“萧卷,你为什么不救我?萧卷……”
经过一昼夜的打听,朱弦已经断定石良玉今日要娶的新娘就是蓝熙之了。赵国太子的府邸守卫何等森严?他帐下又有十万大军,要在这种情况下去营救一个人,本来就是明知不可而为之。
一大早,他将另外六名勇士召集起来:“你们都在外面等我的消息。”
“朱大人,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人多了更危险。我自己进去想想办法,如果能救出蓝熙之,你们就在约定的地点接应我们。”
“朱大人,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别说我们这几个人,就是千军万马闯进去也未必救得了人。硬闯不行,我一个人混进去见机行事。你们在外面等着我。”
“是。”
朱弦早已买通了昨日那个送菜的小厮。那个小厮有一个远亲在府里当差,这几天府里需要大量菜蔬,正多找可靠的送菜者,朱弦就装扮成他的挑夫,终于悄悄混进了石良玉的府邸。他混进去后,原本想先查探一下地形,可是,里面防守得较之石良玉以前在旧都的官邸更为严密,加之太子成亲,一切来往闲人盘查甚严,他根本无法随便乱走,便也没查探出什么来。
一路看去,整个府邸都是张灯结彩,石良玉的部下们喜气洋洋,热切期盼着晚上的盛大宴会。石良玉虽然和石氏宗族关系恶劣,但是对自己的部下极为宽厚,自己平素所得的赏赐、财物、美女,基本上都分与部下共享,因此,极得部下拥戴。他的队伍里还有相当多的汉人,这些汉人士兵,在其他赵国麾下地位都非常低,只有在石良玉这里待遇最好,所以,来投奔他的汉军就越来越多。
不一会儿,大堂外面鞭炮声声,石良玉在一伙部署的簇拥下,骑着高头大马走来。他穿一身大红的喜服,眉开眼笑,喜气洋洋。
他翻身下马,乐队早已锣鼓齐鸣,府里上下人等围观欢呼,无不兴高采烈。
朱弦混在围观的下人里面,紧张地看着左边的大道,在那个方向,一顶花轿慢慢行来,然后,又是鞭炮声声,石良玉亲自上前开了轿门,两名喜娘扶着批着大红盖头的新娘,慢慢往前走去。
新娘子个子娇小,虽然穿了大红的喜服,又蒙了大红的盖头,朱弦还是一眼认出,那正是蓝熙之的身形。
蓝熙之走路时,并非一般正常人蒙了眼睛的行动不便,而是她整个人几乎完全是被那两名喜娘搀扶着。以她的身手和个性,若不是被人控制,受人胁迫,怎会行动都要别人如此搀扶?
石良玉竟然胁迫蓝熙之嫁给他?
朱弦心里又惊又怒,悄悄又往人群里挤了一点儿。
红烛高烧,马上就要拜堂了。
司徒子都挤在旁边,看到蓝熙之的行动如此不便,心里十分疑惑,但见石良玉一副喜气洋洋的新郎官的样子,又不好上去过问,只得退到一边。
石良玉笑逐颜开地看着对面红盖头的女子,堂上的礼仪大声道:“一拜天地……”
他低下头,正要行礼,忽然听得一阵风声,一个人从围观的人群里冲了出来,直奔蒙着盖头的蓝熙之,一剑将她的盖头挑去,沉声道:“蓝熙之快走……”
他伸出的手尚未拉住蓝熙之,石良玉已经飞快地伸出手将她拉在自己怀里后退几步,顷刻间,数名卫士已经迎上了朱弦的利剑。
石良玉大声道:“快拿下……”
早已等候多时的一众精兵立刻一拥而上,石良玉稳稳地抱住蓝熙之摇摇欲坠的身子,不慌不忙地笑道:“朱弦,我等你多时了,你果然来了……”
朱弦一招逼退了几人,高声道:“石良玉,我知道你在等我!你快放了蓝熙之,我今天束手就擒!”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我受先帝所托,一日不死一日就得负责她的安全。”
“哈哈,朱弦,你瞎眼了?熙之是我的妻子,在我府邸安全得很,要你多管闲事……”
“你少厚颜无耻了!朱家亏欠你们石家,我妹妹已经赔偿了你们一命,今天,我也赔偿你一命。石良玉,我既然敢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只要你放了蓝熙之,我立刻束手就擒,要杀要剐任你处置!”
“朱弦,你妹妹死了,石家和朱家的恩怨就算两清。你要知道,今天我抓你,并非和你家有仇,而是你上门挑衅!你放心,抓了你后,今夜还可以赏你一杯喜酒……”
事情来得太突然,司徒子都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虽然也恨朱家,但是少时曾经和朱弦有相当的交情,加上朱瑶瑶的惨死,他对朱弦好像也没有多大痛恨了,如今,见他身陷险境,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周围的精兵层层围拢,外围是训练有素的上千名弓箭手。蓝熙之看到魏国和大燕的使者站在贵宾区里,一脸的喜形于色,显然是急切要拿了朱弦去换慕容俊。
担心以久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她在石良玉怀里拼命挣扎,却一动也不能动。她看着朱弦,大声道:“你快走,朱弦,不要管我……”
她拼命的呐喊,却完全如蚊子嗡嗡声,朱弦根本听不见,只看到她的目光又慌乱又悲哀。这样慌乱而悲伤的目光,比身上的伤口还疼痛,朱弦心里更是愤怒担忧,又冲上前一步:“石良玉,你无耻威逼先帝遗孀,先帝在天之灵也不会饶恕你……”
“在天之灵?在哪里?”石良玉冷笑一声,“什么叫先帝遗孀?朱弦,南朝几个臣民知道她是先帝的什么人?先帝生前给了她什么名份?妃子还是皇后?”
朱弦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来。
“朱弦,今后你再也休提什么遗孀,她和你南朝先帝毫无关系,从今以后,就是我赵国太子府的太子妃,是我石某人今天明媒正娶拜过堂的妻子!今后,你再也不许见她不许骚扰她!”
“石良玉,你真是无耻之尤……”
“拿下朱弦,加升**,注意,要留活口……”
围观的下人赶紧后退,便装的卫士一起拥上,蓝熙之见朱弦陷入险境,今日已必不能逃脱,急忙道:“朱弦,你快走,你不要管我……”
她声音微弱,自己都听不真切,朱弦就更听不真切了。
混战中,朱弦猛然间见到她一脸的惊惶和任人宰割的模样,心里一恸,大声道:“蓝熙之,你不要害怕……”
“朱弦,你快走……”
朱弦只见她嘴唇翕动,却一点也听不见她说的什么,但见她被石良玉抱在怀里,满脸的绝望,心里忽然来了无穷的勇气,大吼一声,一剑杀出重围,直奔石良玉而来,手一伸,几乎拉住了她的衣袖。
石良玉虽然早有准备,可还是差点被攻得措手不及。他立刻后退几步,仍旧牢牢将蓝熙之抱在怀里,这时,又有几十名卫士扑了上去。
混战中,朱弦肩头和腿上各中一刀,汩汩的鲜血直往外涌。蓝熙之绝望地闭上眼睛,好不容易才提起的一口气又松懈下来,身子一瘫,完全倒在了石良玉怀里。
朱弦腿上再中一刀,双腿一软,身子一趔趗,立刻,十几名卫士冲上来,七手八脚将他牢牢缚住。
石良玉看着场中被缚得跟粽子一样的朱弦,大笑道:“朱弦,你好好的豫州官邸不呆,要跑到我这里凑热闹,就怪不得我不客气了。你明知来是送死却偏偏不自量力,除了怪你自己蠢也怪不得别人……”
朱弦看着他怀里面色惨白的蓝熙之,目疵尽裂:“石良玉,我任你宰割,只要你放了蓝熙之,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哈哈,朱弦,别说你已成为阶下囚,就算你自由时也没什么筹码可以叫我放了自己的妻子!你真是可笑。”
“无耻,谁是你的妻子?蓝熙之是先帝的皇后,石良玉,你怎对得起先帝?”
“朱弦,你再胡说八道辱没我的妻子,今天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两名卫士牢牢抓住被缚住的朱弦,司徒子都上前一步,看着石良玉:“殿下,交给我来处理吧?”
石良玉点点头,一转眼,看到怀里蓝熙之那种心碎而绝望的目光,心里一震,仿佛是故意要说给她听:“子都,你将朱弦带下去,将他的伤口包扎好,好好看守,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他,不许将他转移!”
“是!”
蓝熙之目送朱弦被司徒子都和几名侍卫带下去,知道,他很快就要被送去交换慕容俊了。自己好不容易抓获慕容俊,得来浚城大捷,如今,这些成果就要付之东流了。她闭上眼睛,心里一阵惨痛,天地间忽然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坟墓,朋友、知己、萧卷、希望,通通都要在这触目惊心的红色里淡去了……
混乱的场景转眼之间已被清理干净。经历了这场风波,喜庆的气氛一点没有减弱,反倒因为抓获了朱弦,众人更添喜色。蓝熙之闭着眼睛没有再睁开,迷糊中,盖头又覆在了自己头上,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喜堂上,红烛高烧,婚礼正在有条不紊地继续举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石良玉几乎是半抱着她,完成了种种的礼仪。她不言不动,他兴高采烈。夫妻对拜时,他向她深深鞠了一躬,又将她的头轻轻在自己胸前靠一下,算是完成了两人最后的礼仪。
“送入洞房……”
礼仪的声音听在耳里像是送葬的哀乐。蓝熙之闭着的眼睛又睁开,红盖头下,没有一丝光亮,仿如世界的末日。然后,她的身子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轻轻抱起,他抱着她,脚步那么匆忙那么急切,恍惚间,蓝熙之忽然看见萧卷,萧卷的脸孔在自己面前不停的飘忽,血淋淋的,满是悲伤和绝望,似乎要帮自己把头上这如棺材一般压着的红盖头揭下来,远远抛掉……
“萧卷,你救我,萧卷,救我……”
她的绝望的声音如蚊蚋一般,可是,石良玉还是听到了。他身子一僵,更加用劲地抱住了她,忽然微微掀开盖头,低下头,狠狠吻住了她,将她的微弱的呐喊完全封闭在了翕动的唇里。她试图挣扎,可是,他的亲吻一点也没停息,只慢慢地转为温柔,却更深地禁锢住了她。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在他的怀里软瘫得像一块木偶。
这是一间宽大的新房。新房布置得美轮美奂,如花的海洋、梦的海洋。
石良玉的亲吻慢慢停止,轻轻将她抱坐在床上。盖头被掀开,蓝熙之仍旧闭着眼睛,不看这精美无比的地狱。
石良玉将她的凤冠霞帔一一摘下来放在一边,柔声道:“熙之,这样就轻松多了吧?”
蓝熙之依旧闭着眼睛。
石良玉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她手里用一只手为她握住,自己端了另外一杯,轻轻将她的手拿来和自己交叉,自己先喝了杯里的酒,再轻轻把她那杯酒放在她唇边,让她的嘴唇沾了一下,柔声道:“熙之,你身体不好,不能喝酒。但是,别人成亲都要喝交杯酒的,我们也得喝,你这样沾一下就行了。”
酒沾在唇上,蓝熙之几乎要呕吐出来,更紧的闭着眼睛,一动也不能动。
他拿起桌上的一把剪刀,蓝熙之忽然睁开眼睛,看着他手里的剪刀,恨不得他能一剪刺死自己。可是,他的剪刀是伸过来了,却是伸向自己的头发。她看着他剪下一缕又比照自己的头发,剪下同样长短的一缕,缠绕着放在一个锦盒里装好,似乎松了一口气,满脸的笑容:“熙之,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蓝熙之心里愤怒得几乎要炸裂,石良玉仿佛丝毫也没发现她的愤怒,只轻轻摸了摸她的面颊,伸手将她来躺好,自己也侧身躺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脸,微笑道:“熙之,我梦想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在拜堂的时候,我心里对我死去的父母说,我娶蓝熙之为妻啦,我终于娶了我最喜欢的女子为妻啦,我想他们肯定也会为我感到高兴的!”
回答他的,依旧是紧闭的一双眼睛。
他凝视了她好一会儿,然后伸手轻轻解开她的衣襟、衣带,大红的喜服、裙裳、从内到外,一件一件放在一边,然后,她只剩下一件贴身的小衣了。
他伸出手去,细细的抚摸那光滑的脖子、手臂、背脊、大腿,心里埋藏以久的渴望像火山一般喷发出来:“熙之,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期待很久了……”
她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这轻微的抖动更刺激了他,他坐起身来,很快将自己身上的束缚全部解除,胡乱扔在地上,钻进被子,紧紧抱住了她娇小的身子。
他轻轻的吻她的眼睛、眉毛、嘴巴、额头、吻她的耳朵、脖子,然后,一路下来,到了胸口,一只手已经拉住了她的小小兜衣的带子,轻轻将它们完全解开……
这一瞬间,她忽然睁开紧闭的双眼。
那么明亮的红烛高烧,像谁哭泣出的眼泪。
石良玉迎着她那双几乎完全麻木的眼睛,看着她脸上那种几乎完全变成死灰一般的颜色,忽然想起在旧都的府邸,自己喝醉了欲对她施暴的那个晚上。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的目光,吐出大口的鲜血,几**去。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停下,嘴唇贴到了她的嘴唇上,声音充满了担忧恐惧和怜惜:“熙之,你不要死,我不伤害你也不强迫你!熙之,我只是喜欢你,想永远跟你在一起。熙之,只要你好好活着,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的手不再移动,只是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让她的身子完全贴合着自己的身子,让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她闭上眼睛,身子颤抖得更是厉害,他只觉得抱在怀里的小小躯体摩梭着自己胸部腰部那些丑陋的伤痕发出微微的疼痛,又带着深深的甜蜜,那些曾有过的痛苦折磨的陈疾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全部的补偿。她如此紧密地与自己相切合,好像要融入自己的灵魂和骨髓里去!
从未想到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好的躯体,这是一种全新的感觉,带着温柔的爱恋和纯洁的征服,似乎要救赎自己曾经陷落深渊的不堪回首的残败和恐惧……
自己最喜欢最渴望的女子就在怀里,心底强烈的欲望几乎让他快要崩溃,可是,他看她闭着眼睛的神态稍微平静了一点儿,她的嘴角也没有流出血来。他放心了一点儿,心里那种温柔的温存的情意更加充盈,生生将满腔的欲望变成了满满的爱恋,他轻轻亲吻她的嘴唇,在她耳边低声道:“熙之,以后我们还有很多美好的夜晚,今晚你就放心睡吧,我不会伤害你的。总有一天,唉,总有一天,我相信你会喜欢我的,一定会心甘情愿接受我的……”
窗外,雨雪纷飞,屋子里却温暖如春,他轻轻地抱着自己的新娘,如同抱着另外一个崭新的自己!这一瞬间,心底再也没有身在异国挣扎的苦楚,没有躲避政敌暗箭的恐惧,没有沦陷在冯太后、胡皇后床闱的恶心和耻辱,没有烦劳,没有忧虑,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自己夫妻二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天荒地老,幸福绵绵……
他亲吻她的眉眼,将她的温暖的手握在手心里,十指交扣,笑意从心口扩散到脸上:“熙之,我们一定会白头偕老的。熙之,我这一辈子都会对你好,只对你一个人好!”
然后,他抱着她,像她那样闭上眼睛,很快就酣然入睡了……
太子府的囚室。
这是一间单独的囚室,里面很安静,也生了火盆,衣服被褥都很充足,食物、清水都很丰盛。
朱弦坐在火盆边,根本无心吃这顿丰盛的“囚饭”。蓝熙之的绝望的脸、那触目惊心的红盖头,都如刀子狠狠地捅在心上。那绝非因为她是先帝的“遗孀”,那是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受苦的绝望心疼与恐惧。
他从小习武读兵书,性格镇定,对面敌我局势常常有很精到充分的估量权衡,很少有什么冲动的时候,因为,一冲动,牺牲的很可能就是千军万马,领土沦丧。可是,自己却两次明知是有去无回,也不能克制地闯入石良玉守备森严的府邸。
只是,这次就不如上次了,石良玉早已抛弃了“朋友”的面纱,赤裸裸地强迫蓝熙之和他拜堂成亲。如果蓝熙之像上次那样还是行动自由的,他还不会如此忧心,可是,这次,她明显是被人下了药或者点了穴,连独立行走都不能,她怎肯嫁给石良玉?蓝熙之性子刚烈,这样威逼,不是要她的命么?
他心里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愤怒,站起身,用力地拍打着铁窗,悔恨自己没有干脆带了千军万马杀到石良玉的府邸救人。
府里的人都喝喜酒去了,只有门口两个看守老远地喝着酒吃着肉,也不理睬他的咆哮,任他在铁牢里将手掌都拍出血来。
一阵脚步声传来,两名看守立刻道:“司徒将军!”
“你们在外面看着,我来看看这里。”
两名守卫立刻退到了门口,继续喝酒吃肉。
司徒子都提了一壶酒,在铁窗外停下脚步,看着朱弦。
朱家和司徒家是世交,两人从小就很要好。相反,那时,两人都和石良玉关系不怎么样。可是,世事轮回难料,如今在异乡遇见时,两人竟然已经成了仇敌,而司徒子都却和石良玉成了生死至交的朋友、伙伴、君臣。
两人彼此都盯着对方,许久,朱弦才嘶声道:“蓝熙之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司徒子都就地坐下,倒了两杯酒,一杯从铁窗里递进去给朱弦,朱弦没接,他放在地上,喝了自己那杯,慢慢道:“朱弦,你记得不?我们曾多次一起嘲笑蓝熙之……有一次,你把她坐过的椅子搬到一边扔了,故意讥笑她是庶族要撤座烧椅……”
“那次,我并没有烧椅……”
“我知道。后来,在上巳节的花会上,太子要认她做义妹,你还嘲笑她,叫她别忘了自己低贱的庶族的血液……”
朱弦低下头去,也就是那一次的伤害,蓝熙之许久后都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石良玉不是这样,他一开始就很喜欢蓝熙之,他不但不因为她的身份嫌弃她,而是一直很钦慕她,甚至有些崇拜。蓝熙之和他的关系也很好,我想,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去干涉他?石良玉一直不曾娶妻,就是一直抱着这个心愿,今天,他二人终于成亲了,你又何必多事?”
朱弦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司徒子都,你别忘了,蓝熙之是先帝的遗孀!朱家愧对你们司徒家和石家,可是,先帝却没有愧对你们。”
“先帝已经死了。何况,他并没有明媒正娶她!这乱世……”
“好,即便不论是否先帝遗孀,作为朋友,石良玉更不应该强迫蓝熙之。这一点比她是否是先帝遗孀更重要。如果她是心甘情愿的我没话说,可是,司徒子都,是蓝熙之自己愿意嫁给石良玉的吗?”
“蓝熙之也是喜欢石良玉的,他们两个关系一直很好!”
“那为什么她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着?”
司徒子都答不上来。
朱弦走到窗口,焦虑地看着司徒子都:“子都,你能不能救了蓝熙之?”
司徒子都站起身,摇摇头:“不,我不能破坏石良玉多年的心愿和希望,他受的苦比我还多,我希望他幸福。”
“可是,这样蓝熙之怎会幸福?子都,只要你们放了蓝熙之,立刻杀了我也没有关系,子都……”
司徒子都不敢听他的嘶声的哀求,转身出去了。
一夜的风雪片刻也不曾停止。
清晨。
蓝熙之睁开眼睛,自己躺在一个十分温暖的胸怀里,他在战场上磨砺得钢筋铁骨一般的胸膛是如此柔软而又宽厚。可是,这却是陌生而令人恐惧的。
她慢慢坐起身来,身边的男人依旧在熟睡中。他似乎正在做什么美梦,满脸的笑意。他的脸色润洁,鼻高眉挺,有几缕乌黑的头发垂到他的额前,凌乱而又调皮地蜷曲着,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如一个天真纯洁的婴儿。
他的手依旧紧紧握住她的手,那种握法不是单纯的抓住,而是十指交叉紧扣,无比的亲密。她轻轻将他的手掰开,他一下醒了过来,声音温柔而又甜蜜:“熙之,你醒啦?”
蓝熙之没有回答,下床,没有选择也来不及选择,她随手将旁边的喜服拿来穿在身上。她的动作快如闪电,石良玉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小小的身子已经全部掩盖在一片夺目的红色里了。
石良玉睁大眼睛,想伸出的手依旧在床上原来的位置一动也不能动,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浑身上下几处大穴已经被封。
他给她下的药份量不足,因怕伤害她的身体,所以一再要大夫减量。本来,估计她还有半天才能恢复过来的,可是,她默默运功多时,终于自行驱散了药效。现在,她已经完全恢复行动了。
蓝熙之站在床边,凝视着他,他也大睁着眼睛凝视着她。
蓝熙之笑了起来,面前,自己视为生平最要好的朋友,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竟然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毫无准备,毫无提防,彼此的算计,都是那么成功。
“熙之……”
她听他那样柔情缠绵的叫声,忽然笑了起来:“石良玉,你一次又一次的利用我!上次,利用我为你做媒残害朱瑶瑶,这次,又用我做饵抓捕朱弦,下次,你还想利用我帮你做什么?”
“熙之,不是……”
“你早已不择手段了!我曾上门苦苦哀求你放了朱瑶瑶,你没有,却断然将她推向火坑。朱瑶瑶死后,我就再也不应该相信你的。可是,我竟然愚蠢到又一次的轻易原谅你!终于才害了朱弦!”
“熙之,不是这样……”
“不是哪样?你没有利用我?没有利用我朱弦怎会白白上门送死?那贵宾区的魏国和大燕的使者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以我为诱饵,凭借你们的联军,能俘获豫州刺史朱弦么?”
石良玉无言以答。
心如刀割,蓝熙之平静地笑道:“你终于承认了?你策划了这场婚礼,引诱朱弦上门,捉住他,好送给你的老相好冯太后,然后,拿他去交换她的新相好慕容俊?”
“朱弦还没有送走……”
“那是你还在等待,等待将我玩弄够了厌弃了,然后一起送去谋求你的荣华富贵!”
“熙之,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真心?你的真心能有多久?”她恨他入骨,字字如刀,“是像对待锦湘一般的抛弃还是像对待朱瑶瑶一样转手送给他人?再或者是像你娶的羯族王妃一样稍不如意就一刀杀掉?”
他重重地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蓝熙之看他一眼,拉开桌上的抽屉。这是他的新房,他已经打算长期住在这里,所以把自己所有的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这里。他以为这是自己和自己新娶的妻子共同的天地,所以一点也没避讳她,所有的东西,所有的钥匙,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财物,她都可以伸手即取。
抽屉里有块腰牌,是他昨晚解下放在里面的。
她拿了腰牌,又看一眼他那充满绝望和恐惧的眼神,笑道:“石良玉,我带走朱弦后,会将这块腰牌交给你的侍卫。你放心,我不会拿走你的任何东西。”
“朱弦可以放走,你不能走!”
“石良玉,你真是可笑!”
石良玉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转过身往外走,嘶声道:“熙之,你不能走,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你不能走……”
“不,我不是你的妻子,永远都不是。我是萧卷的妻子。”
“你昨夜已经和我拜堂成亲了!”
“我从来没有和你拜堂!石良玉,你应该知道,是你一个人在拜堂!而且,这场婚礼不过是你设下的一个诱饵而已,你又何必继续惺惺作态?”
“熙之,不是诱饵,没有朱弦也会有这场婚礼,我是真心想娶你……我已经筹划多时,你该知道我喜欢你……”
“不,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喜欢我!”蓝熙之微笑道,“石良玉,我喜欢过别人也被别人喜欢过。喜欢一个人,决不会一再利用她,想通过她达到什么目的。萧卷才是喜欢我的,萧卷就决不会利用我,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利用我!”
石良玉焦灼的眼神突然变得慌乱和不堪,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萧卷生前,曾品评你和朱弦,说你聪明机灵,说朱弦忠厚耿直,所以临终前托付朱弦照顾我。那时候我总是不相信,觉得他很昏庸,看人有问题。现在才知道,他是对的,萧卷永远是对的,看人的目光比我强多了。”
像一个落水的人,马上就要失去最后的生机,石良玉嘶喊道:“熙之,我没有拿你做诱饵,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你,我把你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要,我怎么会拿你做诱饵?熙之……”
“其实,是不是诱饵一点也不重要,对不对?我永远也不可能和你成亲。”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
“熙之,我可以放了朱弦,立刻放了他!只要你留下。我并未虐待他只是将他好好关押着,熙之,只要你留下我马上放了朱弦……”
蓝熙之回过头来,看着他如陷入绝境的野兽一般的目光,早已因为愤怒而对他冷漠的心,忽然一阵刺疼。
石良玉见她回过头来,欢喜得声音都变了调:“熙之,你留下……”
他话音未落,蓝熙之已经大步走出了房间。
“蓝熙之,我不会原谅你……今生都不会再原谅你……蓝熙之,你回来,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你怎么能离开?你回来……”
那已经不是嘶吼,而是某种绝望的野兽最后的哀嚎!蓝熙之加快速度飞奔起来,远远地将那样可怕的哀嚎抛在脑后,眼里却不由自主地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