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夫君。难道她嫁给别人,还会有比这个更好的日子过么?”母亲口唇一动,我忙又道,“自然,她要花些心思固宠。可是这点烦恼比起女儿所谋之事,根本不值一提。将来,她必是一位安享尊荣的太妃,儿女绕膝,子孙满堂。”
而我,永远是一个孤鬼。我深吸一口气,按下泪意。
良久,母亲的手指终于无力地退回昏暗之中:“你自小就是个冷酷无情的性子,你固然想陪着他,却绝不肯不顾一切地嫁给他——将来做一个寡妇。可怜我的玉枢……”
我实在想不到,母亲竟然会说这样冷毒的话。心头一痛,身子重重一晃。恍惚之中,仿佛看见母亲站了起来。朱云忽然跳了进来,稳稳扶住我。他焦急向母亲道:“母亲!说好要好好和二姐说话的,您怎么——”
我挣脱朱云,稳稳行了一礼,潸然道:“原来在母亲心目中,女儿是这般不堪。”
母亲微微不忍:“玉机……”
“女儿才回家来,身子有些不适。女儿先告退了。”说罢疾步走出屋子。朱云追出来道:“二姐,母亲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只是心疼两位姐姐都在宫里熬着,母亲固然心疼长姐,可是她更害怕二姐会出事。”
我扶着廊柱,微微喘息:“我明白。”
朱云默默守候片刻,口吻中夹杂着责备之意:“现下我知道,原来当年世子哥哥真没有说错。”
还是父亲去世的那个新年,朱云只有十三岁。他问我,二姐不是喜欢圣上么?我问他是谁这样说,他答高旸。这么久远的事情,他记得,我也没忘记。当年我像被道破心事似的,局促不安。我叹道:“‘生非贵之所能存,身非爱之所能厚。’[181]生死无常,无谓之事又何必多说?”只见银杏收拾好了物事,迎面过来。我忙向她道,“备车。”
朱云一怔,道:“二姐去哪儿?”
“弘阳郡王府。”
“可是天已经黑了。”
我慢慢直起身子,抚一抚脸上的泪痕:“就是天黑了去才好。”
【第三十四节 非天谁启】
车厢狭小,银杏和绿萼抵膝相对,面面相觑,一时谁也不敢说话。我合目端坐,眼前随车厢的摇晃忽明忽暗。车离家远了,仿佛争吵与烦恼都去得远了。越远越沉重,越远越混浊,压在心底愈发喘不上气。呆坐了一会儿,脑中涨得发麻。
忽觉一片清凉的丝帕覆上额头,银杏道:“姑娘怎么出汗了?是不舒服么?”
指尖掠过鬓角,发丝里沁着的汗一滴一滴都跳了出来,针尖一样大小:“大约是才回来,有些累了。并没有不舒服。”
绿萼道:“奴婢就说嘛,姑娘才一回来就去王府,也不怕劳累?明日再去不好么?”
我慢慢张开眼睛,豆大的灯光竟觉刺眼:“芸儿受了那么多罪,当年正在风头上,我不便去看她。眼下我是一时一刻也等不得了。”
绿萼笑道:“原来姑娘是为了看李佳人,奴婢还以为姑娘是去急着寻弘阳郡王殿下呢。”
银杏服侍我喝了一盏温水,忽然问道:“姑娘这般心事重重,是因为老夫人不高兴了么?”绿萼连忙抬起脚尖把银杏绣花鞋上的杏花踩了一个灰印子。银杏缩了脚,不理会她。
我看着好笑:“回宫之事,出乎母亲意料,所以她老人家有些不自在了。”
绿萼见我还算平静,瞪了银杏一眼,微微松了口气。银杏道:“恕奴婢大胆,依姑娘看,夫人是更关心姑娘还是婉妃娘娘呢?”
我低头摆弄着丝帕,笑道:“自然是姐姐了。母亲一向怕我进宫,怕我夺了她的宠爱。”
银杏笑道:“姑娘错了。其实夫人最关心的是姑娘。奴婢在府里那半年,深知夫人在佛前所求最多的,是姑娘的平安。”
我笑道:“母亲所求最多的,难道不是姐姐的恩宠天长地久么?”
银杏道:“姑娘就算不回宫,难道就没有别人和婉妃娘娘争宠了么?况且若没了平安,恩宠再多又有何用?夫人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依奴婢看,前年姑娘能平安出宫,全是夫人诚心所致,实在是佛祖保佑。”
银杏的宽慰也算努力做到了有理有节。我心下感动,佯为冷笑:“你的胆子越发大了,敢评判我们母女的关系。”
银杏挺起身子,笑意越发沉稳自信:“姑娘回宫当有所为,奴婢不忍姑娘为母女之间的一点误会耗费心神。况且,奴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还有,奴婢也想像姑娘辅佐弘阳郡王殿下那样,为姑娘排忧解难。”
我甚是感动:“你放心,我从没有怨过母亲。我和母亲之间,也并没有什么误会。”银杏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弘阳郡王府就在皇宫西面,隔着护城河与高阁殿宇遥遥相望。那一片连绵数座豪宅,都是显贵的住处。连皇宫东面和北面的豪华府邸,在前朝都是皇子们的居所,曾被称作十王宅,显赫一时。高曜在西面选了一所形制最小的宅第居住。我吩咐车夫把车停在东北角门,向绿萼道:“你去敲门。”
绿萼跳下了车,提了风灯上前,不紧不慢敲了几下。好一会儿,门子的声音不情不愿地从里面挤了出来:“王爷有命,王府不见客,有事明天请早往去吏部说。整个京城都知道,你们家主人不知道么?”说着把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昏黄疲惫的脸。
绿萼彬彬有礼道:“请回禀王爷,朱大人今日回京,特来拜谒。”
门子见绿萼有几分气度,将信将疑地把门开大了些,依旧道:“哪位大人也不准进来,这是王府的规矩。”
忽听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是谁来了?”
门子躬身笑道:“原是杜先生出来了。先生这是要回府么?”
那人道:“天晚了,回去用膳。”说罢跨出门来。绿萼咦了一声,惊喜道:“是杜主簿!”
杜娇一怔,恍然道:“姑娘是……绿萼姑娘。这么说,朱大人已然回京了?”
绿萼屈膝行了一礼,笑道:“我们姑娘就在车上呢。”
杜娇赶忙迎了上来,抱拳一揖:“在下杜娇,拜见朱大人。”
我下车还礼,笑道:“杜主簿,许久不见了。”杜娇似乎比旧年更圆胖了些,双目如星,愈加深陷。一身青衣素雅简便,熏熏然微有酒气。
杜娇笑道:“在下还未恭贺大人官复原职。”
我笑道:“杜主簿消息很灵通。”
杜娇慨然道:“大人乘西风远游江湖,借东风复回庙堂。京中谁不关心?谁不打听?殿下若知道大人一回京便来看望,定然欣喜。”小简的感慨是三分强作十分,杜娇却是十分只透出五分。
乍见故人,我亦十分欢喜:“听说杜主簿深得王爷倚重。”
杜娇道:“‘顺而成者,道之所大。’[182]当年若无大人点拨,在下恐怕一事无成。”
“顺而成者,道之所大,逆而功者,权之所贵”,下半句他偏偏不说。其实他不说出来的,才是真正想说给我听的。我笑道:“‘雷风相与’,大人是‘君子以立不易方’[183]。玉机不敢居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