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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妃道:“饶乐郡公七十岁大寿,陛下亲临贺寿。我也去吃了一顿寿酒,实在无趣得很,于是推说太热,便先回来了。”
我一怔,思索道:“饶乐郡公李逊,先帝平定江南时,年不过而立,位不过校尉,爵不过子,数十年下来,竟也封了郡公。”
颖妃一笑:“姐姐知道得倒清楚。”
我微笑道:“本朝的功臣,岂能一无所知。圣上这些年对废骁王党余孽废的废,杀的杀,再加上病死老死,忧惧而死的,先帝的老臣已所剩无多了。这位饶乐郡公,可说是硕果仅存。”
颖妃道:“不错,这一次圣上专程回京为饶乐郡公贺寿,想必其余功臣和他们的子孙,也该放下心来了。天下已定,民心已安,果然既往不咎,是天下万民的福气。”
此时视天下以仁惠宽广,那么昌平郡王高思谊就活命有望。若高思谊能活命,那高旸亦不在话下。忽听颖妃道:“姐姐笑什么?”
我恍惚道:“没什么……”
颖妃笑道:“姐姐是不是在想,陛下既肯和睦功臣,那昌平郡王是不是也可赦过?”我笑而不言,算是默认。
颖妃以扇掩口,似笑非笑:“莫非姐姐真的对昌平郡王……”
我哧的一笑:“妹妹明知不是。不然如何指点玉枢呢?”
颖妃先是一怔,随即微有得意之色:“姐姐都知道了?”
我笑道:“昨日小莲儿来请安,都告诉我了。多谢妹妹。”
颖妃笑道:“其实救姐姐的是婉妃姐姐,并不是我。”
我问道:“那些话,是妹妹教她的么?”
颖妃不解:“教什么?”
我笑道:“玉枢在圣上面前说的那一番话,是妹妹教她的么?”
颖妃笑道:“自然不是。直到今日我都不知道婉妃姐姐究竟说了什么。不过,想来婉妃姐姐说得动情,陛下才会宽恕姐姐。”说着一展袖,花鸟纨扇下琥珀色的流苏在我青白色的裙上拂过,如天际一抹斜阳明艳旖旎,“恭喜姐姐,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我微微一笑:“欺君之罪就在眼前,谈何荣华富贵?”
颖妃佯装讶异:“欺君之罪?这样说姐姐是在怪我了?”
我忙道:“你救了我,我如何怪你?”
颖妃笑问:“这一次姐姐被禁足,因不通消息,自然也不能自救。若姐姐并未幽禁,会如何自救?”她一双眸子似黑曜石一般明亮,白腻娇美的面孔直逼到眼前。
我淡然一笑:“我若是妹妹,仓促之间大约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颖妃一怔,随即大笑:“这样说来,姐姐真要好生谢谢我。这话由我说,总好过由姐姐亲自向婉妃姐姐说。”
我欠身道:“妹妹所言甚是。不过我确是罪有应得。”
颖妃不屑道:“什么罪有应得?既能从轻发落,这罪便在两可之间。本来嘛!女子的柔情就是化解男人偏执与刚毅的良药。至于是爱是恨,是真情实意,还是欺君之罪,又何必在意?‘澄之不清,混之不浊,可谓大雅君子矣’[133]。”我笑而不语。颖妃又道,“不过,我仍是好奇,婉妃姐姐究竟说了什么?”
我笑道:“来日方长,你若想知道,何不自己问她?”
颖妃也不追问:“也罢,迟早我会知道的。不知姐姐将来有何打算?”
我叹道:“我已经写了辞官的奏表递上去了,只是圣上还未降旨回复。”
颖妃道:“姐姐要辞官?”
我笑道:“这难道不是在妹妹的意料之中嘛?”
颖妃一怔,笑容骤敛,整张面孔泛出青白的玉色。沉默片刻,她坦然道:“不错。我知道姐姐志不在此,辞官亦是必然。但我绝不是为了自己——”
我忙道:“我知道妹妹不是为了自己。我只是想,辞官总好过被免官,我要多谢妹妹给了我这份体面。”
颖妃这才释然:“姐姐辞官后会去哪里?”
“回青州。”
“姐姐会嫁人嘛?”
我失笑:“也许会吧。不过我名声已经坏了,想来是嫁不出去了。”
颖妃笑道:“那可不尽然。依妹妹看,姐姐经此一厄,已令朝中夫子刮目相看。”
我笑道:“妹妹何出此言?”
颖妃道:“当初姐姐为毕司徒美言,一语令明州太守崔宪和明州令王琳升迁,又一语令洛阳令因贪污治堤银两而下狱,朝中早已传遍。姐姐苦谏陛下不可诛杀手足,又宁死不肯奉旨拟诏杀昌平郡王,以致彻夜长跪,一病不起。若这件事情也传了出去,众人定会说姐姐有‘周昌不讳之节[134],朱云折槛之风[135]’。只怕是闺门交辙,络绎不绝呢。”说着哎呀一声,“我想起来了,姐姐兄弟的名讳便是一个云字吧。”
除了绿萼和小钱,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含光殿的事情。太后知晓倒不出奇,但颖妃是如何知晓的?我不禁警觉:“含光殿的事情,妹妹是如何知道的?”
颖妃笑道:“我是大着胆子问了太后才知道的。”
我想起来了,颖妃曾对玉枢道:“他二人深夜密谈,旁人如何会知晓?想必这会儿只有太后敢去问含光殿的人,但太后那里,姐姐敢去打听么?”玉枢道:“圣上不说,太后也不会告诉我的。”
我失笑:“不错。妹妹撺掇玉枢去问不成,于是自己去问了。”
颖妃笑道:“问一问又不是难事,难得太后竟肯告诉我。不过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告诉旁人,景园却莫名其妙地传出些无聊之事。我是见婉妃姐姐快急疯了,这才出了那个主意的。”
我心头一酸,半是讥讽半是怅然:“想不到最后仍旧要靠帝王的恩情脱困。”
颖妃不以为然,哼了一声道:“若圣上全然不讲情面,朝中还剩几人站班?”
我的口吻茫然冰冷:“若不是芳馨姑姑和小钱……什么帝王恩情,都不必再说。”
颖妃忙道:“说起来,我有一事不明。芳馨与小钱究竟因何被打入狱中?”
我淡淡道:“大约是要寻我的错处吧。”话一出口,我顿时后悔。帝王公器私用,故意命人去寻臣下的过错,是为昏君。难道我心中竟已如此痛恨他了么?
颖妃知我不愿回答,也不以为意:“圣上今晚会回宫,准不准姐姐辞官,想来已有决断。”
我若出宫,也许今日是最后一次相见。这样想着,不觉伤感起来:“我出宫后,妹妹要小心慧贵嫔。上一次她弄巧成拙,想必还在寻妹妹的错处。玉枢姐姐那边,也请妹妹多多照应。”
颖妃叹道:“其实又何必辞官?姐姐自己留下照料婉妃姐姐岂不更好?”
我叹道:“我怕我不走,她只有更加不安。”
颖妃笑道:“别是姐姐心虚吧?”
我垂眸一笑:“就当我心虚好了。”
颖妃一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忽见淑优进来道:“娘娘,陛下就要回宫,该回章华宫更衣了。”
颖妃站起身笑道:“都说真假无关紧要,我还问这个,倒是我口不应心了。我先回去了,姐姐多保重。”我将她送到漱玉斋门口,她又道,“是了,圣上要在宫里住两夜才回景园,也许会召见姐姐也说不定。”说着轻轻一点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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