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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只得咧着嘴随着皇帝哈哈了两声。定楷却依旧不作言语,不过伏地啜泣而已。皇帝亦不理会他,直至一盏茶尽,才站起身,询问陈谨道:“臣欺君,子逆父,罪当如何?陈常侍,你代朕问问他。”定楷不待陈谨开口,叩首道:“臣死罪。”陈谨见皇帝再度沉默,为父子间尴尬僵局逼迫,叹了口气温言问道:“小王爷心里都清楚,又怎生还要背着陛下行这等糊涂事情?”又转向皇帝道,“陛下,五殿下年纪小,耳根又软,想必是听了旁人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定楷打断道:“臣是光明正大去的,头脑并不糊涂。”皇帝怒极,反倒哈地笑了一声,道:“陈常侍,他可不领你情呢。”定楷抬起了头来,直面皇帝道:“臣不过是前去看望兄长。兄长此去山高水长,讵相见期,臣奉君父严旨,已不敢亲执鞭辔,送至春明金谷之外。只想面祝哥哥羁旅坦荡,途无霜雪。儿只愿稍尽兄弟本分而已,还望爹爹明察。”皇帝仍是半合着眼睛不说话,陈谨只得硬着头皮接着替他念叨道:“容臣说句不知上下托大的话,小王爷究竟年纪还是小,圣上方才还说王爷做事情分不出个轻重来。王爷说的虽然是人情,可是广川郡究竟是罪人,王爷如何说还是要把朝纲法纪摆在最上头,王爷说臣说的有没有点道理?”定楷愣了半晌,方低声答道:“广川郡有罪,可也还是我的亲哥哥。”
陈谨张口结舌,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去看皇帝,见他双目帘垂,一时也揣测不到他是不是怒到了极处,正在忖度着该怎么处置赵王。心里盘算着齐王一去,想东山再起无异于痴人说梦;赵王又这般年幼无知,人人忙不迭撇清,他却偏撵着是非乱跑;太子的心思是不用说的,必是活剐了自己也不解恨。一旦思想起今后,但觉如雷贯顶、五内俱焦,又担心皇帝被赵王气得背过了气去,连眼下都难保全,忙伸手欲为他揉擦背心,却忽闻皇帝开口问道:“你去见广川郡,可是他跟你说了什么?”语气虽然淡漠,怒意却似已消遁。定楷哭得满脸泪痕纵横,此刻匆匆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答道:“哥哥说想再见嬢嬢一面。”皇帝又问:“还是东宫和你说过些什么?”定楷一愣道:“臣这两日并未得见殿下玉容。”皇帝狐疑地点了点头,打量了他半日,终于坐下道:“朕知道了。你年纪尚小,婚姻之事虑之犹早,暂且不必提起。朕看你为人轻浮,终究还是修养不足。这次的事情,若不重处,想也拗不过你的性子来。”转头对陈谨道:“你去传旨,罚赵王半年薪俸。叫他安生待在自己府内,好好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再出府入宫。”说罢也不待二人领旨,便拂袖而去。
陈谨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早转动了数十个心思。此刻忙上前搀扶起定楷,送他直出殿门,见他从袖中掏摸手巾,似欲拭泪。许是一个没有拿稳,白罗手巾和袖内几张字纸模样的东西已被风卷出去老远,几个小内侍忙四下张罗着捡拾。陈谨连忙将自己的巾帕取出,双手奉与定楷道:“臣这件虽然粗鄙,倒还算干净,殿下若不嫌弃,或可暂充一时之用。”定楷接过来胡乱揩了揩眼泪,将巾帕收入袖中,点头道:“想来陛下这次是安心生了我的气,陈翁是陛下身边的老人,还望见机多多替我转圜。照着陛下的意思,若一时不能婚礼,离之藩之日亦尚早,寄居京中,如篱下做客,梁苑虽好,终非可久留之地。此间也请陈翁费心照拂,小王感激不尽。”陈谨笑道:“五殿下言重,臣蒙殿下错爱,安敢不赴汤蹈火,竭尽精诚?”
待几个小内侍都返回,四下里张望,见赵王早已经去远,询问仍站立墀上的陈谨道:“大人,五殿下这帕子和钱引怎么办?要不要臣等追上去奉还?”陈谨将手巾抽了出来,絮进袖内,笑道:“钱引是五殿下赏你们的,都收好了罢。”
按照陈谨的说法,皇帝此日因为定棠之事已经两次作怒,到了晚间却又唤来了王慎,让他传旨,宣召广川郡王萧定棠明日申时入宫,许他与皇后作别。王慎自然又差人报给了定权,定权手捏着金柄小刀,正亲自在剥一枚梨,默默地听他说完,也不言语,漫不经心地将手中已经去皮的梨东削一片,西削一片,在一只漆盒中拼出了一整朵花的模样,左右端详,笑道:“不好看回去告诉王翁,就说陛下心意,本宫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