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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屋内烛火,天授帝垂目去看跪地的那个窈窕身影。方才还瑟瑟发抖的淡心,此刻竟有些大义凛然的意味,不再畏首畏尾。这样的淡心显然更令他感到熟悉,那夜在摘星楼上她反驳他的画面再次浮现出来,连同眼前这一幕,都像极了鸾夙。
都说帝位孤高,他身边从没有一个人敢如此忤逆于他,尤其是女人。久违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虽然被淡心说得一腔怒火,可他却觉得异常亲近。
明明只是第三次见她,其中还有一次隔着屏风,但每一次见面,她都给他带来了惊讶与……惊喜。
不可否认,淡心方才分析得极为正确。他身为帝王没有强大的母族,便只能倚靠岳丈庄钦在背后支持。叶太后虽是他的养母,但其实也是各为利益,到了如今这地步仅仅能维持表面上的母慈子孝,九弟聂沛潇夹在其中也甚是为难。
天授帝当初将房州赐给聂沛潇,一来是聂沛潇自己所求;二来是彰显他对这个九弟的看重。但最重要的一点,是想隔绝聂沛潇母子二人,也是想让叶太后知道,聂沛潇在他手上。毕竟,房州是他起势的地方,也尽是他的亲信。
自然,这事聂沛潇是想不到的,可叶太后定然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可倘若云氏真与叶家联姻,自己辛苦布置的这步棋就算毁了。云府也在房州,又有强大的暗卫力量,当初出岫能平安送走沈予,往后谢太夫人也能送走聂沛潇……事实上在天授帝私心里,他与聂沛潇很亲近,但只要叶太后还活着,他便要提防老太婆扶持亲生儿子登基。因此,叶氏的强盛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事物都有正反两面,如此一分析,天授帝也不得不说,淡心一语中的。当务之急,的确是要阻止云氏和叶氏联姻。既然自己有意扶持庄氏,那为何不利用云氏的资源?只要云氏娶了庄氏的女儿,其实无形中也提高了庄氏的地位,更对自己有所助益。
至于联姻之后云氏会有何动作,不外乎四个字——争权、夺名。诚如淡心所言,即便不与庄氏联姻,谢太夫人也一直在做这两件事,而且做得极为出色。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左右谢太夫人年迈,再风光也不过就是十年的工夫。至于出岫夫人,他自问还能掌控得住。想到此处,天授帝心里也清明许多,不禁再看淡心:“照你这么说,朕该与云世子做连襟了?”
连襟?淡心立刻出口逢迎:“您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纲理伦常君臣为先,谁敢与您‘连襟’?不过都是外人说说而已。”
她顿了顿,又举例道:“譬如庄大人,虽有‘国丈’之名在身,可他见了您照样不得下跪行礼吗?”
淡心这话正中天授帝之意,他脸色也霎时转晴:“原来你不仅会讽刺人,吹捧的功夫也不在话下。正话反话都让你说尽了。”
淡心连忙干笑一声:“奴婢不是吹捧,只是说出事实。世人都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当初我们云氏耗资支持您登基,是为‘雪中送炭’,如今您又何必吝啬为我们‘锦上添花’?”
“啪啪”两声,天授帝已是拊掌笑道:“听你这一席话,倘若朕阻挠联姻之事,反倒成了不懂得知恩图报的小人。”
淡心立刻否认:“奴婢可没这么说!”天授帝再次低笑,终于从座椅上起身:“你一直跪着,膝盖不疼?”“奴婢跪习惯了。”“歇着吧。”天授帝未再多言,径自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淡心直感到一阵惊讶,不是说要……侍寝吗?她见天授帝已走到门口,心中暗自窃喜,赶忙从地上站起来,朝着天授帝的背影盈盈一拜:“奴婢恭送圣上。”
许是她话音太过愉悦,天授帝原本已打开房门,脚步却又停下来,转身再问:“赶朕走?”
淡心迅速捂嘴摇头。天授帝有心再逗逗她:“真要侍寝,其实背伤无碍。”
淡心即刻摇头,既赧然又骇然:“奴婢……奴婢……”支吾了两声,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此时恰有一阵夜风送入门中,吹起淡心一头披肩青丝。黑色的丝缎帘幕徐徐拨开,正如同一场戏文就此落幕,可这一次的落幕,也是为了下次的开幕吧!
天授帝收回戏谑目光,最后睇了她一眼:“你二十三了?”淡心不敢再说话,只点了点头。“宫中女官若无婚配,二十五岁就能自行出宫了。”天授帝撂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便走出了淡心的屋子。他举步迈出院外,一眼瞧见出岫与聂沛潇。两人后头还跟着各自的侍卫,俱是静默,相对无言。
岑江作为御前侍卫,最先看到天授帝出来,他先是一愣,再是一惊,继而才躬身行礼:“圣上。”
聂沛潇亦回过神,看向天授帝:“这么快?”话一出口,他便自知失言,抿唇不再说话。
反倒是出岫见帝王衣装整齐,神色清冷,不禁长长松了口气:“圣上,我那婢女毛手毛脚,望您海涵……”
“夫人的婢女没少冲撞我。”天授帝没等出岫话音落下,便兀自接过话茬,抬首边看月色边道,“不愧是云府的大丫鬟,夫人教得不错。”
出岫被这句话弄得忐忑起来,听前一句,帝王分明是怪罪之意;再听后一句,分明又是赞许。天授帝究竟是怪罪淡心,还是赞许淡心?出岫揣摩不清。她正兀自想着,但听天授帝忽而问道:“淡心为何一直没嫁?”
出岫不好开口说竹影的事,又怕天授帝惦记,忙道:“是妾身的失误,一直耽搁了她。今年刚寻到一门合适的亲事,正打算做主让她嫁了。”
天授帝表情莫辨,隐在月清光华下看不出喜怒:“谁?”他淡淡问道。出岫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唯有如实道:“淡心不愿出府远嫁,妾身也中意府里的管家,打算为他二人保媒。”话音落下,天授帝并未立刻表态,沉吟片刻又问:“可曾议亲定亲?”“尚未。”这一次,天授帝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而对岑江命道:“带路,回诚王府。”岑江领命走在最前头,天授帝沉默着疾步而行。几个男人都迈开步子跟在后头,唯连累出岫要小跑才能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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