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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大哥最恨滥杀无辜,”东子拍拍雪狼的手,乘势让他放松了扭我的手,“这个妇人的确不像一般人,但若是奸细又有些牵强。雪狼你想想,光这双眼睛就够招人嫌的,如何做个遁地的奸细?”“雪狼哥,给东子哥留着做续弦吧。”人群里有人起哄。
那东子咧开一丝笑,露出满口尖牙,似恶狼之口,看上去甚是凶悍恐怖,只听他阴森森笑道:“这个主意不错,不过俺可消受不起。况且她看上去的确是个擅射之人,兄弟们过了这几年消停日子,都没有把武艺放下,今日回去便要把自己的家伙请出山来磨利喽,早做打算。”“苍天有眼,助我燕子军在乱世终结之前重出江湖,”雪狼亦兴奋地大笑出声,“与潘毛子一决雌雄,亦可教训一下那忘恩负义的原氏中人,我们扬眉吐气的日子终是来了。”众人立时欢呼出声,眼中流露出一股奇异的兴奋神色。
燕子军!
我的头开始晕了起来:北落危燕!当年民间便有如是传言:东北虎,西北燕,是指雄霸东北的潘正越所率潘军,还有于飞燕所率镇守玉门关的燕子军,乃是东庭一东一西两大精兵。如今乱世当道,所谓北落危燕,北落师门是指潘正越,而普天之下,能对付潘正越的只有危月燕——燕子军首领。
我怎么这么傻,兰生所指那潜伏多年的惊世猛将,正是我结义大哥——燕子军首领——于飞燕,放眼天下,真正有能力亦真心愿意护送我回原家的,亦只有当年破军星之称的于飞燕哪!那这个虎子是大哥的孩子喽,那么我的大嫂又是谁?惊喜交加中,依稀听到有人嘻嘻笑道:“行啦!雪狼,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神谷好,就算要出谷了,可咱们日子得照过。我家里缺个人手,就她了。反正在神谷里,我们一大帮子人看着她,她又能怎么样?”那人的声音轻轻松松地,便把即将出征的紧张局面扫了个光,她正是那个叫红翠的老妇,众人也附和着她。“干娘、东子,还有诸位可想好了,如若松绑,必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想好了,再打仗吧,也得要人做家事,”老太太使劲点着头,摸着小兔和虎子,“你大哥两口子出去办事儿到现在都没有回,我要找个人做家务。再说虎子他娘就要生了,也做不动家事,家里就指着她做粗活了。”那个雪狼噎在那里,瞪了半天眼睛,一甩手放开了我,愤然道:“罢了,随您老吧。”说罢便一阵风似的转身消失在眼前。还是那个脸上涂满了白粉的老妇人扶我起来,递上半瓢水。我抢过来做驴马饮状。
周围的人又多了一圈,看着我都像是在看动物园里新来的动物。不知何时一群小孩依次跑到虎子那里,叫着“虎子哥”回来啦,个个都用崇拜的眼神仰望着虎子。
虎子昂着头,享受着被敬仰的感觉,直到他的小兔子妹妹因为被他忽视太久而哇哇大哭,他这才回过神来抱着她离开人群。“奶奶,这里风大,咱们快抱妹妹回去啦。”小老虎亲亲小兔子的脸,细细哄着,“小兔子不哭,虎子哥哥给你带野山地回来啦。”我暗叹一声,这黑小子还真是个好哥哥,真像我那黑大哥。
记得我和锦绣刚到紫栖山庄时就被迫分开了,再见面时已是一个月后。那时还是大哥二哥送她过来的。碧莹躺在床上只剩下半条命,锦绣一开始怎么也不肯看我,我哄了她半天也不理我。我有些生气,便强捧着她的小脸,却悚然发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紫琉璃的眼中流出,我那时还以为她还在怪我没本事去紫园同她会合,压根没有想过她的遭遇生不如死,于是当时的我只是心疼得像猫抓似的陪着她一起哭。
大哥和二哥都长高了一圈,身上都穿着崭新的子弟兵服,脚上也套上了上好的练武鞋,二哥比以往更俊美,也更沉默寡言,坐在床沿上,默默地看着气若游丝的碧莹,天狼星一般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只有大哥还是笑得那样明朗,却掩不住脸上和手上的瘀伤。我从周大娘那里知道,东营那个冷酷势利的连教头天天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他:婊子养的蛮货。他便带着脸上身上的这些反抗的伤痕艰难地生活着,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向我们诉过一声苦。
我们几个好像还未学会爬出窝棚的小狗,就被人从母亲身边强行带走,然后那满腔的生活热情和渴望遇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劣天气,风刀霜剑,雷击暴雨,地动山摇。在血淋淋的现实折磨之下,眼神中只剩下挣扎着活下来的那种无限的疲惫和麻木。
“妹妹们都别哭了。”他那时忽然对我们大笑出声,打破了屋里沉闷的哀伤气氛。我们都看向他,他的左颊明明还有大大的青紫,连带那铜铃大的眼睛亦有些红肿,只听他坚定地说着:“俺和老二的月钱发了,只要有俺和老二在这世上一日,包管咱们小五义定有那出头的一天。俺就不信,俺于飞燕的妹妹们就不能过上好日子。”十三岁的少年站在勉强可以称之为屋子的草棚中,用那夹杂着浓重山东口音的大舌头铿锵而语,却令我们的心重新唤起了信心和勇气。
锦绣抬起带泪的小脸,涣散的目光聚焦起来,对我用力点着头,坚定道:“锦绣没有忘记,要永远同木槿在一起。锦绣发誓,总有一天要紫园所有的人听到小五义的名字就害怕。”这时碧莹醒了过来,听了我们的话,流出了眼泪,也慢慢伸出手来。我们五个人十只手紧紧地交叠在一起,发誓将来一定要在这富贵得冒了烟的紫栖山庄里出人头地。
我被带回虎子的家中。那个老妇被称作红翠干娘,她安排我睡在柴房里。我透过柴房的窗棂看到,三个小孩在院子里站着,看到虎子便冲了过来,都比虎子矮一个头。两个黑脸的是男孩,长得也是虎头虎脑,另一个扎一条细辫子,白净的脸,水灵灵的眼,同样闪着崇拜的光,围着虎子大叫:“大哥回来啦。”虎子怀中的小兔,忽然生气地揪着左边的男孩的发,“豹子坏,打我,虎子打还他。”虎子就沉下了小脸,“豹子,你怎么打小妹妹?你忘了阿爹说的,男人不能打女人。阿娘也说了哥哥一定要护着小妹妹吗?”那个叫豹子的小孩便噘起小嘴,不乐意道:“谁叫她老让我抱来着,我不抱她就哭。再说她现在都会说话了,阿娘又要生了,兔子不是最小的啦。”“那也是你妹妹,”虎子严肃道,“家人要像家人的样,知道不?”虎子看那个女孩捂着嘴偷着乐,便转身又道:“小雀,你是姐姐,要保护妹妹才是,小狼你排行老三,那么喜欢读书,怎么也不跟书上好好学学爱护妹子,你们两个做姐姐哥哥的,怎么任由豹子欺侮妹子呢?”那叫小雀和小狼的便低头闷声不响了。小虎、小豹、小狼、小雀、小兔,我忍不住嘴角上扬,好可爱的一群小“动物”啊。
我暗中又一算,看来我大哥大嫂不但感情很好,对孩子也教导有方。虎子小小年纪,把几个弟妹教训了一顿,那些弟妹俨然把他当作家里的头,也不吭声,任他像小大人似的训着。
过了一会儿虎子把小兔放下,从小包袱里取出几串野果,分给众兄妹,“哪,刚摘的蛇果和桑葚,可好吃啦,我给你们留的。”三个小孩欢天喜地地抢过山果分着。虎子又掏出一小堆野果送到小兔嘴边,甜甜笑道:“小兔吃野山地吧,虎子最疼小兔了。”我很快适应了我在神谷短暂的保姆生涯。虽是各种各样的粗活,好在我少时也做过苦工,于我而言也并非难事。一开始谷中的人们很惧怕我的紫眼睛,亦担心我是奸细,不敢亦不屑同我攀谈,唯有那个红翠干娘同我聊聊天什么的。我也不敢多问,怕他们以为我真是奸细,净打听些事。后来慢慢同几个小孩子熟了,没有打听到大哥和兰生的消息,却等来了潘正越的右参军攻打东离山和南阳山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