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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虽早逝,可在东家,却犹如再遇亲人。当时,竺某托了东家做媒,王有则夫妇的身影便萦绕于东家脑中,东家遂极力撮合。若言早年,王有则自是不愿女儿下嫁长工的,只是眼下家境残败,似乎已无挑选余地。而采玉呢?心中虽有抵触之意,也碍于父母之命难以拂逆,只得点头答应。如此,东家与王家敲定此事。定亲次年,王采玉过门,成了竺家媳妇。
婚后,夫妻俩生活尚且美满。竺某勤奋,租田耕种,采玉则担起家务,日夜操持。日子清贫是真,倒也不生旁枝。只是,那竺某秉性耿直,脾气不好,而二八年华的采玉也未褪去生来的小姐脾气,吵架拌嘴一时成了家常便饭。每每至此,吵架之后的采玉便回了娘家哭诉,竺某倒是心地淳厚,紧随着采玉到岳家认错。
夫妻俩的生活,自次年春天起,平淡中便泛起涟漪,因他们的儿子出世了。新生命的降临,让夫妻俩兴奋不已。若言此生就此下去,王采玉平凡的生命中即便没有斑斓,似乎并无陡峭的坎坷。锦衣玉食、珍馐美味,可能永不于她,可淡泊宁静、尽享超然却应了她的心念。只叹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王采玉生地不凡,命理也自是不俗,落得凡庸之地,可能为的即是沉淀超脱的因子。
爱子诞生几个月后,因患了急症未能及时救治而夭折,丧子之痛搅得夫妻俩彻夜难眠,心如刀割。祸不单行,是年秋,在曹家田一带瘟疫横行,许多人的生命就此走到终点。采玉之夫竺某亦未能逃过,于这年丧命。丧子之痛、丧夫之悲,同落年纪轻轻的采玉身上。似乎,这是上天的责罚,又仿若上天的“恩赐”。责罚,大抵是因了前世的债;“恩赐”,可说是今生的“情”。无需争论到底是不幸还是幸运落在王采玉的头上,对彼时的她而言,悲痛是唯一的心境。
家庭的变故,已让王采玉悲痛欲绝,而邻人那所谓的“面相生得不好,既克夫又克子”的流言,则时刻吞噬着她仅有的生命气息。生存,竟如此艰难?王采玉自认十几年的生命历程中,尚未沾染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却缘何会有一等的报复落在自己头上?红尘依旧,岁月无情。年纪尚轻的王采玉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遁入空门。或许,她未真的看破俗世,未真的想了却凡尘,只是,那清净之地,可慰藉受伤的灵魂罢了。
子夭夫亡的悲痛还未退去,父亲王有则病逝的消息传来。王采玉当即回家奔丧,眼见惨淡的家境,她的心痛得更剧烈。已到中年的母亲突然成了遗孀,而两个胞弟又年纪幼小,尚不能担起家务,已成寡妇的王采玉,只能硬着头皮身肩重担,在岁月的洗礼和苦痛的打磨下咬紧牙关。
落魄的家境,毫无家私的竺家,这一切在王采玉看来,形同枯槁一般。她想着离去,想着与母亲、胞弟为伴,想着用一种新的方式继续生活下去。
竺某在世时,因手中资本有限,所租种的田地不多,只能勉强糊口。此时,王采玉要照料母亲、胞弟,自然需更多的收入才行。母亲见不得女儿自己受累,便与其一同纺纱织布,绣花缝衣。为了增加收入,改善窘境,王采玉还曾到奉化江口周村的富家做佣人。“只是愿多出苦力增家用,却不知寡妇门前是非多”,辛劳的王采玉,质朴的王采玉,一心为家的王采玉,纵使心中纯然,也抵不过“三人成虎”,毁谤之声不绝于耳,这让采玉心中委屈。无奈之下,她只能回返家中,与母亲相依偎。
浮萍般的王采玉,生来便无富贵之身,若言她清贫,清贫的也只是生活。她的生命中、灵魂里,驻足着激烈的渴望。那渴望,燃烧着无穷的憧憬、无尽的遐想。而那遐想,不是脑海中一现的昙花,而是真实的存在。
木鱼青灯,带着宁静和安详慢慢靠近着王采玉,只是她尚不知晓,没有丝毫察觉之意。她只是要摆脱迷惑,抽离三途,跳升于凡尘之上。而就在这一刻,她的生命有了新的色调。